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正在写文的作家而言，早睡是一个奢侈的东西，而对于一个已经更完一本文的容熙而言，也是一种奢侈，因为面前站着一个鬼。
以前睡觉的时候幻想过无数次在黑暗中睁眼就会看到一个鬼在你面前盯着你看，现在这个幻想变成了现实。
容熙在被子里闷了半晌后，被热得不行，终于探出头来，看着黑暗中存在感非常高地身影，开始没话找话。
“那个……你是怎么死的？”
男人靠在墙壁上，看了他一眼，冷漠地回答，“不知道。”
容熙想说怎么会有人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对方什么都没有说，他好像就能感觉到对方的情绪不太高，于是他换了个问题问。
“那你叫什么名字？”
“赵闻奕。”
“哦，那赵闻奕……”容熙小声地喊了他一句，“你能不能别站在那……我有点害怕。”
“……”
赵闻奕面无表情地说，“那我该站哪？”
容熙往下看了眼，提议道：“要不你躺地上？”
赵闻奕低头看了眼，一脸嫌弃，“太脏了。”
难道你钻坟里就不脏吗？
虽然有些无语，但是容熙还是乖乖起来，“那我去给你找一床被子垫着，可以吗？”
赵闻奕没有说话，容熙就当他默认了。
容熙给他打了个地铺，又重新回到床上。
那个令人无法忽视地身影虽然不会一眼就看见了，但是存在感还是很强。
明天白天他应该就不会出现了吧，他还没在大白天见过鬼，这样想着，容熙总算有了点睡意，临睡时，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赵闻奕说，“哦，对了，我叫容熙。”
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容熙才悠悠转醒，他房间里很黑，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这是他每天睡觉时的习惯，避免哪天半夜睡醒看到有什么东西在窗外。
容熙迷迷糊糊地睁眼，想着再睡一会，余光瞥见拿着本书坐在椅子上的赵闻奕后，又瞬间清醒。
他拿起床边的手机看了一眼，上午十一点三十六分。
不是，为什么白天也不会消失啊，难道他以后的生活都要跟一个鬼待在一起吗？容熙生无可恋地倒回去。
赵闻奕似乎察觉到他的动作，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容熙立刻恢复正常，坐了起来，讷讷道：“早。”
“现在是中午。”
“你平时白天都待在外面……”不需要回坟里吗？后半句容熙没有说出口，因为不敢问。
“嗯。”赵闻奕冷淡地点头。
“为什么？”容熙问。
赵闻奕不答反问，“你家有坟吗？”
“……”
赵闻奕和他的距离不能超过一米，那他不去墓园的话，赵闻奕也确实回不去。可是鬼不是不能在白天出来吗？赵闻奕好像不太一样，不止是因为距离。
按理来说，活人和死人之间阴阳两隔，人死后变成鬼是不能触碰到阳间的东西的。
但赵闻奕可以，他可以触碰到任何东西，可以随意地坐在凳子上，可以翻开他的书看，某种意义上来看，他真的很不像鬼，如果不是他昨天直接穿门而入的话，容熙真的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骗了。
就是不知道这些事情是赵闻奕本身就可以做，还是因为他们之间存在的距离关系而使得他可以做。
容熙想不通，所以他打算吃完饭回老家问一下容爷爷。
他把这个计划告诉赵闻奕，“我们一会去找我爷爷，他应该会知道我们之间是怎么回事。”
“嗯。”赵闻奕点头。
去之前得先吃个饭，于是容熙起床洗漱完，开始做饭。
容熙做得很简单，一碗鸡蛋面。
因为距离不能超过一米，所以吃饭的时候，赵闻奕就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容熙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难道他也要吃东西？
于是开口问他，“你也要吃吗？”
“不吃。”赵闻奕一脸嫌弃。
他并不理解那碗坨的不能再坨的面以及上面那颗被煎得黑乎乎的鸡蛋能有什么食欲。
容熙看出他的嫌弃，试图解释，“别看他卖相丑，味道还是不错的，而且自己做的比外卖干净多了。”
赵闻奕“你还不如吃外卖。”
“……”
容熙的老家在一个小县城里，需要做两个小时的大巴，因为出发的晚，他们六点多才下的车。
一直到下了车，赵闻奕都觉得很正常，直到容熙带着他走到一座山脚下。
“你家住山上？”赵闻奕问。
“我爷爷在山上。”容熙回他，因为常年坐在家里，他的体力不行，没走几步声音里就带着些喘息。
赵闻奕以为他爷爷只是住在山上，没想到是一座坟墓。
只见容熙蹲在坟前，小声地叫喊，“容老头，容老头……”
叫了几声没有反应，容熙又换了个称呼，“爷爷，爷爷……”
过了许久，坟里才爬出一个人来，打着哈欠，一副被叫醒了不耐烦的样子，他看上去很年轻，不像个老人，反而像个三十多岁的青年人。
“这是你爷爷？”赵闻奕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
