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颖墨知道如何应对恶意，也知道如何应对善意。
可面对石旭泽这样纯粹的心疼，她反倒慌了手脚。
说什么话似乎都不对，有点什么动作也绝对不对。
周裕成了姚颖墨逃避的借口。
她转过身，拉着周裕低语交代，见他点头后，才又回过头扬声招呼：“很晚了，我请大家吃夜宵，感谢大家的帮忙。”
年轻人不爱正餐，就爱吃些让人快乐但不健康的食物，夜宵光是用餐时段就不健康，更是深受喜爱。
姚颖墨此话一出，立刻引发工作室众人的欢呼。
“想吃什么？”姚颖墨笑问，“你们比较熟悉，你们来决定吧。”
小苏拿来了一叠传单，说是他们常订的几间外送，以及近期有优惠的餐厅广告。
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转移，七嘴八舌地讨论。
趁着他们热烈讨论夜宵项目时，姚颖墨悄悄将手背到身后，朝周裕做了个手势。
她争取到脱离聚光灯下的时间了，把握机会躲好。
周裕会意，抓紧时机降低存在感，默默从焦点淡出，找了个角落坐下，安静地窝着。
“吃烧烤吧，想吃肉了。”
“好啊，叫多一点，我们来庆祝！”
姚颖墨没有意见，她找了张白纸和一只笔，“那就统计一下想吃什么，我来叫。”
众人兴奋地围着烧烤店菜单讨论，只有小苏注意到姚颖墨身后那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
他又看了看围成一团的人，惊觉他们有些失了分寸。
来者是客，即便姚颖墨说要请客，也没有让她从订餐开始亲手安排的道理。
小苏反应过来，立刻发挥平时看眼色的功力，三两下挤进中间，将姚颖墨手中的菜单和白纸接过，“点餐我来安排就好。”
姚颖墨从小苏的表情察觉不对，他看上去太紧张了，有种犯错误后担心挨骂的慌张感。
果不其然，她一回头就见到眉头紧蹙的石旭泽和笑意盈盈的常姐。
打了声招呼后，常姐毫不耽搁，立刻说起来意，“我们的律师到了。”
“好的。”姚颖墨打开手机查看，“我的律师在路上，也快到了。”
舆论归舆论，他们借着影响力和文字功底就能应对，但要想真正解决一切和善后，还是得交给专业的律师团队来处理。
早在老家见到周父时，姚颖墨就联系了当时的律师，今天的事便也算在一个系列案件里，一并由他们处理。
在石旭泽车上时，她才得知因为石旭泽牵扯在内，工作室已经委请顾问律师插手，也询问她是否需要一起。
姚颖墨自己请好熟悉前因后果的律师，便婉拒了石旭泽和常姐的好意，但毕竟是同一个案件，双方的律师都认为应该合作。
最后约在工作室见面。
“好，我请律师再稍微等一会。”常姐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提醒，“小苏，记得多叫律师的份。”
“好的。”小苏对照着手上的清单，挑了两三样最多人点的加点两分，又开始一一点名，“大家都点好了吗？”
等着吃夜宵的人没有一个慢半拍的，只有还在讨论正事的几人没有点单。
小苏带着纸张蹦跳过来，“兆禾老师湖光老师，你们要吃什么？还有周先……咦，周先生人呢，刚才不是还在旁边的吗？”
都这样了还能注意到周裕，姚颖墨不知道该说小苏细心好，还是说周裕隐藏自己的功夫变弱了。
“他……需要一点空间，我帮他点吧。”
顺着姚颖墨的视线，小苏找到了存在感低到极致，几乎隐形的周裕。
其他人也都看见了。
想到姚颖墨话，众人难免误会，脸上纷纷浮现几分怜爱。
被这些目光注视，周裕缩得更小了。
常姐更加敏锐，她只往角落看了一眼，就拍着手驱赶众人，“点好夜宵就赶紧回工位上，关注一下舆论走向。”
周裕送了口气，卷成一团的身体才舒张了些。
网上已经几乎没有任何骂声，只有少数网友仍然抱持怀疑态度。
这世上永远不缺阴谋论者，但多半翻不起太大风浪，这回持续乱窜的怀疑言论，数量少，音量也小，姚颖墨甚至没能自己刷到这类留言，还是工作室特别懂上网的小编意外发现的。
“总算可以放松了。烧烤来了没啊？”
“来了来了。”
姚颖墨几人带着烧烤和律师们进了会议室，将工作室的其他人留在外面。
一番讨论过后，办公室里只剩下小苏一个人。
“先回家休息，明天再收拾就好。”常姐拍拍他，又转向身后三人，“光光，你送兆禾老师和周先生回去？”
石旭泽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一直盯着地面，听见常姐的话，他才抬头，“对。”
“好。”常姐点头，“回去都早些休息。”
三人一口答应。
石旭泽开车沿着来时路，先去了学校将周裕放下车，再将车开回两人居住的小区。
车内空气沉闷，低气压一路随着他们回到家门口。
不对劲。很不对劲。
石旭泽一整天都太安静了。明明是她和周裕遇上的麻烦，石旭泽却比她们更加低落。
不知道他钻进了什么牛角尖里面。
在各自转身回家前，姚颖墨喊住他，笑意盈盈。
“怎么啦，这么安静？是不是担心我？”
石旭泽下意识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指尖勾着衣角，缓慢地点头认了。
“是。”
姚颖墨弯起眉眼，话音又轻又柔，“没事了，不用担心。”
“我知道的。”石旭泽说。
嘴上说着理解，衣?却被他抓得更紧，皱褶的痕迹蔓延向上，光影映射的灰影就像山谷一样在他的白色衣服上划下数道伤痕。
