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越的琴音如同山涧清泉,流淌在暗流汹涌的揽月阁内,奇异地抚平了因三位皇子对峙而升腾的戾气。赵琮、赵烈、赵琛的目光死死锁在紫檀书案上那三个墨迹淋漓的大字上,如同赌徒盯着决定命运的骰子,试图从中窥破属于自己的天命。
琮!烈!琛!
何济却已浑不在意。他重新斜倚回软榻,享受着柳如烟重新剥好的水晶葡萄,指尖轻点着唐蜜儿献上的蟹黄小笼包,仿佛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慕容月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凤眼含嗔带怒地瞪了何济一眼,低声啐道:“装神弄鬼!吓死人了!”楚晚晴则狐狸眼弯弯,饶有兴致地看着三位皇子凝重的神色,如同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
“先生,”三皇子赵琛最先打破沉默,他脸上温润的笑意不变,目光却锐利如针,指向属于自己的“琛”字,“此字何解?还请先生不吝赐教。”他姿态依旧谦逊,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追问。
“赐教不敢当。”何济慢悠悠咽下葡萄,对着赵琛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高深莫测,“测字之道,贵在心悟。字如镜鉴,映照己心,亦照前路。三殿下心思缜密,智计过人,这‘琛’字嘛…王字旁,主贵胄之尊;‘冘’字底,有深藏不露、如渊似海之意。殿下不妨细品,此象是潜龙在渊,待时而动?还是…深陷泥淖,难以自拔?个中玄机,存乎殿下一心。”他话说得云山雾罩,将解释权完全抛回给赵琛,却在其心中埋下了“深藏不露”与“难以自拔”的尖锐矛盾种子。
赵琛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阴霾。何济这话,看似什么都没说,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他握着玉骨折扇的手指微微收紧。
“哼!装腔作势!”七皇子赵烈不耐烦地打断,他虎目圆睁,指着自己那个“烈”字,声若洪钟,“本王这个‘烈’字!火字当头,气势如虹!分明是烈火烹油,大杀四方之兆!何济!你休要故弄玄虚!本王只问你,这字,是吉是凶!”
何济看向赵烈,笑容不变,眼神却带着一丝看莽夫的怜悯:“七殿下快人快语,这‘烈’字,火势熊熊,焚尽万物,自然刚猛无俦。然则,火需有根,方能源远流长;若只知燃烧,不知收敛,终将…玉石俱焚,化为灰烬。”他指尖轻轻敲击着矮几,“殿下勇武过人,然过刚易折。这‘烈’字,是燎原之火,焚尽敌寇?还是引火烧身,自取灭亡?亦在殿下一念之间。”他刻意强调了“自取灭亡”四字,如同冰水浇在赵烈心头。
赵烈脸色瞬间涨红,按在刀柄上的手青筋暴起,怒视何济:“你…!”
“七弟!不得对先生无礼!”大皇子赵琮沉声喝止,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属于自己的“琮”字,眼神复杂。他看向何济,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先生,本王这‘琮’字…乃宗庙礼器,有承继大统、社稷安定之象。然先生方才所言‘王旁深陷’,本王…心中实在难安。还请先生明示!”
何济看着赵琮,这位最有望继承大统的皇子眼中,此刻充满了对“天命”的渴求与不安。他心中了然,面上却是一派淡然:“大殿下,玉者,温润而内敛,琮者,外方内圆,通达天地。此象本为中和至贵。然…”他话锋一转,声音微沉,“玉虽贵,却易碎。琮虽通,然中空。若根基不稳,外力过强,则玉碎琮崩,亦非不可能。殿下所求之‘承继大统’,是稳如泰山?还是…危如累卵?同样,需殿下自行体悟。”他再次将“玉碎琮崩”的警示抛了回去。
赵琮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神变幻不定。何济给三人的解读,看似模棱两可,实则句句诛心!每一个字都包含着吉凶莫测的强烈暗示,足以在他们本就充满猜忌和野心的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好!好一个自行体悟!”赵琛忽然抚掌轻笑,打破了僵局,他深深看了何济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先生字字珠玑,发人深省。今日叨扰,赵琛告辞,他日若有疑难,再来向先生请教。”他率先起身,姿态依旧从容,带着随从转身离去,只是那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凝重。
赵烈重重哼了一声,虎目狠狠剜了何济一眼,又扫过赵琮,丢下一句:“本王也懒得听这神棍胡扯!玉玺,本王志在必得!走着瞧!”说罢,带着剽悍的将领,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一地肃杀。
赵琮看着两位兄弟离去的背影,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沉默片刻,对何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先生之言,本王定当深思。告辞。”在曹公公阴鸷目光的注视下,也带着禁卫离开了揽月阁。
三位皇子来得快,去得也快。厅内只剩下何济一行和南宫柔。
慕容月长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总算走了!这三个煞神杵在这儿,连空气都重了几分!”
