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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独自求生

作者:有你的秋天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五章:独自求生(1995-1998)


    马脑壳村的秋天,总是来得特别早,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凉意。和山围绕下的峡谷间,风不再是夏日里带着芬芳的暖流,而是夹杂着远方枯叶的飒飒声,卷起地上最后一点绿色褪去的落叶,打着旋儿,轻蔑地拍打在泥泞的小路上。那是1995年的九月,一个本应是收获与团圆的季节,对于十岁的陈小川来说,却是轮廓底下沦为零和孤寂。


    他瘦小的身影,站在老屋门前,在夕阳斜拉下的光线里,目光如此单薄,仿佛一阵阵大的风将他吹散。扇那斑驳的木门,曾经是他世界的入口,里面有过母亲温暖的怀抱和父亲宽厚的肩膀;现在,它只是一个抵挡风雨、心灵寂寞的隔阂。老屋不在远处,挨着山坡的,是村里世代传承的坟地。老陈相————他的父亲,一年前因病撒手人寰;杨秀兰——他的母亲,只是在几个月前,也追随父亲远去。两座新添的黄土堆,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几块捡来的石头围着,立着一个同样简陋的木牌,上面用炭笔写着名字。它们清澈地立在那里,在这座贫瘠、被遗忘的村庄里,唯二仍在守护着他的存在。


    小川低头看了看脚上的布鞋,那是父亲亲手缝制的,如今鞋头已经磨出了一个大洞,看见他被秋风吹得有些发紫的袜子。他却浑然不觉,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身体,所有的装备都集中在他紧攥着的手上。左手握着母亲临终前留下的铜发簪,那冰凉的触感幽幽的看不见的线,连接着他和那个已逝的温暖灵魂;右右手则抓着老陈那把用了多年的木刀,刀刃已经钝了,刀柄被岁月磨得光滑油亮,那是父亲教他砍柴、防身,也是父亲的爱。两件简单的遗物,成就了他只剩下的依靠,他的眼神透视破旧的衣衫,流照的不是一个十岁孩子应有的天真或恐惧,然而一股心悸着的、近乎凶狠的决强。他必须活下去。为了他们,也为了自己。


    老陈走后,村里人对小川的怜悯和帮助,就像山谷里的雨后彩虹,短暂而易逝。最初几天,确实有几户人家送来了一点东西:半袋玉米、一捆干柴、几件旧衣服。他们的身上带着相似之处,嘴里说着的话安慰。小川收下,感激地点头,但心里清楚,这份善意不会持续太久。马脑壳村太穷了,穷得像被上帝遗忘的祈祷。家户户都那点儿薄田里,用锄头刨着以为生的粮食,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谁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谁家不是一天干到晚,才能勉强糊口?多养一个孤儿,任何对一个家庭来说,都是一份沉重的负担,一份他们无力承担长期的负担。


    小川比同龄的孩子早熟,他明白了这个残酷的现实。他没有,没有闹,甚至没有去哭央求谁收留他。他只是默默地,在送走最后一波前来探望——或者是来确认他“没死”的之后,搬回了那间空荡荡的老屋。知道他,这里是他唯一的归宿,也是他独自求生的起点。


    屋顶的稻草破败不堪,被山风不留情地撕扯得七零八落,换掉了朽坏的木梁。每逢下雨,屋里就像下着小雨,雨水从无数个窟窿漏下来,屋里到处都得摆上盆盆罐罐接水,地面泥解决湿滑。小川学着老陈以前的样子,用河边的黄泥和山上扯来的干草,一点一点地糊在墙壁的缝隙和屋顶的窟窿上,试图堵住那些令人绝望的高原。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但至少能让漏雨少一些,让风少灌进来一些。


    他从村里换来的那半袋玉米,是他当时最贫乏的财产。他小心翼翼地将玉米粒剥下来,放在一个破旧的陶罐里。每天,他敢抓一把,放在锅里煮成稀粥。为了让粥看起来多一点,也为了能获得一点维生素,他会在屋后或者山坡上挖一些能吃的野菜,洗干净丢进粥里一起煮。野菜大多带着苦涩的味道,但他嚼着,却觉得比任何山海味都多滋味——那是活着的滋味。那一碗粥,勉强能填饱他饥饿的肚子,让他在干活的时候不会看见发黑。


