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8章 第 8 章

作者:快乐伙伴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市局刑侦支队一号审讯室,惨白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将狭小的空间照得如同手术室般冰冷无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滞涩感,混合着消毒水、陈旧的金属座椅气息和一丝若有似无的绝望汗味。陈建军坐在冰冷的金属椅子上,双手被铐在桌面,微微佝偻着背,深陷的眼窝里,那双曾经充满绝望如今只剩下死寂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桌面上一点陈旧的咖啡渍,仿佛那里映照着他逝去女儿和妻子最后的面容,是他与这个世界仅存的、扭曲的连接点。他身上的旧工装散发着霉味和汗渍,整个人像一具被抽干了所有生气、等待腐朽的躯壳。


    李星星坐在他对面,隔着冰冷的金属桌面,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从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心如死灰的麻木。那是一种灵魂被彻底抽空的状态,连愤怒和悲伤都被榨干了,只剩下无边的空洞。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将那张从灰烬中抢救出来的、印有“蓝锥矿原石标本”、“研钵套装”、“速干胶”等物品的超市购物小票复印件,轻轻推到他的面前。纸张的边缘还带着焚烧后的焦痕,像他残破的人生。


    “陈建军,”她的声音刻意放得平缓,带着穿透冰层的努力,试图唤醒一丝残存的人性,“一周前,晚上七点四十八分,你在‘惠万家’超市城西店,购买了这些物品:防滑手套,蓝锥矿标本,速干胶,美工刀片,还有一套石制的研钵。”她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小票上清晰的字迹,尤其是“蓝锥矿原石标本”那几个字,“这些东西,现在在哪?手套用过了吗?矿石呢?研钵呢?胶水呢?你买它们,做什么用?”


    陈建军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落在小票上,又像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一样迅速移开,重新聚焦在桌面的污渍上。他的嘴唇紧闭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却如同生锈的齿轮,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微微颤抖、布满老茧和裂纹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并非全然的死水,仍有暗流在绝望的深渊下涌动——那是恐惧?是挣扎?还是某种被强行压下的狂热信仰?


    李星星耐心地等了几秒,目光锐利地捕捉着他每一丝细微的变化。她继续用平稳但有力的语调推进,如同在布满地雷的阵地上谨慎前行:“周强死了。死得很惨。脖子几乎被割断,血流了一地。现场被伪装成入室抢劫,凶手试图嫁祸给一个叫刘三的人,就是那个有前科的小混混。但我们在周强的指甲缝深处,发现了蓝锥矿的粉末——就是你买的那种矿石,用研钵研磨成的粉末。”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探照灯,紧紧锁定陈建军那双空洞的眼睛,“技术检验结果完全一致,成分、形态、晶型结构、甚至里面极其微量的伴生矿物杂质都吻合。这粉末,是你放进去的,对吗?按照‘他’教你的方法?在周强死后,或者他失去反抗能力的时候?”


    陈建军的身体似乎绷紧了一瞬,像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肩膀不自然地耸动,但依旧沉默。只有呼吸声变得略微粗重,带着痰音,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格外清晰。


    “我们还发现,有人提前复制了刘三的门禁卡,获取了他的身份信息。案发当晚,有人用刘三的账号在网吧登录游戏,制造了他彻夜在线的假象,让他有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同时,那双沾有周强家花园泥土和厨房窗框木屑的鞋子,也是被人偷偷放进刘三家那个地下室的。”李星星的声音逐渐带上了一丝锐利,如同解剖刀,一层层剥离着谎言和伪装,“这一切,环环相扣,精心设计。目的,就是为了让刘三当替罪羊,让真正的凶手——或者说,真正的执行者——能够脱身!而你,陈建军,你就是那个执行者,对吗?你被利用了!利用了你的痛苦,利用了你的绝望!那个联系你的人,那个教你做这一切的人,他根本不是在帮你讨回公道!他是在利用你的手,完成他自己的犯罪实验!他在把你推向更深的深渊,让你从一个令人同情的受害者,变成一个无法回头的杀人犯!你想想小雅!想想秀芬!她们的在天之灵,会希望你变成这样吗?会希望她们的丈夫、父亲,手上沾着别人的血,背上杀人的罪名吗?!”


