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一听见程漾的回答，忽然变的安静下来，然后直视程漾的眼神变了。
不仅陆沉看见了，程漾也看见了。
陆沉朝王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暂停审讯。
王猛故意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
“行了，今天先暂时到这里吧，休息十分钟。”
接着三人一同走出了审讯室，回到了旁边的观察间。
王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了几口。
“这孙子，真是块难啃的硬骨头！”王猛抹了把脸，有些不甘心地说道，“油盐不进，滴水不漏。陆大专家，看出什么门道没有？”
陆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程漾，语气平静地问道：“你观察到了什么？”
程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她没想到陆沉会先问她，而且还是当着审讯科长的面。
她努力回忆着刚才在审讯室里观察到的一切，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
“我看李伟在否认杀人的时候，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激动，情绪也很饱满，但他的眼神……眼神有些飘忽，不敢与王队长时间对视。尤其是在提到凶案现场的细节，比如浴室、鱼线，这些词的时候，他的瞳孔会有明显的收缩，喉结也会不自觉地滑动，这应该是紧张和试图掩饰的表现。”
她顿了顿，见陆沉和王猛都没有打断她，便继续说道：“还有，他回答关于凶器和作案手法的问题时，语速会明显加快，而且会不自觉地使用一些绝对化的词语，比如我绝对没有、我根本不可能，这在心理学上，有时候是为了掩盖心虚而过度强调，而且他最后的沉默，好像心里有什么在压抑着他一样，是恨意吗？”
“另外，我注意到一个细节，”程漾蹙眉回忆着。
“每次王队提到受害者，特别是描述她们遇害时的惨状时，李伟的呼吸会变得有些急促，但又会很快刻意放缓，像是强行压制着某种剧烈的情绪。”
程漾说完，有些忐忑地看着陆沉和王猛，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或者班门弄斧了。
她补充了一句：“我，我就是随便说说，可能不太准，呵呵。”
陆沉的眼底，却在程漾条理清晰地陈述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毛毛躁躁、甚至有些“脑回路清奇”的小姑娘，竟然能在如此高压的环境下，观察到这么多细致入微的东西，并且还能做出相对专业的分析。
王猛更是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程漾。
他不由得对这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刮目相看。
王猛哈哈大笑起来，他用胳膊肘拐了拐陆沉，挤眉弄眼地说道，“你这……你这老婆……哦不，助理，可真有几分本事啊！比你之前那助理强，有前途，有前途啊！”
陆沉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那你说说看，最后我和李伟的交谈有什么意义？”
程漾对于他和李伟“调戏”她的话，实在是看不出什么门道。
她没好气说：“你就是故意的！”
陆沉抱臂一笑：“对，我就是故意的！”
王猛也很好奇的问：“那你到底什么意思啊？看出什么了？”
陆沉说：“之前调查他的时候，发现他家庭和睦，很爱他的妻子，但是他杀人的动机一直没有头绪，一个家庭幸福的人怎么会去杀人？难道仅仅是激情作案吗？之前我们都想错了，他是个典型的表演性人格。”
“换句话说，他是个演员，能得奥斯卡奖的演员，既然他会演，那我们就和他演，我故意说要和他公平竞争，就是在和他演戏。”
“而他一旦进入剧情，带入自己。就会露出破绽，一个家庭幸福很爱自己妻子的男人怎么会去追另外一个女人，这本身就说不通。”、
“在我故意说程漾有老公的时候，他显然很激动，觉得自己看上的猎物怎么会被别人捷足先登，我又故意让程漾说出会出轨的话，他反而沉默了。”
“他沉默，就代表有问题，说明，他曾经遭遇妻子的背叛，而且不止一次。”
程漾第一次听陆沉说这么多话，她像个迷妹一样，惊喜的看着他，原来认真工作的男人真的很帅！
“所以，你的意思是，应该重新调查他的家庭关系？”王猛恍然大悟的问道。
陆沉点头：“查查他有没有前妻？还有他有没有曾用名，我怀疑他不是本地的！”
王猛一捏手中的矿泉水瓶：“这孙子，溜了二队一个星期了，看我不把他扒个底朝天。”
陆沉说完又看向程漾，程漾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就在程漾以为陆沉又要毒舌她几句的时候，他却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你做律师，可惜了。”
然后大步流星的走了。