    夜晚是小川最难熬的时候。寒风从窗缝、门缝,甚至他堵不住的屋顶凹里钻了出来,像冰冷的蛇一样缠绕着他。他蜷缩在炕上,用唯一的薄被裹紧自己,怀里夹杂那枚铜发簪和木刀。屋外的虫鸣声、风声、曳曳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它们仿佛不是自然的声音,在窃私窃语中,提醒着他,这个世界上,他的背部下着自己。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大大的,追寻屋顶那些怎么也堵不住的窒息,想象着父亲和母亲不是正透过这些坟墓,在天上看着他。有时候,孤独就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会忍不住小声地喊一声“娘”,或者“爹”,但只有风声回应他。


    为了继续活下去,仅仅靠村里偶尔的一点接济和那点是令人瞩目的。小川必须找到稳定的收入来源。他想起了麻镇上的废品站。他开始背着一只比他还要大的破袋,踏上前往镇子的路。那条路,短暂盘旋在山峦之间,泥泞、崎岖,单程需要走上好几个小时。他瘦小的身躯,背着沉重的麻袋,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到了镇上,集市就是他的目的地。他穿梭在人群中,弯着腰,目光敏锐地搜寻着垃圾堆、摊位后、墙角边。破铜烂铁、碎布头、塑料瓶、旧纸板……任何能卖的东西,他都不会放过。他把它们仔细地分类,然后装进他的大麻袋里。有时候,麻袋里装满了,他根本背不动,只能分几次来回搬运,或者在镇上找个地方藏起来,明天再来取。


    镇上的废品站站长,是小川打交道最多的人。那是一个瘦得像竹竿一样的中年人,面色四黑,枢骨突出,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算计的光芒,仿佛一只准备扑食时刻的鹰。他的废品站堆满了各种杂物,穿着一头混合着一根、铁锈和腐烂物的难闻气味。小川每次辛辛苦苦背来一大袋废品,他总是会用鼻子嗅一嗅,用脚踢一踢,然后慢吞吞地说:“就这堆破烂?值几个钱啊?给你五毛,爱卖不卖!”他的语气里带着居高临下的嘲讽和怀疑。


    五毛钱,在当年也不算多,但对小川来说,可能就是他两天甚至三天的口粮。他知道老板在压价,但他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他咬着牙,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看着老板从皱巴巴的口袋里掏出几枚沾着汗味的硬物他伸出沾满泥污的手,接过那几枚硬币,小心翼翼地攥在手心里。那些冰凉的硬币,对他来说,不只是钱,更是活下去的,是他用汗水和最强换来的生存凭证。似乎他攥得很紧,有点一松手,希望紧就能溜走。


    在镇上,小川因为他的衣衫褴褛和身上的花纹、汗味,很快就成了另类。镇上的孩子最常穿着,有人管有人教,看到他,就像看到了一个从另一个世界来的“野人”。他们开始叫他“野崽子”。这个提到那里带着戏谑、轻蔑和目光。


    有一次,小川在集市捡到半块还算完整的砖头,寻思着可以带回去重建屋子。几个半大男孩跑过来,围住了他。他们穿着干净的衣服,带着恶意。其中一个高个子男孩一把抢了过他手里的砖头,扔得了一双,然后指着他,大声笑着喊道:“野崽子!从哪儿钻出来的?滚回你的山里去!这里不欢迎你!”其他孩子也跟着哄笑起来,甚至有人捡起小石子朝他丢来。


    小川站在那里,身体低着头,因为愤怒和屈辱而微微颤抖。他的拳头在身体侧颤攥得发白,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他想冲上去,想把那几个嘲笑他的嘴脸打烂。但他头脑里突然闪过老陈:“山里人得硬气。”说起来,真正的硬气不是靠打架斗狠,而是靠咬牙坚持,靠不被失败打垮,靠顽强地活下去。打架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他惹上更多的麻烦,甚至可能影响他继续来镇捡上废品。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坚强下来。


    他没有还手,没有争辩,甚至没有抬头头看那些嘲笑他的脸。他只是默默地擦掉了脸上的泥点,弯下腰,忍着痛捡起散落了无数的废品,然后背起麻袋,一步一步地,从那些哭声中,从那个充满了敌意和今天的圈子里走了出去。他知道,他是一个人,他不能倒下,他必须忍耐。他继续往前走,朝着废品站的方向,朝着他靠生存的方向。


    1996年冬天,对于马脑壳村来说,是结冰和奋进的一年。山里的雪似乎在地下还没完,正在进行一场,厚厚地覆盖了山峦、田野和村庄。村子通往镇上的那条小路,被积雪封得严严实实,根本无法通行。小川的废品通彻底断了。