    “利用?!”一直沉默的陈建军突然抬起了头,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猛地爆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光芒,浑浊的眼白布满血丝,嘶哑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充满了被亵渎信仰的愤怒和一种病态的、殉道者般的激动,“你懂什么?!你懂眼睁睁看着女儿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是什么感觉吗?!你听见骨头摔碎的声音了吗?!你懂老婆死不瞑目,临死前抓着你的手,眼睛都闭不上,一遍遍问‘为什么坏人还在逍遥法外?为什么没人管?’是什么滋味吗?!” 他因为激动而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手铐在桌面上发出刺耳的哗啦声,手腕被勒出红痕。“法律?公道?我等了半年!我跪着求过,喊破了喉咙!结果呢?周扒皮还在喝酒吃肉,还在放他的高利贷!逼死我女儿,气死我老婆!没人管!没人能管!他就是个吸血的蚂蟥,法律这根稻草,压不死他!压不死啊!” 他嘶吼着,声音破裂,泪水混浊地从深陷的眼窝里涌出,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极致的愤怒和不甘。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神死死盯着李星星,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般的愤怒与绝望:“他不是利用我!他是指引!是指引我看到了唯一的光!他告诉我,这世上的垃圾,法律扫不干净,就得靠我们自己动手清理!他给了我方法,给了我力量!让我能亲手…亲手给小雅和她妈…讨一个迟到的说法!一个…血的说法!一个…能让她们闭上眼睛的说法!”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扭曲的、自我献祭般的狂热,仿佛在捍卫某种神圣不可侵犯的使命。


    然而,当他说到“亲手”两个字时,声音却骤然低了下去,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眼神中的疯狂也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重新被更深的痛苦、迷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本能的恐惧取代。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泄露了不该泄露的东西,猛地闭上了嘴,如同受惊的蚌壳,重新低下头,身体因为压抑的抽泣和巨大的心理冲突而剧烈地颤抖起来,再次陷入了固执而绝望的沉默。那短暂的爆发,如同回光返照,只留下更深的死寂和无力感在审讯室中弥漫。他承认了受到“指引”,承认了“讨说法”,甚至承认了行动,却死死守住了最后的防线,不肯透露任何关于“指引者”的具体信息,甚至下意识地回避了直接承认“杀人”这个行为本身。这种沉默,既是出于对那个“判官”的某种病态忠诚(他可能认为说出实情会破坏“判官”的神圣性和“使命”的纯粹性),也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机制——承认被利用,就等于承认自己再次坠入了更深的、万劫不复的深渊,彻底否定了支撑他活下去的最后那点“意义”。


    单面玻璃后,李知寒全程冷静地观察着审讯过程,如同一位在手术室外观看监控的外科专家。当陈建军咆哮出“他是指引!”时,李知寒的眉头紧紧锁起,眼神凝重如寒潭。他对着麦克风,清晰而冷静的声音传入李星星耳中的微型耳机:“星星,暂停审讯。他的心理防线完全建立在‘判官’赋予的‘正义殉道者’身份认同上。强行突破,他可能会彻底精神崩溃或采取极端自毁行为。王海涛的目标不仅仅是完成‘审判’,更是要塑造这样的‘信徒’,让他在被捕后成为其扭曲理念的活广告和殉道者符号。我们需要改变策略,用物证和逻辑,而不是情感冲击。”


