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林小姐?”
她脱离了那个充斥过去的梦。
视线里出现陌生金发青年,洛林刚从睡梦中醒来的迷蒙感瞬间消失,她下意识想要掏出袖子里的魔杖。
但好在理智及时控制住身体,洛林慢慢回想起了刚才的记忆。
迪诺似乎毫无所察她刚才戒备的动作:“虽然很不想打扰洛林小姐你的休息,但已经到了哦。”他说,“阿纲他们应该也在里面,大家都很好奇玛雅一直提到的姐姐,所以都在陪她等你回来。”
“…这样吗。”
这个阿纲应该就是沢田女士的儿子沢田纲吉。
她和玛雅联系的时候听她提起过他们是要好的朋友,而迪诺口中的大家又是包括谁在内?
这个问题不必询问迪诺,洛林决定自己去亲眼看看。
因为有麻瓜在附近,所以开门的并不是家养小精灵,而是面色有些苍白的万理玛雅。
洛林上下打量了下她,确定离她上次见她并没有瘦太多才放心下来。
“迪诺师兄你来了啊。”玛雅说,“老师和阿纲在客厅…”她顿了下,“我,我的姐姐你有接到她吗?”
“在这里哦。”
迪诺让开一步,露出后面的洛林。
而看见站在门口的洛林,玛雅像是名贵宝石一样的蓝眼睛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她扑到她的怀里哽咽了一声。
“…姐姐…呜…爸,爸爸他…”
“我知道,不要哭了,玛雅,我正是为此回来的。”面对迪诺时的疏离和冷淡一扫而空,她低头给玛雅擦去了眼泪,耐心又温柔地哄着泪水一直不停的她。
等玛雅终于平复了心情,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除了自己姐姐还有迪诺和他的手下在。
…看着她羞耻地埋在洛林怀里,想要装自闭的模样,迪诺笑了几声,绅士地示意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好了,玛雅,别让我们一直站在门口了。”洛林拍了拍她的背,“我还要去看看约翰,我想我和他都有很多话要说。”
玛雅乖乖地让出了门口的空间,但是等洛林一进来,她又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整个人像是挂件一样挨着她不肯离开。
客厅里的沙发上零散地坐着几个人,有担忧看过来的棕发少年,也有一脸凶恶的银发少年和阳光爽朗的黑发少年,以及自己单独坐在单人沙发上的黑发孩童。
“…玛雅?”棕发少年应该是发现了玛雅脸上有哭过的痕迹,他慌张地,又非常担忧着急地想要站起来,“你,你是哭——”
玛雅打断了他的未尽之语:“不要说出来啊,笨蛋阿纲,这很丢人!”
说完,她又很是自豪地介绍着洛林:“这就是我姐姐,洛林,我没说错吧,我姐姐就是位少有的美……”
“停,不要拿这种没用的东西炫耀,玛雅。”
洛林说完英语又切换回日语,态度温和地对他们打了招呼,向婴儿模样的Reborn道过谢,以及向沢田纲吉表示了等明日休整过后会上门感谢沢田女士。
沢田纲吉似乎不习惯她的态度,不过除了家人外很少和麻瓜交流的洛林并没有意识到这个方式可能在日常交流中过于隆重。
神秘人回来之前,她的交际除去学校的朋友,基本就是代表麦克米兰家参加那群所谓「纯血巫师」的聚会,比起他们那些做作的华丽长句,洛林自认为自己是含蓄派。
说过这些客套,洛林没有坐下休息,而是让玛雅负责陪她这些朋友,她去楼上看一眼万理约翰。
“放心,我会尽量早点下来。”没有经历过身边人死亡的女孩现在正处于安全感极度缺失的状态,她急需亲人的陪伴和关怀来补全心中的惶恐。
洛林熟练地安抚着她的情绪,她有过很多的经验,清楚如何平复即将经受离去痛苦的人的情绪。确定玛雅能够安心地呆在楼下,她从旋转的木质楼梯走到记忆里约翰的房间。
一进房间里,她便拿出魔杖对着门甩出了一个无声咒。
“…咳咳咳…是洛林吗?…”
明明无论她关门还是施咒都是悄然无声,躺在床上的男人却像是到处安了个耳朵,她才刚拿出魔杖就听到身后和记忆里的懒散温和截然不同的,嘶哑又虚弱的声音。
洛林手稳地施完了接下来的麻瓜驱逐咒,平静转身,远远地望着躺在床上的男人。
曾经英俊的面容凹陷后原来也会恍若枯骨,上一次见到的高大男人,现在已经变成了只能蜷缩在床上的病人。
然后,在明天或者后天,或者随便的哪一天,变得更加痩小,只用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就能将他装起来。
洛林抿了抿唇,握着魔杖的手微微发抖。
“是我,舅舅。”她说,“我回来了。”
“…看来梅林终究还是眷顾我的。”万理约翰伸手扶上了坐在床边的洛林的手,“能在离开前看到你,还能听到你叫我舅舅,而不是约翰或是其他什么,我感觉自己没有太大的遗憾了。”
她张了张口,哑声道:“对不起,我一直知道母亲的死其实并不是你的错,但我只是…”
她的母亲出自普威特家族,属于会被接纳的纯血却选择加入了凤凰社,而最后为了给意外成为哑炮的表弟万理约翰创造离开的机会,死于食死徒的不可饶恕咒下。
…在那之前,万理约翰刚从那个食死徒的折磨中逃脱,也正是钻心咒对他的灵魂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才会导致他现在的药石无用。