“先生方才…真是吓死蜜儿了!”唐蜜儿扑到何济身边,心有余悸。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柳如烟停下琴音,美眸中满是担忧:“先生如此开罪三位皇子,恐怕…”
“怕什么?”楚晚晴慵懒的声音响起,狐狸眼中闪烁着兴奋的精光,“先生这一手‘以字为饵’,埋下猜忌的种子,当真是妙到毫巅!接下来,就该看他们如何‘自行体悟’,自相残杀了。”她看向何济,笑容带着一丝狡黠的崇拜,“先生,晚晴愿效犬马之劳,将这‘体悟’之火,烧得更旺些。”
“哦?”何济挑眉,看向楚晚晴,“楼主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楚晚晴款款起身,走到书案前,看着那三个字,红唇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三位殿下回去后,必定召集心腹幕僚,绞尽脑汁解读先生留下的字谜。晚晴只需让听风楼的‘影子’,稍稍‘帮’他们解读一下,比如…让大殿下的人‘无意’中发现七殿下正在暗中调兵,意图‘烈火烹油’,强夺玉玺!让七殿下的人‘恰好’得知三殿下对其‘引火烧身’的论断深信不疑,正在密谋借刀杀人!再让三殿下的人‘意外’获悉大殿下对其‘深陷泥淖’的评价极为忌惮,已将其视为心腹大患,欲除之而后快…”她每说一句,眼中的光芒便亮一分,“只需一点火星,他们心中那点猜忌和野心,便会如同干柴,砰然烧起!先生只需稳坐钓鱼台,静观其变即可。”
“好一个火上浇油!”何济抚掌大笑,眼中满是赞许,“楼主深谙人心之道,此计甚妙!那就有劳楼主,让这几位殿下的‘体悟’之路,走得…热闹些!”
“先生放心,包在晚晴身上。”楚晚晴嫣然一笑,风情万种,转身便要去安排。
“等等。”何济忽然叫住她,目光转向一直安静站在角落、眼神复杂的南宫柔,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把火,还可以烧得更旺些。公主殿下,借一步说话?”
南宫柔微微一怔,随即莲步轻移,走到何济面前,美眸中带着探究与一丝莫名的期待:“先生有何吩咐?”
何济示意她坐下,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道:“公主身上那件引得青柳门觊觎的‘青鸾玉佩’,此刻,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了。”
南宫柔瞳孔微缩,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衣襟:“先生的意思是…”
“听风楼的人,会‘不经意’地将玉佩在公主身上的消息,分别透露给三位皇子。”何济眼中闪烁着智珠在握的光芒,“并且,会巧妙地暗示他们,这玉佩…关乎前朝秘藏,甚至可能隐藏着克制玉玺、或者掌控玉玺的终极秘密!得玉佩者,或许便能真正掌控那方传国玉玺!”
南宫柔倒吸一口凉气!她瞬间明白了何济的用意!这是要将她身上的玉佩,变成一块足以让三位皇子彻底疯狂的、新的“玉玺”!让他们在争夺玉玺的同时,为了这块玉佩,陷入更惨烈、更无解的厮杀!
