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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白远泽兽窝挖师妹 旧茶楼重开说旧闻

作者:宁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牡丹元年,春,庄公称制。


    七月,白露,夫人同朝。


    仙海彼岸,另一番天地。


    惊蛰时节,曾经销声匿迹的仙山茶楼忽然重新开业。仿若一夜之间,破败的茶楼焕然一新,开张迎客。多年以后,白远泽早已在人间沉浮千百个轮回,却总会想到那个乍暖还寒的早春,他从荒芜破败的山间茅屋把叶江城挖出来扛着,无视一众鸡兔鹿雀的惊惧目光与以卵击石的咋呼,一步步将人抗下山去,督促他振作自新,仍做个修行弟子模样。


    无法想象叶江城能将自己沉到这凡尘地底,昔日那样恣意鲜妍明媚夺目的九公子,窝在这么一个两峰夹隙里小山头上,他几次略过,只偶然福至心灵,想去山头看一眼,料不到这没过人头的枯草灌木后,竟有条犬鹿通行的鸡肠小路,一步步踏去,迎面来只苗条走路的小兔一见他忽然放下前爪撒腿飞奔,又撞见衔着什么飞扑逃走的野鸡。呃,野鸡,想起来九公子曾说野鸡肉柴,烤着更甚,红烧虽可,用各类香菌佐以香料老姜慢炖最宜。这该死的口水!


    走近见一从乱蓬蓬的茅草尖顶现出,更进一步,居然是一间低矮小茅屋,屋前宽阔又局促——鸡兔宽阔,人便局促,一溜的灰兔、野鸡、松鼠、獐鼬、羊鹿井然有序排着队进屋,白远泽越过它们进去,五彩大公鸡咯咯两声冲上来挥着翅膀拦他,一队脑袋转过来,溜圆的大眼睛小眼睛瞪着他,貌似是要他排队——不可能!白远泽指尖绕着一团荧荧闪烁的蓝色灵团,大摇大摆进屋,看到目瞪口呆的一幕:泥炉边小兔儿放下几颗蘑菇,叼着一个大钱出门;松鼠抱着腮从嘴里吐出几颗干果,拿了俩大钱出门;大公鸡放下几植枯树叶,衔起一个、两个大钱,刚要出门,守炉的黑狗一个**兜把公鸡扇出门去,大公鸡扑棱着辩解:“都怪那家伙,我本来叼着两枝菜籽的,他插队!喔喔喔——”“骗钱,别来,汪汪!”......


    白远泽撩开草帘子,只见隔间一床一桌一木墩,床上正侧卧着他那风华绝代的小师弟——头发乱如鸡窝,脸色又白又灰,支着头看一卷书,见他进来,对视的眼神惊愕羞赧还有几分淡定,一把扬起灰青的粗布薄被盖头上。白远泽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上来扒了破被子扬出去,把人捞起来抗肩上大步往外走!


    “放我下来!勇士们,给我上!我被挟持了!”


    白远泽狠狠在她臀上拍了一巴掌,跨出门。江城又气又羞,挣扎哀嚎。一双双溜圆的眼睛瞪过来,瞬间乱套,鸡飞狗吠,一个个不要命地冲过来。


    “你还挺有分量啊,江城,你们都过来,爷正缺野味烤着吃呢!”


    灵力跳跃的指尖一一指着,一时再无勇者前来。


    “山不在高,毕竟当了一段山大王嘛!”江城艰难抬起头对着它们摆手,“各位勇士请回,这我师兄,不好惹,对不住啦,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白远泽回头,扯唇角一笑,义士们纷纷后退,他手指一点,茅屋前的木桩子忽忽烈烈烧起来。


    “着火啦!”“杀狗啦,汪汪——”乱飞乱撞尘屑沸腾而后消散于荒林。


    只因他惦记茶楼的烧鸡,又惦记那名为郁金香的美酒,遍寻不到,只好天南地北寻找江城,纵使她缩洞里冬眠,也得把人挖出来。江城只是顺带的,他在乎的是烧鸡、烧鸡!


    一楼大堂里整齐布着十几张茶桌,稀稀落落坐着几个客人。三楼仙山净室,前后开了门窗,灌来东风涤尽一冬寒气。廊檐下正在挂灯笼,不同与大红灯笼,一串串绘着缤纷画幅,比团扇大不了多少,纤巧玲珑,迎风摇曳。


    三楼凭栏伫立一位玉冠白衣少年,白色风毛映着俊逸面容,如谪仙降世,不食人间烟火。茶客们不时抬眼偷瞄,那间仙山是不外定,莫不是神秘的茶楼主人?正欲再看,却已不见了人影。


    白远泽蹿到房内,随手倒了杯酒,细品清香醇厚,便直接拿起酒壶。


    “干嘛又抢我的酒?”屋内传来一声懒洋洋的责问。


    “明明是我的酒。”白远泽顾自喝酒,指挥挂灯笼的伙计,“将你们挂的这些都摘下来,乱糟糟。”


    几个伙计面面相觑,只听他继续说:“鹅黄配天青,朱红配月白,桃花、海棠、牡丹、兰花间隔,东侧;桂花、茶花、昙花、木芙蓉,西侧;荷花竹叶锦鲤,正南;梅花与松林雪山,正北。你家公子这间空着,等我画。”


    垂手立着的伙计听完,没应声,向屋内张望。白远泽原本胸有成竹,却不见回应,似乎酒噎住了,转身一脚把门踹开,“江城你倒是给个痛快话!”