“啊？”程漾一愣，没太明白陆沉这话的意思。
这是在夸她有做刑侦的天赋，还是在贬低她律师做得不够好？
以陆沉的毒舌程度，后者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一些。
王猛在一旁却看乐了，拍了拍程漾的肩膀，爽朗地笑道：“傻丫头，他这是在夸你呢！说明他觉得你在观察和分析方面，比当律师更有潜力！还不赶紧谢谢你家陆教授的赏识？”
程漾眨了眨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陆沉的背影。
这是……夸人？
陆阎王夸人的方式，还真是与众不同，九曲十八弯的。
她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抹带着几分羞赧。
“哎，陆教授，等等我！”程漾不及细想，连忙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走廊里，陆沉的脚步很快，程漾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陆教授，”程漾气喘吁吁地开口。
“您刚才说我做律师可惜了，是觉得我观察得还行吗？”
陆沉目不斜视，声音依旧清冷：“你的观察力，比你的脑回路正常一点。”
程漾：“……”
这到底算夸奖还是贬损？她决定自动忽略后半句。
“那李伟的案子又要重新调查了吗？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帮我啊？”她鼓着小脸问道。
陆沉脚步一停，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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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及刹车一头撞到陆沉的背上，捂着额头嗷嗷叫。
陆沉回头看她，严肃道：“你觉得那三名受害人的命比你的案子重要是吗？”
程漾立刻否认：“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也不是催你，我就觉得李伟拒不认罪，调查起来肯定又要花很多时间。”
“他的心理防线，比预想的要坚固。”陆沉打断她的话，语气沉凝。
“常规审讯很难突破。他那种压抑的恨意，不像临时起意，更像是积压多年的怨念爆发。”
“你刚才提到，他可能经历过让他恨到极致或痛到极致的事情。这个推测，有一定道理。”
程漾难得得到陆沉的肯定，还没来得及高兴，陆沉就冷漠道：“你的任务，暂时告一段落。回去把你的观察记录整理成详细报告，明天早上交给我。”
说完，他便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留给程漾一个孤高清冷的背影。
程漾对着他背影打了一套军体拳。
刑侦二队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下午就把李伟重新调查的报告送到他办公桌上了。
报告很厚，记录了李伟从出生到现在的几乎所有重要人生节点。
程漾的直觉是准确的。
李伟的人生，在十年前，发生过一次足以彻底摧毁一个人的剧变。
报告显示，李伟曾经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他是一名普通的水电工，妻子温柔贤惠，还有一个聪明可爱的儿子。
然而，平静的生活被他妻子的出轨打破。
他的妻子，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一个狂热的钓鱼爱好者。
那个男人经常以钓鱼为借口，与李伟的妻子幽会。
李伟最初选择了原谅，他深爱着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希望能够挽回这个家庭。
然而，他的退让并没有换来妻子的回头。
她依旧与那个钓鱼的男人藕断丝连，沉浸在婚外情的刺激中无法自拔。
可偷情的刺激终究带来了悲剧。
在一个周末，李伟的妻子谎称带儿子去公园玩。
实际上却是带着他们年仅六岁的儿子，去城郊的一条野河边，与那个男人约会。
可意外发生了。
在两人情难自禁，于河边草丛中苟合之时，儿子发现了他们的奸情。
男人却和妻子把孩子用鱼线勒死。
然后慌乱之下又把孩子推到河里假装失足落水。
妻子伪造了孩子意外溺亡的假象，将所有责任都推给了“意外”。
李伟在得知儿子死讯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他痛不欲生，但当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意外。
尽管他心中充满了怀疑和不甘，却无能为力。
从那以后，李伟像变了一个人。
他变得沉默寡言，眼神阴鸷。
他没有离婚，也不信孩子的死是意外，可那时候刑侦手段有限，鱼线当时只是让孩子昏迷，没有死。
孩子确实是被河水淹死的。
整整十年她的仇恨日益剧增。
渐渐让他心心理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