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致命订单
赛博动力这个项目的推进，如同一辆巨大的齿轮，一旦启动便无法停止。陈小川作为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每天都像陀螺一样旋转。他的日程被各种会议、沟通、协调排得满满的。他需要协调生产部门调整工艺流程以适应非标产品的要求，与采购部门沟通寻找符合高标准要求的原材料供应商，与物流部门确认运输方案，还要频繁与赛博动力那边的技术和采购人员进行线上线下的沟通。
压力像潮水一样涌来，小川每天工作超过十二个小时，甚至常常睡在办公室。他瘦了一圈，但精神却高度紧绷。赵明辉依然保持着他温和上司的形象，时不时地过来“关心”一下小川的项目进展。他的关心总是恰到好处，既显得重视，又不让小川觉得被过度干涉。但每次关心，他总会不经意间重复那句话：“小川啊，赛博动力的李总那边催得紧，毕竟是大客户。有些细节地方，如果影响到整体进度，可以灵活处理一下。”
小川知道商业合同是严肃的，每一个条款都应该严格遵守。但是，赛博动力那边的李伟也总是用一种看似理解和包容的态度，表示一些技术参数“可以商量”、“只要最终性能达标，过程中的一些小偏差是可以接受的”。这种“弹性”和“灵活”，加上赵明辉的背书，让小川在实际操作中，对于那些模糊不清的技术细节，倾向于采取了对林氏集团而言更“省时省力”或者“常规操作”的方式，而没有坚持要求赛博动力提供更加精确和无歧义的补充说明。他以为这是商业合作中正常的弹性，是双方互谅互让的表现。
然而，他心里的那份不安却从未完全消失。有时在深夜，当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他会重新翻看项目资料和沟通记录。那些模棱两可的词语、那些被一笔带过的关键参数、那些过于理想化的性能指标，像幽灵一样在他脑海里闪现。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具体是哪里。他试图将这些疑虑告诉赵明辉，但赵明辉总是用经验丰富的语气打消他的顾虑：“小川，你太年轻了，有点草木皆兵。商业合作哪有完美的？只要大方向没问题就行。别耽误了交货期，那才是最麻烦的。”
赛博动力那边的催促也越来越频繁。他们强调项目的紧急性，表示这批产品是他们新设备能否按时上市的关键。这种压力让小川更加急于推进项目，从而忽略了去深挖那些潜在的问题。他夜以继日地跟进生产进度，敦促供应商，检查产品质量。他眼中的世界只剩下这个项目，其他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终于，产品进入了最后的生产和检测阶段。小川严格按照他理解的技术规格书进行指导和检测。然而，在最后的性能测试中，部分关键指标总是无法达到规格书上列出的“理想状态”数值，即使按照赛博动力自己之前口头表示的“合理范围”，也显得有些勉强。
小川心里咯噔一下。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刻联系了赛博动力的李伟，并试图与赵明辉沟通。
“李总，我们发现部分产品在极端条件下的性能测试中，没能完全达到规格书上的参数。”小川在电话里说，语气有些焦急。
李伟在电话那头显得很冷静，甚至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哦？是吗？陈先生，规格书上的要求可是非常明确的。我们赛博动力对产品性能的要求是出了名的高，这是我们核心竞争力的一部分。我们当时之所以选择和林氏集团合作，就是看中了你们在业内的声誉，认为你们有能力生产出符合我们标准的产品。”
他的语气，与之前沟通时的“弹性”和“包容”判若两人。小川心里一凉，感到事情正在向一个失控的方向发展。
他找到了赵明辉，将测试结果和与李伟的沟通情况汇报给他。
“赵总，现在怎么办？赛博动力那边态度变了。”小川急切地说。
赵明辉听到汇报，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意外，反而露出了一个难以捉摸的表情。他推了推眼镜，慢悠悠地说：“态度变了？正常。商业合作就是这样，快到交付期了，客户当然会绷紧弦。至于那个性能参数……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那种极端条件下的数值，实际中很难达到。你跟他们解释一下，我们是在常规条件下测试的，并且已经达到了行业内领先水平。”
“可是，合同里写的就是那个极端条件下的参数啊！”小川急道。
“哦？”赵明辉的语气显得有些惊讶，仿佛他从未仔细看过那个条款。他拿起小川带来的资料，翻了几页，然后轻描淡写地说：“可能是当时谈判的时候，为了体现我们的技术实力，写的比较理想化吧。没关系，你把我们实际测试的数据整理一份发给他们，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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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强调我们的整体质量如何好，产能如何高，以后合作的空间如何大。他们应该会理解的。毕竟，他们也投入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在这个项目上。”
赵明辉的轻描淡写让小川更加不安。他感觉自己像被推到了悬崖边，而赵明辉却在身后用一种轻松的语气告诉他“没事，往前走一步就行”。他隐约觉得，赵明辉似乎知道些什么，但他又无法确定。也许真的只是自己多虑了？也许这在赵明辉这样经验丰富的上司看来，根本不是问题？
在赵明辉的催促和赛博动力的步步紧逼下（他们开始暗示如果不按时交付完全符合规格书要求的产品，将追究违约责任），小川陷入了两难。如果坚持达标，可能需要推迟交货，面临违约；如果按时交货，产品又达不到合同标准，同样可能面临违约。
最终，在巨大的压力下，特别是在赵明辉反复强调“不能影响交货期”、“相信客户会理解的”等话语的“指导”下，小川做出了一个让他悔恨终生的决定：按时交货，同时将实际测试数据和一份详细的技术说明一起提交给赛博动力，希望能够通过解释和沟通来弥补参数上的不足。他天真地认为，既然赛博动力之前表现得那么通情达理，又有赵明辉的背书，他们应该不会因为这一点点参数偏差而为难。
签字的那一刻，笔尖在合同上划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小川感觉自己的手有些颤抖。这份厚重的合同，上面密密麻麻的条款和技术参数，此刻在他眼里却像是一团模糊的迷雾。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不安，仿佛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他签署的是正式的交货文件和最终的产品验收报告。
他放下笔，抬头望向窗外。深圳的夜色依然繁华，万家灯火璀璨夺目。但小川的心情却无比沉重。他感到自己像是完成了一项巨大的挑战，但同时又像是在一个未知的深渊前踏出了危险的一步。那份潜藏的不安，像一颗小小的石子，落入他内心的湖面，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并不知道，这颗石子，即将引发一场足以吞噬他的巨大风暴。这份“致命订单”的签署，不是结束，而是危机的真正开始。而他，这个曾经从大山深处走出的少年，正面临着他在职场上，甚至是在人生中，最黑暗、最残酷的一场考验。他已经一步步走进了那个为他精心布置的陷阱，而且亲手锁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