“先生…好狠的算计!”南宫柔看着何济,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眼中却燃烧起兴奋与决绝的火焰,“不过…柔喜欢!为了先生的大计,柔愿做这枚诱饵!”
“公主深明大义。”何济微微一笑,目光赞赏,“放心,公主的安全,济某自有安排。”他目光扫过角落的花弄影。花弄影空洞的眸子与他对视一瞬,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楚晚晴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狐狸眼中的兴奋几乎要溢出来:“玉佩为饵,秘藏为钩!先生此计,环环相扣,步步杀机!晚晴这就去办!保证让这三位殿下,为了这块玉佩,斗得头破血流,不死不休!”她身影一闪,带着一阵香风,迅速消失在门外,去布置这张天罗地网。
厅内,计划已定。何济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恢复了那副惫懒模样。他对着柳如烟张开嘴:“柳琴客,方才那颗葡萄的滋味儿还没尝够呢,再来一颗?”
柳如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俏脸微红,却还是温柔地捻起一颗剥好的葡萄,小心翼翼地送到他唇边。何济张口含住,舌尖有意无意地扫过她微凉的指尖,惹得柳如烟指尖一颤,耳根瞬间染上红霞。
“先生!”柳如烟娇嗔一声,声音又柔又媚。
“嗯?怎么了?”何济一脸无辜地咀嚼着葡萄,眼神促狭,“柳琴客剥的葡萄,格外清甜,济某回味无穷啊。”
“先生就会欺负人!”柳如烟羞得低下头。
“欺负?”何济挑眉,看向一旁看戏的慕容月,“月少主评评理,济某这明明是发自肺腑的赞美,何来欺负之说?”
慕容月看着柳如烟含羞带怯的模样,又看看何济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痞帅样,心中莫名有些发酸,凤眼一横:“哼!油嘴滑舌!柳琴客性子软,由着你欺负!本少主可看不过眼!”她说着,拿起一块最大的蟹黄包,直接塞到何济嘴里,“吃你的吧!堵上你这张惹祸的嘴!”
何济被塞了满嘴,也不恼,鼓着腮帮子咀嚼,含糊不清地笑道:“月少主亲手喂的包子…嗯…虽然粗鲁了点,但这份心意…唔…金玉难买!济某受宠若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谁对你有心意!不要脸!”慕容月俏脸飞红,扭过头去。
唐蜜儿看着几人笑闹,也凑过来,扯着何济的袖子:“先生先生!蜜儿也要喂先生吃点心!”
“好好好,小蜜儿最乖。”何济笑着又张开嘴。
南宫柔坐在一旁,看着眼前这温馨又带着暧昧的打闹场景,看着何济在几位绝色女子之间游刃有余、谈笑风生,心中那点因成为诱饵而产生的紧张感,竟奇异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沉迷与向往。这个男人,谈笑间搅动天下风云,设下惊天杀局,却又能在局中安然享受红颜相伴…这究竟是何等的魅力与掌控力!
她端起茶杯,掩饰着内心的波澜,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何济身上。看着他逗弄柳如烟,调侃慕容月,纵容唐蜜儿…看着他因塞了满嘴包子而略显滑稽却依旧迷人的侧脸…南宫柔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她忽然觉得,成为他棋盘上的一枚棋子,似乎…也并非坏事。至少,能离这团耀眼的光芒,更近一些。
角落的花弄影,依旧沉默如影子。她抱着剑,空洞的眸子只倒映着何济的身影。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皇子对峙,那环环相扣的杀局设计,似乎都未能在她眼中掀起丝毫波澜。只有在何济与柳如烟、慕容月她们调笑时,她那冰冷如死水的眸底深处,才极其微弱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名为“困惑”的涟漪。她不懂这些嬉笑怒骂,不懂那些眼波流转间的情愫,她只知道,她的命是他的,她的剑为他而握。她看着他被慕容月塞包子,看着他逗弄柳如烟…她只是下意识地,将怀中的乌黑短剑,抱得更紧了些。
夜色渐深,慕容别院揽月阁内灯火通明,暖意融融,琴音袅袅,佳人笑语不断。而在别院之外,在皇城幽深的府邸之中,一场由“晚先生”(楚晚晴的化名)亲手点燃、以测字谶语为引、以青鸾玉佩为饵的滔天大火,正以燎原之势,席卷向三位野心勃勃的皇子!