    李星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挫败感和对陈建军复杂交织的愤怒与怜悯,合上了几乎空白的笔录本。她站起身,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温水,轻轻放到陈建军面前的桌面上。“喝口水。”她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陈建军,你再好好想想。那个人,不值得你为他背负杀人的罪名,葬送自己最后的人生。想想小雅,她那么善良,她会希望你用这种方式‘讨说法’吗?她会希望你变成杀人犯吗?”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精准地刺向陈建军心底最柔软也最痛苦的地方。他身体猛地一颤,低垂的头颅埋得更深,肩膀无声地耸动起来。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李知寒走了进来。他没有看陈建军,而是径直走到李星星身边,递给她一个物证袋。袋子里正是那本从老鹰嘴矿洞找到的、黑色硬壳封面的笔记本。笔记本的边角磨损严重,透着一种不祥的沉重感。


    “陈建军,”李知寒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穿透力,瞬间打破了压抑的沉默。他翻开笔记本,直接翻到那页用暗红色墨水笔重重写着“**完美嫁祸——清除社会垃圾的课堂示范教案**”的页面,将内容清晰地展示在陈建军面前,并用激光笔精准地点着其中几行字:“看看这个。‘选定执行者(演员A):陈建军(绝望的受害者父亲,仇恨深植,易于引导。具备强烈的内在动机和悲剧性)。’‘操控手段(导演技巧):深夜加密通话,灌输‘私刑正义’理念…提供‘完美’方案:利用B制造不在场证明假象…提供嫁祸道具(带特定泥土木屑的鞋)…指导作案细节(杀人手法、现场布置、证据清理)…关键道具:蓝锥矿粉末(用于标记犯罪现场及…向特定对象宣告存在)。’‘心理操控核心:强调‘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清除垃圾是神圣使命’,使其成为‘理念的殉道者’(精神控制)。’”


    李知寒的声音冰冷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向陈建军摇摇欲坠的心理支柱。“还有这里,”他翻到另一页,上面画着细针的草图,旁边标注:“沾微量速干胶粘取粉末,精准植入目标甲缝”。“这工具,是你做的吧?按照这图纸?用速干胶和美工刀片?在周强死后,或者他濒死无力反抗时,把这恶魔的标记,塞进他的指甲缝里?这就是他教你的‘神圣仪式’?嗯?”


    陈建军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笔记本上的字迹和草图,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风中残烛。笔记本上冰冷、精准、毫无感情的文字,像一面照妖镜,将他心中那个“引路人”的神圣光环击得粉碎!他所谓的“力量”,所谓的“指引”,所谓的“神圣使命”,原来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他只是一个被写进剧本里的、可悲的“演员A”!一个用完即弃的“殉道者”符号!笔记本上王海涛对“陈建军”这个角色的冷酷定位和利用,像重锤一样彻底击碎了他心中那个“光”的形象。巨大的被欺骗感和羞耻感瞬间淹没了他,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他告诉你,这是‘神圣的仪式’,是‘正义的烙印’。”李知寒的语气带着冰冷的、毫不留情的嘲讽,继续施加着心理压力,“但实际上,这只是他满足自己病态表演欲和向特定对象(比如韩法医)炫耀、挑衅的手段!他让你冒着巨大的风险,在犯罪现场多停留、多做一个毫无实际意义、只会增加你暴露风险和被定罪概率的动作!你只是他满足扭曲心理的一个工具!一个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李星星看着陈建军痛苦蜷缩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愤怒于王海涛的卑劣无耻,痛心于陈建军的愚忠与悲惨,但更多的是对李知寒此刻展现出的、抽丝剥茧般精准的推理逻辑和强大的心理压迫力感到一丝依靠和钦佩。他用物证和逻辑,无情地拆穿了王海涛的谎言。


