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子不语怪力乱神,科举考查的是每个学子的学识,而非运气和命运。”杜悯脸色不好,他冲慧明俯身行一礼,歉意道:“大师见谅,我爹不懂其中的道理,打扰了。”
“杜学子所言极是。”慧明接话,他看向杜父说:“杜老施主,科举牵连着国运,能走上朝堂的是福人,岂是贫僧能多言的。”
杜父脸色急转,苍白惊惧的面色迅速回暖,“是我着相了,是我昏头了。大师,各位小师傅,请跟我来,酒菜已备好。”
话是这么说,待客人全部入席,杜老丁找到孟青,“老二媳妇,我不懂大师的规矩,是不是我没给香火钱他才不肯给我个准话?你去问问,要是因为这个,明天我带阿悯去瑞光寺给佛祖添香油钱。”
“慧明大师不是解释了,科举关乎国运,他不敢算。”孟青说。
“他给望舟算的日后必有作为,难不成不是指在仕途上?”杜老丁暗恼,他执拗地认为是钱不到位的原因。
孟青心想她哪知道,她压根不知道慧明还有这本事,要是知道他能掐会算,她嫁杜黎之前就先找他替她把关了。
“行,我去问问。”她也挺好奇的。
和尚们吃席的席面摆在杜家湾的祠堂里,杜家湾的十七户村民大多是同一个姓氏,往上数七代是同一个祖宗。
孟青等席吃得差不多了,她赶在慧明带小沙弥们做午课之前提着茶水过去。
“师兄,你过来时,空慧大师有没有交代你捎什么话给我?”她寻个借口走进去搭话。
“交代我来给你帮个忙。”慧明失笑。
“啊?那你看相一说是真是假?”孟青探问。
“出家人不打诳语。”
孟青大喜,她忙端端正正地拎起一直没放下的茶壶给慧明斟一杯,“那我小叔子……”
“出家人不打诳语。”慧明还是那句话,除此之外不多吐一言。
孟青识趣地不再追问,她不再打扰,放下茶壶退了出去。
“老二媳妇,大师怎么说?”杜父心急地守在祠堂外。
“不是钱财的问题,慧明大师是真不能看。之前三弟不是说他曾随夫子两次去听一空大师讲经,一空大师是慧明大师的师祖,佛法高深,要是能看,三弟应该托一空大师看过了。”孟青不在这种事上诓他,她出言相劝:“三弟也说了,科举是检验诸多学子的学识,而非命运。若是能看相选官,就没有科举考试一途了。三弟不足十六岁就凭自身的学识考进吴县最出名的书院,还屡次在崇文书院夺得魁首,他进士及第是早晚的事。”
杜老丁头次体会到她口齿伶俐带来的顺心,这番话说得多中听啊,他冷静下来,说:“是我着急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让阿悯在他同窗面前丢脸。”
“想来三弟的好友能理解你的拳拳爱子之心。”
杜老丁掀起垂拉的眼皮看她,他忍不住说:“老二媳妇,你还挺会说话。”
“我说过,想不想好好过日子看你们如何待我。我嫁过来是盼着好好过日子的,又不是跟你杜家有仇,存心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孟青再次强调是他们有错在先。
“前些日子是你婆母做得过分了,我会说她的。”杜老丁给出态度。
孟青讽刺一笑,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回到杜家,孟青把这档子事抛在脑后,她去陪她的娘家人唠嗑说话。
未时中,慧明派小沙弥来说时辰不早了,该回城了。
孟父孟母和孟青舅父们一行人起身离开。
杜家没多余的客房,杜悯带回来的同窗好友不能留下过夜,他们也随之离开。
杜家所有人一路将客人相送到渡口,顾无夏站在船尾看杜悯二嫂言辞随意地跟慧明道别,他扭头跟岸上的杜悯说:“悯弟,初八的佛诞日你真不跟我们一起去?还是你要单独一人前往?”