赵琮的密室中,幕僚对着“琮”字,解读出“玉碎琮崩”的凶兆,同时“晚先生”的密信传来:七皇子赵烈已调集死士,欲趁夜强攻慕容别院,夺玺杀人!更可怕的是,密信附上“青鸾玉佩”图样,暗示此物乃掌控玉玺之关键,且就在南宫柔身上!赵琮脸色铁青,眼中杀机暴涨:“赵烈!你找死!来人!调集府兵,给本王盯死老七!另外,派影卫潜入别院,务必抢在所有人之前,拿到玉佩!”
赵烈的军营里,心腹将领对着“烈”字,忧心忡忡地解读着“引火烧身”的警告。此时,“晚先生”的密信也到了:三皇子赵琛认定其“自取灭亡”,已秘密联络大皇子赵琮,欲借刀杀人!更附上玉佩图样与消息,直言得玉佩者得玉玺!赵烈勃然大怒,一拳砸碎案几:“赵琛!你这阴险小人!还有老大!想联手做掉老子?做梦!传令!亲卫营集结!随本王去‘拜访’老三!他娘的,顺便把那个劳什子玉佩给老子抢回来!”
赵琛的书房内,最信任的谋士对着“琛”字,反复推敲“深陷泥淖”的险境。“晚先生”的密信悄然而至:大皇子赵琮对其“深陷”之象深信不疑,已将其视为首要威胁,正密谋铲除!玉佩图样与消息同时送达,强调此物关乎前朝秘藏,或为破局关键!赵琛温润的笑容彻底消失,眼中寒光四射:“好!好一个老大!表面仁义,背后捅刀!还有老七那莽夫,怕是也被挑动了!既然你们不仁…传令‘暗羽’,今夜行动!目标,老七府邸!制造混乱,趁乱…取玉佩!若遇老大的人…格杀勿论!”
当夜,京城注定无眠!
七皇子赵烈亲率精锐亲卫,气势汹汹直扑三皇子赵琛的府邸,欲“讨个说法”,实则目标直指南宫柔(他以为玉佩在赵琛处)!
赵琛的府邸早已埋伏下精锐杀手“暗羽”,赵烈人马刚至,便陷入惨烈伏击!喊杀声震天!
大皇子赵琮派出的影卫精锐,则趁着混乱,悄然潜入慕容别院范围,目标明确——擒拿南宫柔,夺取青鸾玉佩!
三股势力,因测字埋下的猜忌,因玉佩点燃的贪婪,在京城各处,在慕容别院之外,如同三头发狂的凶兽,狠狠地撞在了一起!刀光剑影,血火交织!昔日的兄弟情谊,在皇权与秘宝的诱惑下,彻底化为齑粉!
揽月阁内,何济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被夜风送来的喊杀与兵戈交击之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端起一杯慕容月“不情不愿”倒来的美酒,对着窗外混乱的方向遥遥一举。
“殿下们,这‘自行体悟’的滋味,如何?”他轻声自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柳如烟的琴音不知何时已换成了《十面埋伏》,铮铮杀伐之音,与远处的混乱遥相呼应。慕容月看着何济的侧脸,凤眼中异彩连连。唐蜜儿则有些害怕地往何济身边缩了缩。南宫柔紧紧攥着衣襟内的玉佩,感受着它的冰凉,眼神却异常明亮。
花弄影依旧抱着剑,站在何济身后的阴影里。她空洞的眸子望着窗外黑暗的夜空,那里正上演着由她主人一手导演的血腥厮杀。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只有当她的目光落回何济身上时,那死寂的冰层下,才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波动。
就在这时,花弄影那双空洞的眸子猛地转向别院东南方向的高墙!一直毫无波澜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她的身体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打破了阁内的琴音与暖意:
“主人…墙外…有东西来了…很强…不是…他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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