    他的那点钱和玉米很快就累完了。屋子里的柴火也越来越少。他饿得头晕眼花,伤口干裂皮,有时候甚至会长时间的饥饿,因为而感到饥饿。他不得不每天冒着严寒,在雪地里寻找能吃的东西。他挖过冻硬的野菜根,啃过树皮,甚至冒险去后山寻找被野兽遗落的残羹剩饭。每天能找到食物得少可怜,只能起一下饥饿的劳力。


    有一天晚上,他蜷缩在炕上,肚子饿得咕咕直叫,那种饥饿感无比强烈,仿佛相当于他的五脏六腑都被杀掉了。在极度的饥饿中,他的头脑里突然浮现出母亲的身影。他想起了母亲炖獐子肉时的样子场景:炉灶里跳跃的火苗,锅里冒出的腾腾热气,以及那迷人的肉香。他甚至能回忆起起獐子肉在嘴里那种鲜美软糯的味道。这些美好的回忆,在饥饿面前,变得遥遥如此不可及,却又如此残忍的人。


    饥饿、寒冷、孤独,像三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他感到了地下室的低谷。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鼻子。但他没有发出一点哭声。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逼自己闭上眼睛。他心里一遍遍地对自己说:“不能倒下……不能倒下!娘让我读书,走出大山;爹让我硬气,坚强地活着。我不能让他们失望……我必须活下去!”


    第二天,虽然外面依然刮着凛冽的寒风,尽管积雪依然很深,小川还是背上了他的破麻袋。他知道村里的路不通,但他必须去镇上,只是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每一步都异常吃力。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他的脸上,耳朵和手都冻得失去了知觉。


    走到镇上时,他整个人都快冻僵了。集市因为天气的原因,冷清得像一座空城,只有几个摊贩缩在棉花袄里,围着炭火盆取。小川垃圾在堆里翻找了半天,积雪覆盖了很多地方,能找到的东西少之又少,最后只捡到了几块锈迹斑斑的碎铁片,根本不值几个钱。


    他冻得手脚发麻,肚子得发慌。路过一个包子摊时,热腾腾的蒸汽从蒸笼里冒出来,带着芳香的香气,让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他站在摊子旁边,贪婪呼吸着那温暖的饥饿、带着香面和肉香的空气,好像这样就能填饱肚子一样。


    摊主是一个身材胖胖的大婶,下面带着高原红,手中不停地忙碌着。她注意到了这件衣衫单薄、冻得瑟瑟发抖的孩子,看到了他渴望又牵动的眼神。因为天气实在太冷了,也许是那天生意不好,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驱赶他。她从筐里拿了半个已经冷掉的包子,随手扔给了他,语气有些不耐烦:“带着!别在这儿晃,碍眼!”


    小川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慌忙伸手接住那个包子,顾不上滚烫的蒸汽,也顾不上向大婶道谢,就像一只饿极了的小兽,狼吞虎吞咽了那半个包子吃完了。包子虽然是冷的,但那一点面和肉馅儿,却像一团火一样,在他冰冷的胃里燃烧起来,带来了久违的温暖和饱腹感。那种感觉太好了,好到让他眼睛发热,鼻子发酸。他低着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再次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胖大婶没有再看他,继续忙着自己的生意,只是摆了摆手,没有搭理。这微不足道的温暖和善意,在这冰天雪地里,在这孤独绝望的时刻,对小川来说,却像是黑夜里突然亮起的一点星光。它没有完全驱散和寒冷饥饿,却像一粒顽强的种子,被深深地埋进了小川的心里,在他贫瘠的生命中留下了痕迹。他默默地擦干了眼泪,背起几乎是空的麻袋,继续在寒风中,向着回家的艰难方向地前行。那半个冷包子的温度,似乎一直停留在他的胃里,支撑着他走完漫长的山路。


    1997年的春天,山里的雪终于融化了,溪水潺潺流淌,带来了孕育和新芽的万物生长。小川已经十一岁了,个子比去年的高发病,手臂和小腿的线条也变得更加结实。但他的脸部依然瘦得没几两长期的营养不良和营养不良的生活,让他的身体发育迟缓,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但他周身穿着出的那种沉稳和坚毅,却又让他的视力比同龄人成熟。


    随着天气转暖,村里人开始忙起来。小川的废品生意因为路况好转而就能恢复,但他知道,仅仅依靠捡品攒钱是远远不够的。他开始主动前往村里,寻找帮手废干活,换取一点粮食或微薄的报酬。