洛林一直就明白即使不是约翰,母亲也依然会为其他在巫师社会处于底层的弱势群体们,对上毫无胜算的食死徒们。
她的母亲普威特女士是位合格的殉道者,凤凰社的存在又是足够崇高和充满拯救的光辉,为伟大的事业一往无前奋斗,直至死亡。
这是普威特女士能做出的事,也是麦克米兰先生能做出的事。
她之前不能理解在他们眼里伟大的事业居然大于家庭,她是责怪他们丢下了自己,于是也固执地不愿意承认约翰并没有错,好像只要这样,她就能够欺骗自己不是被丢下的那个。
而…现在她明白了。
她理解了他们的做法,说不定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会步入他们的后尘。
“我知道,洛你像卡莉和威尔,所以你能原谅我。”万理约翰说,“但你怪我是对的,如果当初我是个麻瓜被卡莉救下,或许她并不会死…哑炮在那个时代就是罪恶,所以你应该怪我害死了卡莉。”
“…不是的,那不是错,舅舅。”
洛林说:“没有人应该因为不会魔法就有罪,不管是麻瓜还是哑炮都不应该用不会魔法就草率地审判,更何况你曾经是位优秀的巫师。从始至终,真的犯错的只有那些自诩纯血高人一等的蠢货们和那个该死的伏地——。”
她猛地停顿,在房间里又甩下了屏蔽咒。
只要提到伏地魔的名字,食死徒就会知道。
这个魔咒她目前还没计算出范围的界限,不过她和其他几个朋友在院长的帮助下创造出了能够屏蔽魔法信号的魔咒,虽然只能作用在单独的房间里,但这对凤凰社的事业也有很大的帮助。
这也证明,伏地魔并没有那么不可窥视的强大。
“……他回来了,是吗?”静静看着她施咒的约翰忽然开口道。
洛林嗯了一声:“我也加入了凤凰社。”
“这样啊…”约翰的嘴唇抖了抖,“你还是像他们一样加入了凤凰社…”
他浑浊的蓝眼里流出了眼泪,“…当时没能留下他们,现在我连你也没能阻止,你也要去对抗那个人…”
“不要称他为那个人,舅舅,他叫伏地魔。”
听到这个名字,约翰条件反射地感到了恐惧——那个时代,伏地魔的残暴让无数的人深陷黑暗,现在的巫师们根本无法想象那个时候的可怕。
只要说出这个名字,食死徒就会出现,然后不可饶恕咒的光芒就会在杖尖凝聚。
洛林反握住了他的手,“就算他再强大,他也是个人类,更何况…”她垂下的脸冷笑了一下,“我们找到了他刻意隐瞒的秘密,他根本就不是所谓的纯血,他的母亲出自冈特家,可他的父亲是彻头彻尾的麻瓜。”
约翰:“……什么?”
“他是个混血,他的母亲用了迷情剂才让他能成功诞生。纯血君主?这是个荒谬的笑话。”
洛林说:“说麻瓜是低贱,那是迷情剂的产物的他才是最低贱的存在。”
“…你们确定吗?”
“毫无疑问。”
约翰猛地捂住脸痛苦地呻吟了一声:“那么多巫师,包括卡莉和威廉,居然都死在了一个迷情剂之子的统治下…”
太可笑了。
太,可笑了。
上世纪的笑话都没有这样一件事来得更为荒诞可笑,那么多死于极端纯血主义大旗下的人…杀死他们的人居然自己都不是纯血,不仅如此,他——居然是在迷情剂下才生出来的,他根本不被爱着诞生——对于认为爱是最重要的巫师们,他甚至比麻瓜都要低劣。
万理约翰把脸深深地埋在手心,他开始觉得现在的一切都是他在病床上的幻觉了。
洛林的指尖摩挲着杖柄,她耐心地等待着他冷静下来。
她见过同样经历过那个时代的凤凰社同伴们在知道这件事后更激动的反应,脾气暴躁的穆迪先生甚至击碎了布莱克先生家的桌子,所以洛林应对这种情况很有经验。
而等到万理约翰从陈年的郁愤情绪里挣脱出来,洛林又告诉了他关于此时伏地魔回来后魔法界发生的事。
赫奇帕奇的勇士塞德里克·迪戈里在火焰杯决赛直面了伏地魔的苏醒,不幸牺牲。
最伟大的巫师邓布利多离世,凤凰社的成员阿拉斯托·穆迪离世,还有更多的,更多的同伴在这场战争的序幕之前过世,而魔法部也彻底沦陷。
最后的战争吹响了号角。
“战争即将到来,但我们每个人都坚信我们会赢——只靠恐怖的暴力和死亡根本没办法获得更多的支持,而霍格沃茨不崇尚希腊英雄式的悲剧英雄,我们这里除了预言中的哈利外,还有许许多多渴望和平的人。”洛林说。
“……”
“即使可能会死?”他问。
记忆中的人和现在眼前的人一同点头:“正如布莱克先生所说,总有些东西高于生命。”
约翰静默地注视着洛林。
有一瞬间,他仿佛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卡莉俄佩的影子。
于是他笑了起来。
被疾病侵蚀的枯老面容似乎恢复了意气风发,他感慨着时间的流逝让他差点忘了那些老朋友的身影。
“等我再见到卡莉和威尔,我会告诉他们你已经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巫师,不仅有卡莉的魅力和智慧,还有威廉的专注与冷静…你长大了,洛林。”约翰说,“他们未完的事业由年轻人接了起来,希望的火种代代相传…虽然可惜我没有办法再参与进去,但能知道这个故事可真好…”
“这时候应该有酒杯,但可惜我很久不喝酒了,这儿什么也没有。”
“别忘了,约翰,巫师们喜欢创造奇迹。”
约翰端着盛满金黄酒液的透明酒杯,和洛林碰了一下。
“魔法万岁。”他说。
洛林:“麻瓜也万岁。”
他们笑起来。
“Cheers!”约翰咳嗽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