他的小动作太过显眼，姚颖墨难以忽视，她顿了顿，说：“要来我家聊聊吗？”
姚颖墨把状态明显不好的人哄回自家，安置在客厅沙发上，又泡了两杯润喉茶。
她在沙发另一侧坐下，端着水杯小口慢饮。
她没有主动开口，而是安静地等待石旭泽自己开口。
她的润喉茶喝了小半杯，石旭泽才向着桌上已经没了热气的水杯伸手。
半温的茶水下肚，石旭泽深深吸气，似乎终于下定决心。
姚颖墨放下水杯，端正坐姿，准备对他的心里话洗耳恭听。
石旭泽没有注意到姚颖墨的变化，他的眼神躲在水杯底部，指尖不停地摩挲着杯缘。
“我发现，我很幼稚。”
姚颖墨看见了他眼底的挣扎和茫然。
“一样是遇见事情，我都没办法像你这样保持冷静，靠着自己将一切都处理好。就连小裕他一个还没出社会的大学生，都能在第一时间开始追查。”
“反观我……”
木叔突然病倒，他在哭。
莫名被黑上热搜，他在慌。
他做不到在第一时间冷静下来思考，都要身边的人安抚他的情绪，再陪他思考，才能真正开始解决问题。
他太软弱，一击就垮，自己遇到问题时拖累别人，别人的问题他帮不上忙。
意识到心态差距，让他再一次感受到姚颖墨光芒万丈，触不可及。
他们之间的差距不在名声和社会地位，也不在家庭背景，而是灵魂的成熟与否。
他原本不是这样爱钻牛角尖的人，可在感情面前，太多的不确定性让他忍不住自卑。
“你说错了。”
石旭泽猛然抬眸，就这么望进姚颖墨的眼里，那里像海洋，包容、深邃，却又复杂。
“我并不是靠着自己处理一切，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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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个人撑过来的。”
她也会在第一时间感到崩溃无助。
“在那个时候，如果不是有奶奶和小裕，我恐怕会放任自己沉没在突然失去父母的打击中，就这样溺毙。反正，在那时候，我了无牵挂。”
石旭泽怔愣地注视着她，姚颖墨弯起唇角。
“这次我也不是只靠自己的。这不是有你、有小裕在吗？是你们让我可以放下心来，专注思考。”
“依靠别人帮助，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好。甚至，要成为很多人愿意帮助的对象，就是件不容易的事了。”
“遇到事情能哭，能求救，才是幸福的。”
石旭泽垂眸，默默消化着姚颖墨的话。
“太幸福真的好吗？”
姚颖墨：“当然是好的，因为幸福的人总是很灿烂，可以照亮被阴霾笼罩的人。”
石旭泽张了张嘴。
可是，姚颖墨才是那个照亮他的人呀。
他再次朝姚颖墨看去。
他似乎是第一次注意到，在姚颖墨一切的表情底下，藏在最深处的悲伤压抑。
也或许，是姚颖墨从来不曾向他展露过，她阴暗的那一面。
“没有人天生强大，都是被迫的。”没得到回应，姚颖墨迳自继续，“你没有经历到这些痛苦，就不会强大。但这些经历是必须的吗？”
“我觉得不是。”
姚颖墨抽走了石旭泽手中的水杯，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我差点和断线的风筝一样飞走，但小裕和奶奶把我拴住了。”
姚颖墨将五六年间的经历用短短几个字说完，她说得轻描淡写，石旭泽却是彷佛被揪住了心脏。
“奶奶已经走了，小裕也会长大。”
石旭泽突然明白了什么，慌忙伸手一抓，紧紧握着姚颖墨的手，神色满是惊惶。
姚颖墨牵挂的人一一离去，就再没有拴住她的人了。
那么她就会……离开。
石旭泽不敢想像那一天的到来。
“你……”
姚颖墨反手扣住他，指头插进他的指缝，
“能拴着我的人变多了。”
姚颖墨的话如同火花在石旭泽心头跳跃，在原本的痛感上叠加上一层兴奋雀跃。
他真的没有会错意吗？
见石旭泽依然充满不确定的表情，姚颖墨朝石旭泽勾勾手，“你过来。”
石旭泽不明所以，但乖巧地照做。
“再过来一点。”
他的上半身倾斜，鼻尖几乎要碰到姚颖墨。
太近了。
近到他看不清姚颖墨此刻的表情，猜不透她的心思，不知道她接下来会有什么举动，只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始终黏在自己的脸上，好像在审视，又好像在搔痒。
热意蒸腾上脸。
石旭泽忍不住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他感觉脸颊沾上柔软湿热的东西，一触即分。
石旭泽瞪大双眼，整个人呆住。
姚颖墨做完惊天之举，将石旭泽推回原本的端正坐姿，饶有兴致地欣赏他的当机状态。
“这样……心情好一点了吧？”姚颖墨捏着下巴，自言自语。
石旭泽还没能反应过来，他一下指着自己，一下摸着脸颊，一下又指向姚颖墨，“你我你……”
他的语无伦次逗笑姚颖墨。
她又再次凑近，这次凑在石旭泽耳边，说话时的热气就刮在他的耳尖，吹进他的耳穴，引发战栗。?
“你该回家睡觉了。剩下的，你慢慢想吧。”
石旭泽还处在茫然中，特别好哄。
即便话的内容根本没有成功进到脑子里，对于姚颖墨的话，他依然十分顺从，就这样乖乖地转身回家，呆呆地洗漱，躺上床。
将人送出门后，姚颖墨才倚在自家大门上，摸着胸口感受加速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