    “还有刘三。”李知寒继续他的推理,逻辑链条清晰严密得如同精密的钟表,不给陈建军任何喘息的机会,“他让你在案发当晚,用刘三的身份信息去网吧开卡,制造刘三在线的假象。但你根本不需要亲自去网吧,甚至不需要靠近网吧,对吗?他给了你一个设备,一个小型的、伪装过的信号发射器之类的东西。”他拿出技术队对网吧39号机USB接口上胶状残留物的分子成分分析报告,“我们在刘三座位后面那台机器(39号机)的USB接口上,发现了这种特殊的改性速干胶残留。其成分与你购买的‘强力速干胶’高度匹配。推测是用于固定一个微型无线信号发射器或蓝牙控制器。这个发射器,也是他给你的吧?让你在离网吧不远的地方(比如幸福驿站便利店附近,连接那个公共WiFi),就能远程维持刘三账号的活跃状态,进行一些基础操作。这样,你就有充分的时间去周强家完成你的‘审判’。时间、空间,都被他完美分割利用。在你完成任务后,他是否要求你立刻销毁它?扔进了河里?还是埋在了某个地方?比如…老鹰嘴矿区附近?” 李知寒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陈建军的记忆。


    陈建军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一种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的恐惧。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连贯的声音,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浑浊的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手铐上。李知寒的推理,几乎分毫不差地还原了那个魔鬼般的夜晚每一个冰冷的细节!他在“判官”面前,如同透明。他所谓的“力量”和“指引”,原来每一步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连销毁证据的步骤都是剧本的一部分!


    “至于那双鞋子,”李知寒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溪流,继续流淌,将陈建军最后一点侥幸冲刷殆尽,“案发前,他让你潜入刘三那个管理松懈、门锁老化的地下室,将那双事先准备好的、沾有周强家花坛特定区域泥土和厨房窗框木屑的鞋子放进去。时间点,很可能是在他帮你远程操控刘三账号、制造不在场证明假象的同时。这样,当警方发现刘三的不在场证明在技术上成立时,反而会因为‘物证确凿’(鞋子)而更加认定他是狡猾的真凶,因为逻辑上,只有‘真凶’才会试图伪造自己的行踪!这是一个精妙绝伦的心理陷阱,利用了警方的思维定式!而你,亲手把指向自己的物证,放到了替罪羊的家里!”李知寒的激光笔重重地点在笔记本关于“嫁祸道具”的那一行字上。


    赵虎在单面玻璃后听得目瞪口呆,后背冷汗涔涔。他之前只觉得案子扑朔迷离,现在才真正体会到王海涛布局的恐怖之处——环环相扣,利用人性弱点和思维惯性,将警方、嫌疑人、执行者都玩弄于股掌之间!而李知寒,竟然能像拆解最精密的钟表一样,将每一个齿轮的转动、每一个陷阱的触发机制都清晰地还原出来!这种洞察力,让他感到敬畏。


    “他像一个冷酷的导演,”李知寒最后总结,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穿陈建军混沌的灵魂,“而你,陈建军,只是他剧本里一个可悲的、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演员。他提供剧本、道具、技术支持,甚至帮你找好了谢幕的舞台(被捕)和台词(沉默或控诉)。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他那场名为‘私刑审判’的盛大而扭曲的演出,并以此证明他疯狂的理念——法律无能,唯有他的‘判罚’才能涤荡罪恶。而你,”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的、近乎悲悯的残酷,“你女儿和妻子的悲剧,只是他用来点燃你这把复仇之火的燃料,用完即弃。你被他利用了,彻彻底底,从灵魂到□□。你所谓的‘说法’,不过是满足他个人私欲的牺牲品。”


    “不…不是利用…”陈建军终于发出了嘶哑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充满了痛苦和最后一丝徒劳的挣扎,试图抓住那根早已断裂的稻草,“他…他懂我的恨…他给了我…力量…” 但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无比苍白无力。笔记本上冰冷的文字,李知寒无懈可击的推理,像重锤一样彻底击碎了他心中那个“引路人”的神像。他所谓的“力量”,不过是被人精心设计的、通往毁灭和永恒的罪孽的推力。巨大的空虚感和被彻底愚弄的屈辱感淹没了他,他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瘫软在椅子上,只剩下无声的抽泣和躯壳的颤抖。


