一路势如破竹，在三月下旬，宋元斩获了全市中学生作文竞赛一等奖。
听说电视台的记者下周一要来学校采访，公主爹妈再也坐不住了。
公主妈埋怨道：“都怪你，那会儿用他名额，我就说塞两万块钱，让他闭嘴，这下好了，万一他发表感言故意提到女儿怎么办？”
公主爹也在担心这个，宋元没有证据，但是暗戳戳来一招祸水东引的话，他女儿和他送礼的那个校领导都得受牵连。
搞到这个地步，在圈子里传开，以后谁还敢动用关系给他办事。
“你别吵！我这不是在想对策吗！”
他吼过一声后，公主妈安静下来了。
为了防止宋元乱讲话，他俩决定在礼物里塞钱，让女儿传话给宋元：“周六晚上请于仙鹤楼一聚。”
届时在饭桌上送礼，缓和一下关系，小男孩儿嘛还是好糊弄过去的，而且据龚渚所言，宋元对人不怎么设防，按住这种城府不深的孩子有什么难度。
龚渚挑了个关祁不在座位的空当，走到宋元这里，不情不愿地让他赴约，她转过身又斜眼嘀咕。
宋元留在班里想了一中午，虽然他决意不去，但这件事理应跟周琳琳说一声。恰好这星期他们班值周，班主任要全天留在校内，这个点…应该在办公室吧。
敲开门后，见沈洲正给周琳琳递盒饭，宋元说：“老师，您吃完了我再来。”
周琳琳叫住他：“不用，说吧啥事儿，哦那什么，别担心沈老师。”
沈洲适时插话道：“对，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否则你们班主任会追杀我的。”
听宋元陈述完，周琳琳慢慢变了神色，她问宋元：“不去是吗？你是以为，去了就是拿封口费既往不咎，不去就是摆明不合作的态度，哪怕最后接受采访时不多说什么，也不要他们的钱，反正势不两立对吧？”
宋元：“对。”
周琳琳：“钱和读书人的傲骨，你选后者？”
宋元：“嗯。”
沈洲心想，好端端的，气氛怎么紧张起来了，她是生气了吗？
周琳琳：“铁了心不去，是吗？”
宋元：“是。”
周琳琳：“如果是我让你去收钱呢，你去吗？”
宋元：“去。”
宋元不理解周琳琳为什么要这么做，却笃定她不会害自己，大概是想等他拿到手再告诉他缘由。
宋元转身走到办公室门口，听周琳琳似乎是缓和了态度，说：“回来。”
周琳琳抛出问题：“宋元，你说一个迂腐的读书人，是什么样的？”
宋元：“做学问认死理，很固执。”
周琳琳：“那在做人方面呢？”
宋元：“标榜气节。”
他在标榜……气节吗？
周琳琳：“书上是说‘贫者，士之常’，只是人各有各的情况，如今不是高风亮节的时刻，别人坑害你在先，那你迫于生活拿钱走人，伤天害理了吗，不过是你的个人选择，怎么在自己看来就十恶不赦？不管这是人生第几课，你记住了，拒绝别人的无端指责，不要背负莫须有的良心债，不然，活着很累。
还有一些话只能点到为止，我刚问你，钱和读书人的傲骨选啥，非得二选一吗，你把格局打开。”
她就差点把“既要送上门的钱，又要反手一个举报不行吗”说出来。
宋元也没说“老师，您这是要我耍诈啊”。他不去，哪来的证据，只有去了，他才有可能找到证据。
周琳琳最后一问：“这个饭局你一个人去，怕不怕？”
宋元：“不怕。”
周琳琳：“好。”
宋元走后。
沈洲：“周老师，你方才是不是太凶了点？”
周琳琳：“爱徒之所以是爱徒，就不能在这种地方见外，他不会的，放心吧。我看到他，容易想起来以前的自己，做人太老实，吃了一亏又一亏，亏亏不一样。比起凶不凶的，我是担心说这些不能把他教坏吧？”
沈洲：“看宋元的造化吧，好人不会因为你几句话变坏，坏人也不会因为你几句话变好。饭快凉了，先吃饭。”
周琳琳：“哦。”
姜还是老的辣，公主爹妈在饭桌上一个劲儿捧宋元，给人家伺候得高高兴兴，还不忘跟龚渚互动：“宝贝儿，你有这种好同学，一定要向人家学习，珍惜共同进步的友谊呀。”
宋元注意到，他们全程都在为顶替名额的事表达歉意，却绝口不提种种违规操作，好像天生会紧急避险一样。
这样一来，手机录音半点用处都没有。就算宋元收了钱，要是人家抵死不认送过钱，就没有所谓的证据。而且龚渚爸是仙鹤楼的老板之一，监控什么的就更不可能有了。
宋元能怎么办呢，他只能拿起手机去上卫生间，让书包里的备用机接着录他不在场时这一家人说了什么。