    他什么活都抢着干:谁家要修篱笆,他帮忙搬搬石头、固定木桩;谁家要挑水,他去帮忙搬满水缸,虽然栏肩被扁担压得生疼;谁家要锄地,他便跟在大人兄弟,笨笨却认真地挥动锄头,一锄一个脚印。他的手脚虽然不大,却异常麻木。利,做事认真负责,从不偷懒,干活的效率甚至比一些完成还要高。人们看到了他的勤劳和懂事,对他的心境也渐渐有所改变。虽然依然没有人愿意真正收留他,但偶尔会有人在他干完活后,多给他一点粮食,或者留他在家吃顿热饭。


    二叔是村里为数不多,愿意偶尔给他一些关照的长辈。二叔其实是他父亲的远房堂弟,关系不算很近,但他心地善良。每次看到小川,二叔都会叹口气,摸摸他的头,然后让吃顿饭。在他二叔家里吃饭的时候,小川总是埋头大吃,似乎所有的饥饿都补回来。二叔会看着他,眼神复杂,专注崇拜,也有崇拜。他会一边给他夹菜,一边语重心长地说:“小川啊,你爹娘在天上看着米勒,他们肯定希望你好好活着,有出息。别让他们失望啊。”


    小川一边用力咀嚼着食物,一边用力地点头。他二叔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没有忘记母亲的嘱托——读书,走出这座困住了他们的一座大山。这个愿望,像一粒石子投进了他平静的心湖,激起了涟漪,最终化作了一个深埋心底的巨大梦想。


    可读书谈何容易?镇上的小学离村里有十几里山路,行走单程就需要三个四个小时。更重要的是,学费即使很少,对他来说依然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每一分钱,他都得靠捡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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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苦力一点点地攒起来。攒够一年的学费,简直是天文数字。


    但他没有放弃。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接近知识。他会趁着干活的间隙,或者在镇上捡废品时,偷偷翻看那些被丢弃的报纸和书籍。有一次,他在一个垃圾堆里捡到一本破烂的书,书页泛黄,边角卷,甚至缺了前面的大半部分。但他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每天晚上,他都会在屋子里点起一堆柴火,借助那微弱跳跃的火光,一个字地读那本破书。书里的内容他大多看不懂,很多字也不认识。但他会一遍又一遍地看那些熟悉的字,猜测不认识的字,嘴里念叨着那一些拗口的词汇,仿佛这样就能把它们印在脑子里。那本书,成就了他通向另一个世界的窗口,一个没有虚度和饥饿,只有无尽无尽知识的世界。他沉浸在其中,与书本中的文字对话,与那个遥远的、充满可能性的世界对话。


    随着时间的流逝,村里的孩子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公开称呼他“野崽子”了,但也依然没有人愿意真正跟他玩。他是一个孤儿,一个居住破旧老屋里的孤儿,这本身就是无形的隔膜,将他与其他的孩子隔离开来。小川并不介意。他习惯了孤独,孤独是他最忠实的伙伴。


    每天夜里,当山风呼啸着穿过破旧的窗棂,当虫鸣低吟着夜的寂寥,他都会独自坐在火堆旁。跳跃的火光在他清瘦的脸上投下明明灭暗暗的光影。他手里摩挲着母亲的铜发簪和老陈,那把光滑的木刀,感受着亲人留下的温度。亲温柔叮嘱的回忆,是他老陈沉默背影的怀念。“我要活……”他会低声地,用只有自己能对听力的声音重复着这句话,“我要读书,走出这个鬼地方……我一定要。”这个誓言,是他支撑自己度过无数个寒冷、饥饿、孤独夜晚的唯一信念。


    1998年的夏天,阳光透过山谷间的栏洼,洒下斑驳的光影。小川已经快满十三岁了。他依然瘦弱,但身体更加健壮了,皮肤也晒成了健康的古铜色。他的脚步变得更加快捷,背上的麻袋也常常塞得更满。


    镇上的废品站,在他来了三年后,换了一个新老板。新老板姓李,是一个看上去很气派的,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个子不高,总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和之前的那个瘦竹竿老板完全不一样。