容熙也愣住了，难道是他找错坟了？
不应该啊，他每年都会回来一次，不至于找错啊，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坟前种着一颗柏树，没有错啊。
还是说有人给他爷爷迁了坟？可是他爷爷在世上的亲人只有他啊；难道是有人觊觎他爷爷的风水宝地，悄悄地偷梁换柱了，把他爷爷的尸体搬走，换了个人来？就在容熙的想法越想越离谱时，坟里爬出来的那鬼不耐烦地开口，
“臭小子，来找我做什么？净打扰我睡觉。”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语调，容熙看着他，不太确定地问：“你是我爷爷？”
容爷爷眉头一蹙，“不然呢？难道你还有其他爷爷？臭小子，在外面几年不学好，还认上其他爷爷了？”
“我不是，我没有。”容熙连忙摆手，“我的意思是您怎么变得这么年轻了？”
“这个嘛，说来话长。”容爷爷摸了摸根本不存在的胡子，开始讲述他在地府里发生的那些事，“……总而言之，就是这样，你爷爷我也是混上编制，当上阎王爷了。”
“到时候，你死了之后，就是地府里的最强关系户了。”
容熙摇了摇头，表示并不想死，也不想去那满是鬼的地府。
容爷爷说完，才察觉到容熙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人……鬼，他指了指赵闻奕问：“这小子哪来的？”
“我来就是跟你说这个的……”容熙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容爷爷听后若有所思，片刻后，他说，“我之前确实算到过你有个情劫，但是这也不对啊，怎么不是个女孩……为什么会是男孩？”
容爷爷眉头紧锁，沉默了几秒，又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算了，男的也不是不可以，我也不是什么老古董，只是可惜，我老容家要绝后了。”
容熙“……”
赵闻奕“……”
“爷爷，你清醒一点！”容熙大喊，“这根本不是性别问题，这是种族问题，我是人，他是鬼！”
要不是不能触碰到他，容熙真的很想抓着他爷爷的肩膀晃几下，把他那些想法摇出来。
容爷爷像是根本没听到前半句，声音比他还大，“你个臭小子，二十多岁的人怎么还怕鬼，真是丢我老容家的脸！”
赵闻奕不想听他们争论，默默往后退了几步，一不小心超出了范围，又被拉了回来。
“怕鬼怎么了，鬼那么可怕……”容熙语气中有些委屈，一双无辜地眼睛盯着容爷爷。
容爷爷瞬间熄了火，摆手道：“行了行了，我去查一查，查到了托梦给你，省得你来一次吓一次，到时候把我乖孙子吓成精神病了。”
容熙“……”也不至于。
说完，容爷爷就钻回了坟里。
过了几秒，又钻了出来，露出一个脑袋，看着赵闻奕问，“那个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赵闻奕还没开口，容熙替他回答了，“他叫赵闻奕。”
听到想要的答案，容爷爷又迅速地把头收回去了。
“……”
“你爷爷靠谱吗？”赵闻奕问。
“应该……可能靠谱吧。”毕竟是凭一己之力当上阎王的人。容熙笑了笑，其实心里也没底。
来了一趟，什么收获也没有，一人一鬼只好下山。
上山的时候还早，下山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一路上的坟墓有很多，时不时就冒出一个鬼来。
一看到鬼，容熙就抓着赵闻奕的手臂，躲在他身后。
一股属于人体温的温度烫得赵闻奕有些难受，他淡淡地提醒对方，“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鬼。”
对哦，容熙顿住，这才意识到自己拉着的手臂很冷，死人是没有体温的，然后悄悄地松了手。
下一秒，就看到前面的树上吊着一个女鬼。
“啊——”
刚松开的手又重新缠了上去，容熙躲在他身后不敢看。
过了几秒，他问：“她走了吗？”
“没有。”
容熙悄悄探了个头，结果看到更恐怖的一幕。
那女鬼好像是知道他们的存在，故意吓唬他们，又或者是死了的人都喜欢重复死亡时的动作，面前这个女鬼应该是上吊自杀的，只见她原本吊在树上的头和身体突然分离，一同掉在了地上，她好像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若无其事地捡起自己的脑袋安了上去，又跑到那颗树上上吊。
如此重复几次，像一个顽皮的孩子。
“她不会痛吗？”容熙在赵闻奕身后小声问，声音因为害怕有些颤抖。
“鬼没有知觉。”
赵闻奕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女鬼，那女鬼似乎也觉得有些无趣了，朝他们歪了一下头，咔嚓一声，脑袋又掉在了地上，顺着山坡滚了下去，女鬼也追着她的脑袋走了。
“她走了。”
“那你快走。”容熙躲在他身后，依旧不敢露头，亦趋亦步地跟着他，他忽然觉得赵闻奕也没有那么可怕了，至少不会突然掉脑袋，也不会断手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