    “告诉我,陈建军,”李知寒趁着他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刻,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和最后的机会,“那个指引你的人…那个‘判官’。他长什么样?你们是怎么见面的?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一个声音的特点?一个习惯性的小动作?任何细节,都可能帮助我们抓住他,阻止他再去祸害下一个像你一样被绝望吞噬的受害者!这是你唯一能为自己赎罪的机会!也是阻止他继续玩弄像你女儿那样的无辜者的唯一希望!” 李知寒将“你女儿”三个字咬得很重,试图唤起他最后的人性。


    陈建军浑浊的眼睛里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他用力地呼吸着,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似乎在那些被仇恨和绝望扭曲的记忆碎片中,努力搜寻着那个曾经被他视为“光”的恶魔轮廓。回忆让他痛苦不堪,身体筛糠般抖动。


    “他…”陈建军的声音干涩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痰音,“很高…很高大…像…像座山一样…站在面前…很有压迫感…感觉…喘不过气…” 他努力地描述着,词汇贫乏,但传递出的那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无比真实。“声音…很低沉…说话…很慢…每个字都…像钉进脑子里…很冷…不带…感情…”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更具体的场景,“他…戴着帽子…口罩…还有眼镜…很大的黑框眼镜…看不清脸…但那双眼睛…在黑暗里…像…像狼…盯着猎物…绿幽幽的…不…是冷的…像冰…”


    他又停顿了很久,眉头紧紧皱起,仿佛在努力捕捉一个更清晰的画面,一个困扰他的意象。“有一次…很晚…在城西那个废弃的货运码头…河边…风很大…他背对着远处路灯的光…” 陈建军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茫,带着一丝深深的困惑和莫名的恐惧,“光…从他后面照过来…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盖住了我…黑乎乎的…像要吃人…但…但他自己…好像…好像又站在光里…我看不清他的脸…分不清…他到底是光…还是…影子…或者…影子就是光?” 他困惑地摇着头,这个关于光与影的模糊描述,似乎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也道出了他内心最大的恐惧和迷茫——那个赋予他“力量”的人,本身就是一个在光与影之间游移的、无法定义的恐怖存在。


    李知寒和单面玻璃后的李星星、张龙等人,心都沉了下去。王海涛的谨慎、伪装和心理操控技巧几乎无懈可击。陈建军的描述,只能印证王海涛的体型特征(高大健壮,极具压迫感)和强大的心理压迫力(声音低沉缓慢,眼神如狼),却无法提供足以锁定其具体身份的直接线索(面容、口音、显著疤痕等)。那个“光与影”的模糊意象,更像是一个心理暗示的符号,一个王海涛刻意营造的、加深其神秘感和控制力的手段,而非具体特征。


    “他有没有提到过任何地名?或者…特别在意的东西?比如,蓝色的石头?或者…某个人?比如…一个姓韩的女人?”李知寒不甘心地追问,尤其加重了最后一句,目光紧紧锁住陈建军,试图捕捉任何细微的反应。


    陈建军茫然地摇了摇头,泪水混浊。“没有…他只说…我是被选中的人…是命运的使徒…去执行…迟到的正义…清洗…污秽…” 他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只剩下无声的抽泣和躯壳的颤抖。他吐露了部分被操控的真相和作案细节,但关于王海涛的核心秘密和身份线索,依旧被牢牢锁在那个“光与影”的谜团之中,如同石沉大海。他再次闭上了眼睛,仿佛要将自己与这个残酷的世界彻底隔绝。


    审讯室的门被打开,警员将彻底崩溃、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陈建军带了下去,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李知寒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李星星走到他身边,看着笔记本上那冰冷残酷的“教案”,又看向陈建军消失的方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地传递着安慰和并肩作战的决心。空气中弥漫着未解的谜团和沉重的压抑,王海涛的阴影,依然浓重如墨。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