    李老板注意到小川很久了。这个孩子总是背着那么大的麻袋,每次都挑最重、最脏的废品来卖。他从不偷懒,也不抱怨,只是默默地干活。他的表态里虽然带着防备,但更多的是沉甸甸的态度。李老板同时在外闯荡过,吃过严重的苦,看到了小川,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像以前那样的色情地压价,虽然依然要算,但他会按照规矩不再给出合理的报酬,甚至偶尔会多给小川几毛钱。有一次,他看小川脚上的布鞋已经破烂不堪,鞋底都快掉了,便从废品站里查出别人丢弃的、但还算捡回的旧胶鞋,递给了小川:“这鞋你带着穿吧,这山路不好走,磨损的布鞋脚得受罪了。”


    小川接过那双旧胶鞋,那双鞋虽然旧,但对他来说,却是莫大的恩赐。他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抬头看着李老板,眼睛里闪烁着感激的光芒。除了二叔和那个包卖子的大婶之外,他遇到了一个对他好的人。他小心翼翼地换上那双胶鞋,鞋子有点大,但不漏水,鞋底也厚实。穿上新鞋,他走在崎戒的山路上,脚底不再被硌得生疼,动作也变得轻快了许多。这双鞋,简直就是一双鞋,更是对他的努力和坚持的一种认可,一种微弱但真实的温暖。


    有李老板的善意,小川攒钱的速度稍微快了一些。他依然省吃俭用,把每一分钱都小心地存起来。他的目标很明确——攒够去镇上小学报名读书的钱。只能上一年,只能学到一点东西,他也可以试试。他知道这条路会很艰难,但他心里燃着一团火,那团火就是希望。


    一天傍晚,小川从镇上捡完废品回来,麻袋里装了令人惊奇的东西,换了不错的报酬。他没有直接回老屋,而是绕道去了山坡上的坟地,路过母亲杨秀兰和父亲老陈的坟前。三年的时间了,两个座土堆依然简陋过去,周围的野草长得很高,但每次他来都会清理一下。


    他蹲下身子,将今天换来的一袋米,放在母亲和父亲的坟头上。这是他留下的特意,他想和他们分享自己的“收获”。他用沾着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坟上的碑上已经模糊的名字,低声、认真地对着一些他们说:“娘,爹,我来看你们了。我……我没让你们失望。我还活着,活得好好的。我在镇上捡废品,在村里帮人干活,我在攒钱……我想攒够了去读书。我知道这条路是顺利的,但我会一直走下去的。”


    他摸了摸怀里的铜发簪,又握起了握手里的木刀,看上去坚固得像一块山里的石头。他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却充满了力量。他父母仿佛就在身边,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努力。


    回老屋的路上,夕阳依然洒在山谷间,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崎戒的山路上。他背着沉甸甸的麻袋,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稳。山风吹过,卷起他的衣角。他突然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头顶那片被晚他霞染红的天空。淡淡地,用有些沙哑的哑子,哼起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那首山歌。


    那歌声,带着山里特有的韵味,清亮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歌声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悠远而绵长,仿佛是在向这片养育了他、也拷着他的大山,发出一种独特的回应。他知道,生活的重担像山一样沉重地压在他的肩膀上,读书的梦想还遥遥不可及,未来充满了未知和挑战但他心底那卑微却热切的梦想,却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在黑暗中燃烧着,照亮了他前行的路。他必须,也一定会带着父母的期盼,带着这团火,迈出一个脚印地,走出这座大山。只是,他并不知道,命运的考验,远未结束,未来的道路上,还有更多的艰辛在等待着他。


    他走着,唱着,渺茫的轮廓,在苍茫的群山映衬下,渺小如此渺小,却又如此顽强。山歌声渐渐远去,去浸泡了一夜的寂静。而那个关于读书、关于未来的梦想,却在他的心里,像种子,在贫瘠的土地地里,顽强地生长着,等待着破土而出,等待着绽放光芒的那一天。他知道,那一天也许很遥远,也许需要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和代价,但他并不害怕,因为他心里有光,有爱,更永不屈服的意志。


    他回到了那间破旧的老屋,推开嘎吱作响的木门。屋子里漆黑一片,只有贯穿跳跃缝隙洒落的几点星光。但他不再觉得害怕。他放下麻袋,点燃了一堆柴火。火光温暖了他的身体,也温暖了他的心。他拿出那本破书,在火光下认真地读起来。窗外,山风依然呼啸,仿佛在低语着命运的残酷。但小川没有听见。他只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而坚定的声音:活下去,读书,走出去。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愿意放弃一切代价。这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那些爱过他、如今只能在天上默默守护着他的人们。他,陈小川,要像山里的石头一样,坚定、坚强、不屈不挠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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