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桥的脸色大变，就连左钧野的眉梢都扬了扬。
佟颂的眉不着痕迹地蹙了一下，尽可能想把旁边两个碍人的目光忽视掉。
“佟颂同学，”杜桥把声音压到最低，他双手合十摆了个恳求的动作，“这回真的没办法，只能请你帮个忙了。”
“帮帮忙，帮帮忙。”杜桥吵个没完，甚至已经有几个邻座的考生听到动静在往这个方向看。
佟颂烦得太阳穴直跳，指尖勾过纸条，强忍着把它直接扔回杜桥脸上的冲动，她适时地摆出一个为难的表情，其实心底早把这两人翻来覆去骂了个遍。
佟颂抬起手，指节叩了叩前排左钧野的背，“手。”
左钧野的呼吸一顿，他没有回头，不动声色地将掌心朝后，在桌底下接佟颂传来的纸条。
“再靠近一些。”
左钧野的背向后靠拢，佟颂也尽量把身子前倾，两人的距离逐渐拉近，那阵浅淡的烟草味再次钻入鼻腔，不过相较于上午，这次佟颂还闻见一阵干爽的洗发水香味，中和了尼古丁的烈。
她的鼻尖莫名有些发痒，“拿到了吗？”
“快了。”左钧野小声说。
他的手指向前伸展，指尖在空气中摸索了几下，终于触碰到佟颂悬在桌底下的手，温热的指腹猝不及防地搔过她柔软的掌心，带起一阵古怪的酥痒。
两个人的表情同步地一凝，左钧野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指尖。
“抱歉，”左钧野的声音带着一丝兵荒马乱的笨拙，“我不是故意的。”
佟颂的眉梢挑了挑，她目光古怪地看了眼左钧野的背影，刚要开口，却敏锐地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都在往这里聚焦过来。
她眼风一扫，看到杜桥正死死埋着头，浑身散发着“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气息，顿时暗感不妙。
“你们两个！在底下传什么东西?”果然，郑月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拿出来给我。”
方才左钧野还没接到纸条就缩回了手，那张“罪证”此时仍在佟颂的手上，眼见证据确凿，她主动把纸条递给郑月球。
“抱歉，老师。”
“你是哪个班的……还有你。”
“是我……”左钧野刚要开口就被佟颂打断。
佟颂垂了垂眸，摆出一副虚心认错的模样，“6班。”
“你们班主任是周坪是吧，”郑月球捏着那张纸条，“东西我没收了，有什么要解释的，和你们班主任说去吧。”
佟颂听话地跟着郑月球出了班级，左钧野紧随其后，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看见杜桥一脸便秘般的“我对不住你们”的表情，佟颂在心底剜了他和左钧野千百次。
跟着郑月球走进教师办公室，佟颂一眼就看见坐在第一排工位的老周，老周看见佟颂，脸上露出一丝讶然。
“这是怎么了?”他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人不舒服吗?”
“作弊。”郑月球的声音冷硬。
恰在此时，左钧野慢一步也走进办公室，老周的目光在他和佟颂间打了个来回，当看见两个人都牵涉其中后，他的脸色瞬间不好看起来。
“作弊?”他看着佟颂，有些难以置信，“佟颂，你解释一下。”
“对不起老师，“佟颂垂下眼睫，遮住眸底稍纵即逝的烦躁，再抬眼时，眼里已是惯常的乖巧，“我不该考试的时候给左钧野传答案。”
“唉——！”老周气不打一处来，“我是让你帮左钧野提高成绩，但也不是这么个提法啊！你这孩子平日里最懂规矩，怎么能犯这种糊涂。”
“老师，”左钧野上前一步，挡在佟颂斜前方，“这事和她没关系，是我……”
“好了！”老周打断他的话，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都别说了，你俩一人去写一张一千字的检讨书交过来，这一科的成绩作废，回去吧。”
“好的。”佟颂抿着唇，乖乖应下，她转身就往办公室外走，背影单薄孱弱，像细伶伶的一支菟丝花。
左钧野看了一会，没立刻动，他盯着老周，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大步流星地追了出去。
走廊的光线明亮了许多，佟颂脚步不停，径直往楼梯口走，手腕却猛地被人从后面拉住。
佟颂被迫停下，她的心情无比烦躁，此刻也不屑再去伪装，唇瓣间冷冷地吐出几个字：“左钧野，你有病是吗？”
“佟颂，”左钧野是追上来的，他小喘了两下，“你刚才为什么不和老周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佟颂甩开他的手，“再怎么解释我也是共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左钧野，你脑子被门夹了？”
“我……”左钧野看着佟颂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态度，突然有些说不出话。
“现在装什么哑巴？”佟颂极其不爽地挑了下眉，“所以呢，你拉着我想干什么？”
左钧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对不起，这个事情错在我，我不知道杜桥那小子准头那么烂。”
“哦。”佟颂敷衍地道。
“然后呢，就一句道歉？”她往前逼近一步，微微仰起脸，明明是仰视的姿势，眼神却带着居高临下的睥睨，“现在成绩没了，你打算怎么给我这个原年段第一补偿？”