    “听师兄吩咐吧。”


    他这才满意转身,看着小伙计们忙碌,又趴在栏杆前。


    “那二楼也一样吗?”伙计小心翼翼问公子的暴躁师兄。


    “不一样!”白师兄急急打断,“二楼要挂美人图、美人图!什么叫纸醉金迷,懂吗?一楼就挂那些乌七八糟的什么野花虫兽吧。”


    “如你所言,那些乌七八糟的才有意思呢,不信你去瞧瞧,还有我画的呢。”屋里又传出一句,声音清冽,不辨雌雄。


    “还有你画的?你的画向来丑,想来也只能在自己的茶楼了。”嘴上说着,已挪过去看了。


    招来伙计,进了东厢。一个时辰过去,一声大吼传出,“啊啊啊——累死你大爷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山平月扁楼歪船斜,四不像的各路神兽,居然!居然还有我!你你你!怎将我画得这么丑?”说完已提着两串灯笼到了江城跟前。


    “哪个看出来是你?你叫它它敢答应吗?”


    “哼!”


    师兄拎着两串灯笼细看,对着屋里笑,“这几个倒颇有意趣,我要挂到我的神仙居去。”


    说罢随手一挥,伙计去东厢取灯笼,只见每串灯笼花样都已搭好,贴着纸条指示要挂的位置,譬如“南山寿左”、“琴瑟右”等等,便依序去挂灯笼。


    抬手将手中两串暂挂门口,一边拿着玉壶喝酒,一边满意观摩,依次是仙桃树下打坐的猕猴、皓月祥云间衔芝的仙鹤、喧闹灯市一窈窕身形带着美人面,身后九尾飞扬;幽谷建兰旁白虎小憩、垂丝海棠下五色鹿仰头浴光、粉花翠叶夹竹桃岸碧澄潭水中青龙畅游。


    “师兄好不客气,唯这几个拿得出手。”


    楼外春和景明,柳芽新绿。白师兄站在光里,笑得灿烂。


    “白师兄不是最不屑这些闲情逸致的?”


    “你说人生短短几十载,竟费神耗力地讲究这些个,哎,现今跟着你们混,都被你们给带偏喽。如此百无聊赖,最近没新故事听了?都开始画灯笼混日子了?”白沅泽喝完壶里的酒,进屋。


    “新故事又如何?这世上本就没什么新鲜事。”琴音低沉。


    “你有多久不回去看老头子们了?他们可想你的紧。”


    白师兄逆光站在门口,江城看不清他的面容,目光投向更远处,淡淡开口道:“师兄,我想寻一件人间至宝。”


    “巧了,我也想寻一件人间至宝。”白师兄对面坐下,看着恢复几分神采的江城,果然养在自己手里才能见人。


    琴声骤停,拂袖收了古琴,江城正襟危坐,看着白远泽,目光坚定,“师兄,你要跟我抢吗?”


    “那当然——”话未出口,白沅泽对上江城的杏眼,突然闭了嘴。


    忽然啪一声惊堂木响,打断了此刻的僵持。一楼大堂说书先生向众人施礼,清嗓开口:


    “要说当今世上,离经叛道之人倒是不少。今日要讲的这位,想必已得道成仙。传闻一百多年前,离咱们此地倒不远,有一位女神医,被世人尊为神仙,比起世间痴男怨女的爱恨情仇、快意九洲的仙门子弟更令人称奇。只是女神医流传下来的故事甚少,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无人知道她从哪里来,更不知她最后去了何处。她孤身一人,无亲友旧故,丫鬟仆从,甚至连师门何处也不曾听闻,仿佛从来都是孑然一身。后来到女神医远走,倒有人曾见到两个年轻后生一直追随,自称神医弟子,却不知道跟到了何处。


    传闻在忠义城外东南二十里的信泽湖附近,曾有座镇魔塔,当地乡民称四面塔,那原是一座道观的塔,后道观搬迁,连围墙砖瓦都被扒空,只留下了四面塔无人敢动。之后却被有心人修葺做观景的客栈,来往游客常去小住几日,踏青游湖,访山游湖,观日出云霞,一时倒成了盛景。”


    “镇魔塔镇的什么魔?谁人敢去住?又来讲这个,别忽悠人了!”


    “没头没尾罗里吧嗦,换个好听的,不如请小云雀来唱个曲。”


    惊堂木啪地一声拍响,寂静如初,说书先生捋着胡子继续道:“这个故事某受人所托,不收打赏,若各位能给补遗,还有赏银。


    女神医游历至云中一带落脚行医,在镇上扁鹊堂坐诊,因医术了得,一手金针出神入化,被人尊称第二扁鹊,声明远播。又因其年纪轻轻,姿容绝色,引得不少世家子弟爱慕。但女神医深居简出,冷面寡言,令无数人却步。只有一位周公子,自与女神医相识,诸多照顾殷勤,得到了女神医芳心。


    周公子与女神医相识数月,也曾有意谈婚论嫁,奈何世家子受家族框束,周家不愿他娶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医进门,他虽心有钦慕,自己婚事却做不得主,无颜再面对女神医,任家中又选定了品貌俱佳的世家女,请媒下聘、纳彩问名。过后了女神医这才知道周家定了婚事。周公子没给任何消息,坐堂的大夫和弟子们生怕惹女神医不快,但女神医却并不在意。


    虽与女神医未成眷侣,但周公子心中不能割舍,仍频频来医馆,只不提已定下婚约。


    后来女神医救了一名张公子,悉心医治,从此,张公子也留在医馆。这一带女神医的慕名者前仆后继,张生在时渐渐消停。张生对女神医倾心不已,一片赤诚之心打动了女神医,便与女神医约定,重振家业,置聘礼,三媒六聘来迎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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