“不去,近几日要写一篇策论,我想静心雕琢。”杜悯回答,“无夏兄,你们去,回头我们再聚。”
“行吧。”顾无夏见和尚们乘坐的船离开,他忙吩咐船家跟上去
“青娘,得空带孩子去家里坐坐。”孟青的三舅登船时嘱咐。
“一定去。”孟青站在石阶上挥别。
待所有船只离去,杜家人往回走。
回到家,杜黎发现杜悯的身影,他疑惑道:“三弟,你没跟你同窗一起回书院?”
“我明天走。”杜悯回答。
“还有事?”杜黎警惕,“书院十天休一日,今日休明日便不休,你明天走赶得上夫子授课?”
“我们不是日日都要上课,夫子布置的有策论,按规定的日子,我们把策论交上去就行了。余下的日子,夫子不约束我们的行动。”杜悯解释。
“还能这样?你们夫子可真轻松。”杜母不乐意。
杜父瞧杜悯几眼,问:“明年也如此?那交给他的束脩还跟以往一样?”
杜悯无奈,他耐心解释:“夫子修改策论不比授课清闲,写什么策论也不是他随口就定下的,像政论著作、《疏议》、《通典》、以及朝堂上的风向变动,很多是我接触不到的,都是通过谢夫子我才能得知。我们不上课的日子,夫子没有休息玩乐,他要会见友人、要听经辩论,之后再带我们去拜会他结下的人脉,这些远比他教我们咏经诵典更贵重。爹,你说我少给束脩行吗?”
“是爹不知道这里面的条条道道,我不说了。今天办席还剩下一条羊腿,你明天走的时候给夫子送去。”杜父像个孙子一样慌忙改口。
“不用了。”杜悯硬梆梆地拒绝,“我回屋了。”
“行行行,你去书房看书,前院杂乱,免得影响你。”杜父丝毫不恼,他扭头说:“他娘,你跟锦书娘去把阿悯屋里的席面撤出来,打扫干净,可别引来耗子去啃咬他的书。”
孟青目送杜悯的身影消失,她移开目光进屋,厨子已经把屋里的桌椅和席面撤走了,但地面上还有油水和骨渣鱼刺,她拿起扫帚仔仔细细再扫一遍。
未时末,家里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厨子把他们带来的灶具和桌椅也都打点好了,杜黎把余钱交给他们,和他叔伯兄弟一起帮忙把灶具和桌椅送到渡口。
随着厨子的离开,这一场满月宴就此落下帷幕。
*
离天黑还有一个多时辰,杜父叫上家里人下地干活儿,因孟青有幼儿要照顾,她留在家里整理蚕室。
杜家养的春蚕有一万一千只左右,蚕室里立着两个三人合抱的木架子,每个木架子上有三个蚕箔,蚕箔里密密麻麻都是一指长的白蚕,里面的桑叶已经吃空了。
孟青提起蚕箔里铺的软竹布,黑色的蚕沙混着桑叶碎屑和碎茎顺着竹布的空隙掉落,她把蚕沙扫成一堆铲进桶里,再把竹布摊回蚕箔里,抓起筐里的桑叶撒上去。
“二嫂,要帮忙吗?”杜悯的声音在蚕室外响起。
孟青头也不回,说:“不用,你看书去吧,喂蚕是个轻松活儿,我一个人做得来。”
杜悯应声却没动。
“三弟,还有事?”孟青明知故问。
“是,想跟二嫂商量个事。”
“那你等等,我把蚕喂了就出去。”
二人是叔嫂关系,杜黎又不在家,为避嫌,孟青从蚕室出去选择在院子里谈话。
“三弟,商量什么事?”孟青盯着他问。
杜悯引她往中堂门前走,避免被过路的人听去话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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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之前提过的那个事,二嫂之后有没有再考虑?今天我带回来的六个同窗,一个是县尉家的少爷,一个是县令的侄子,两个出身范阳卢氏姻亲家的分支,另外两个是吴县当地乡绅之子。他们都是家底丰厚之人,只要二嫂能点头,我能让他们成为孟家纸马店的常客。”杜悯利诱。
孟青疑惑,“你似乎对我太过信任了,你确定我出手就能做出你和你的同窗们都满意的纸扎?”