龚渚说：“你们干嘛呀，就他，还跟我做朋友？”她快吐出来了，就跟之前一样，吴此理想靠近她，那些蠢货同学叫他驸马，真是恶心死了。
公主妈安慰她：“小宝，这不是要给他哄好吗，万一过两天他把我们占名额的事情爆出来，你怎么办？就算坐实不了，那些风言风语你愿意听啊？”
公主爹附和道：“就是，不过看他那傻样掀不起风浪的，用他个名额，要死要活的至于吗。我跟人家赵副校说好了，记者采访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量宋元也不敢胡说八道。”
哦，原来是给赵建国送的礼啊。
宋元导出音频，准备过马路去对面的甜品店等赵恩艺，把备用手机还给她。
上午赵恩艺听说此事，非要一起来弄死他们，被宋元无情拒绝了。
宋元还记着，赵恩艺刚上小学二年级的某天，就他俩在家，有一个上门推销洗发水的人敲门，宋元说了不买，那人还在敲。赵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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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跑到厨房，提来一把菜刀交给他，只听她用软萌萌的声音说：“哥哥，把门打开，砍死他。”
如今她还是这个德性，弱柳扶风地说一些让人去死的话。
在宋元注意不到的稍远处，停着一辆没开车灯的保时捷。
周琳琳眼巴巴地问：“这崽子的心情好像还不错？”
沈洲：“是啊，都说了别担心，你还要尾随他。”
周琳琳一开口跟他借车，他就知道她想干什么。周琳琳说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宋元，她不能出面的话，那就跟在后头，可是她骑电动车太容易暴露，外边儿还冷得要死。
最终，沈洲以周琳琳自从拿到驾照就没摸过方向盘，这次搞不好会剐蹭他的爱车为由，自愿充当司机。
沈洲笑得颇有些得意：“周老师，不请我吃顿饭吗？”
周琳琳睁大了眼睛看他：“为什么？”
沈洲：“我这不是给你开车了吗？”
周琳琳：“你不是自愿的吗？
沈洲顿时哑口无言：“我……”
周琳琳觉得是有点不厚道，便在路边给沈洲买了一个烤红薯，摊主称重时，她嫌沈洲挑的太大了，又换了一个，“拿那个小的，这个大的你吃不完”。
离开时，摊主拽住沈洲说悄悄话：“这女的太抠了，过来人劝你，趁早离了吧，以后钱都给你卷跑。”
看沈洲傻笑，摊主心想，这人病得不轻。
当晚，宋元写好材料，等周一被采访完，当即把信件投递给教育局。
他想起公主妈就暗自发笑，就你会告，别人不会？他又想起周琳琳明晃晃的暗示，猜测老师是想让他站出来的，否则这样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合理，那些被埋没的人呢，无缘无故过着二流人生。
教育腐败不是小事，这封检举信被处理的很快，也很悄无声息。
一周之内，赵建国的四中副校长职位被撤了，公主妈在自己学校的备课组长身份也被撸掉了。
这一切学生是感觉不到什么的，只在老师之间引起轩然大波，那些干过类似事情的，人人自危，不一定哪天公检举的风就吹到了自家。
在龚渚转学前，宋元给她送了一份大礼。
她回家耐着性子左拆一层右拆一层，当看清里面的东西时傻眼了，还给旁边的公主爹妈气得够呛。
这是前些天饭桌上公主爹给宋元准备的美国特产。
那晚宋元回到小窝，拆开包装一看，心想他们还真大方，盒子里装的是最新款iphone，ipad和两万块现金。
次日，徐嘉杰来咖啡馆找宋元，看见他正在吧台裁纸，两个人一拍即合，在盒子上层层叠加不同样式的礼品纸，包得不亦乐乎。
徐嘉杰说：“这张好啊，用这张，女孩子喜欢这种的……太他妈的解气了！”
宋元跟他相视一笑：“是啊。”
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