少女微凉的声音落进耳里，左钧野垂在身侧的手指微蜷，提到补偿，他下意识地去翻校服外套的口袋，下一秒，一个掉漆的打火机和一盒皱皱巴巴的烟盒被掏了出来。
左钧野的表情僵了僵，一丝窘迫他脸上蔓延开。
“呵……”一声极轻的嗤笑从佟颂嫣红的唇瓣间溢出，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艳丽，她非但没接，反而伸出葱白纤长的食指，不轻不重地弹了弹烟盒的边缘。
“左钧野，”佟颂慢悠悠地收回手，她的双眸弯弯，瞳波在光下格外潋滟，相较于从前的温驯，如今她的眼神冷到甚至有些讥诮，“你在搞笑吗？”
左钧野的嗓音有些干涩，“你想要我怎么做？”
佟颂蓦地笑了，她实在烦的可以，也不想和左钧野继续纠缠，“从今往后，我说什么你都得照做……哦还有，我这个学期的值日都由你来包了，怎么样？”
“可以，”左钧野毫不犹豫，“我会照做。”
左钧野答应得很快，反倒让佟颂觉得有火发不出，她瞪了左钧野一眼，掉头就走。
＊
下午本就只有语文这一科考试，现在成绩取消了，佟颂也没有继续考试的必要，她在食堂坐着看了会书，卡着点出了校门。
佟商一发家就着急忙慌地把家搬到了市中心的一处独栋别墅，距离五中并不远，十来分钟的脚程就能到，佟颂的钥匙刚插进锁孔，房门就被人从里粗暴拉开。
她抬眼的瞬间，一个耳光结结实实地落在脸上。
啪——！
佟颂的头猛地偏向一侧，几缕发丝狼狈地黏在脸上，她的眼前昏黑了一瞬，舌尖轻轻滑过上颚，将口腔里的血腥味混合着涎水悉数咽下，下一秒，佟颂恍惚觉得整条喉管好像都烧了起来。
她保持着垂头的姿势，纤长的眼睫盖住眸底的阴鸷，佟颂缓慢地转过脸，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瘆人的平静，仿佛被打的人不是她，“我回来了，爸。”
“你还敢回来？！”眼前的男人眉眼与佟颂有三分相像，身上穿金戴银，恨不得就把‘我是暴发户’几个字刻在脸上，“老子花钱让你读书，是让你去学校丢人现眼的？”
“考试作弊？你老师都和我说了！老子的脸都要被你给丢尽了！”佟商的手指几乎要戳到佟颂的鼻尖，她毫不怀疑对方会再给自己一巴掌，“你是不是故意气我？我中午让你去给弟弟送饭不痛快了是吧？所以故意给我整这一出？”
“……”佟颂没有辩解，因为她清楚佟商压根不会听。
“好了！”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从楼梯上传来。
“吵得人头疼，”林莉站在楼梯中段，她穿着一身丝绸睡衣，红发慵懒地挽在脑后，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两人，“消停点，一会小烨也该回来了，他过几天要奥数比赛，别让一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影响他学习。”
“听见没有？！你弟弟要比赛了，你给我安分点！”佟商指着佟颂的鼻子吼道，“滚回你的房间好好反省！晚饭也别吃了！”
“知道了。”佟颂没有在客厅停留，转身上了楼梯，和林莉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听见对方唇瓣间泄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像是在讥诮她的狼狈。
“邓叔，”林莉往楼下走，“炖的燕窝好了吗，小烨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营养可得跟上了。”
“哎，好了太太，已经给小少爷温好了。”邓叔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从厨房里面传出来。
……
对话声在身后逐渐变小，佟颂的房间在别墅顶层的阁楼间，她反锁房门，将书包随意甩在地上。
窗外暮色浓稠，房间里没开灯，佟颂倚着门板，她反复摩挲红肿的脸颊，直到疼痛在指腹下变成一种麻木的钝。
手机在裤袋里振动了一下，佟颂拿出来看了眼，备注人“Mika”的消息跳出来。
「颂颂，寒假巡演的场地搞定了，第一站定在G市的一家livehouse」
佟颂有些无力地解锁屏幕，简短地回复了一句。
「收到，谢谢」
她关掉手机，慢慢挪动到椅子旁边，佟颂随手拧亮桌上的台灯，她打开电脑，从抽屉里取出耳机带上，然后调出一个未完成的beat，正准备开始录新歌，手机又振动了一下。
她原以为又是Mika姐发来的消息，滑动屏幕却看见好友申请列表里多了一个红点。
——【Z请求添加你为朋友】
头像是一只带着墨镜的暹罗猫。
她的指尖顿了顿，通过了好友。
「左钧野？」
对面秒回。
「嗯」
「以后你有值日那天提前和我说，不然我会忘记」
屏幕的冷光映着佟颂的半边脸，她小弧度的扬了扬眉，慢悠悠地敲字。
「你认真的？」
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持续了一会，却迟迟没有新消息弹出来。
佟颂等了好几秒也没见对方再回复，她兴致缺缺地把手机扔到一边，继续录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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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你想要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