“十年前,孟家纸马店还不叫这个名字,甚至没有名字,如寻常市井杂业一样,就挂个凶肆的牌子,铺子里卖木材低廉的棺木、纸钱和香烛,铺子里的营收主要来自卖给瑞光寺的纸钱和香烛,获利微薄。”
“你九岁那年,你爹娘被你劝动,二老在跟一个手艺人学了一年的竹编之后,凶肆改名孟家纸马店。铺子舍弃卖棺木,改卖花圈、纸人、纸马、纸轿等,最初的纸人纸马纸轿等明器由你一个人上色勾勒图案,甚至纸钱上的神像都由你亲自画。在纸马店改行三年后,你们才攒下一笔钱在嘉鱼坊买到二进院落,一家四口彻底从纸马店搬出去。”杜悯说得干脆利落,显然,他已经把孟家乃至孟青的底细查清楚了。
孟青变了脸,“你查我?”
“不算,你们一家住在瑞光寺山下十多年,很容易能打听到你的往事。二嫂,你别抵触,孟兄弟透露你比你爹更擅长纸扎活儿,我总要确认此话的真假。毕竟姜是老的辣,酒是陈的香,在年龄上,孟阿叔更有优势。但在二嫂身上,天分打败了年龄带来的优势。”杜悯不吝啬赞美。
他诚恳道:“我很佩服二嫂在十余岁的年纪推动纸马店在一众明器店里脱颖而出,孟家纸马店能在丧葬行业站稳根脚绝对离不开你的功劳。但凭借你一人之力,纸马店只能十年如一日是这个发展。受前朝遗留的厚葬之风影响,富人贵人看不上纸马纸轿;受草纸价格影响,穷人买不起纸质明器:余下的那一撮人里,能接受纸马纸人取代陶俑陶器做为明器的,还得是信佛之人。”
杜悯详细叙述他的分析,继而说:“近几年,圣人主张薄葬,打击厚葬之风,但政令落实下来收效甚微,原因之一就是明器无替代品。我在吴县最大的书院念书,还屡次在考试中斩获魁首,只要我就厚葬薄葬一事多写几篇策论,大力推崇圣人的政令,书院里的学子都将会是纸马店的客人,孟家纸马店的困局能借此打破。”
唐代丧葬业盛行厚葬之风,墓中陪葬多为实物和精美的陶器,后世普遍使用的纸人、纸马、纸轿等纸质明器还没出现,只有纸钱使用广泛。但佛教盂兰节有烧寒衣的传统,孟青在年幼时发现这个商机,便劝说爹娘改行做起纸扎生意,并借佛法之力,为纸马店挣下立足之地。
十年前,孟青仅有九岁,且还是个出身商户的女娃娃,她能力有限,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十年后的她,此时对杜悯所说的生意经十分心动,并且坚信他此举绝对能见成效。
孟家纸马店的生意打开销路、杜悯获利、她也能为望舟攒下读书的钱,一举便能三赢。
“二嫂,如何?”杜悯询问。
“三弟,我坚信你会进士及第。”孟青不怀疑了,她的梦是真的。
“多谢二嫂的赏识。”杜悯会心一笑,“所以你答应了?”
“你给我写个凭据,免得日后你爹娘冤枉我拐带你行商贾之事。”孟青向他索要把柄。
杜悯迟疑,“此事我希望二嫂保密,我不想我爹娘知道,他们日后也不会知道此事。”
如果没有那个梦,孟青此时肯定答应了,之后事情的发展会如梦里一样,不知哪个环节走漏风声,事发后罪名全在她身上。
“我就这一个要求,你考虑考虑。”孟青态度坚决,不肯回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