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柔的问题,是李拾虞在她漫长的人生岁月中,听过最直白的一个。
星柔没有说她自己要怎么做,而是把选择的权利交到了李拾虞手中。
李拾虞缓缓张开口:“你……”
“不是我,是你。”星柔坚定地看着李拾虞,“你是怎么想的?”
她眼中的执著有些滚烫,灼得李拾虞躲了一下视线。
“我是怎么想的呢……”片刻后,李拾虞长舒一口气,“我原本想着,若是你说你想留下,那我就陪你一起,帮你快一些适应涂山的生活;若是你想随我们离开,那我就去和白首领聊聊,劝她放你离开。”
星柔不说话,等李拾虞继续说下去。
“可是,你问我是怎么想的。”李拾虞抬眸迎上星柔的目光,“算起来,我应是虚长你百十来岁的。与我而言,你算是忘年好友,还是没有血缘的女儿呢?我想,应该都有的。”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应该说,我希望你留在涂山,因为涂山很安全。即使人界再起动乱,你姨母也可以护你周全。然而,打心底说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跟我们走。若是有你同行,接下来的路程,我会开心很多。”
不等星柔说什么,李拾虞急忙补充道:“当然了,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是走是留,还是要遵循你自己的心。不管你怎么选,我们都不会忘记你的,有时间的话,定然会来涂山看你。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做选择,无论是涂山还是人界,都欢迎你。”
说完之后,李拾虞逐渐听见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她向来不善于在人前暴露感情。
人世百年,抓不住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若是终究要化为一场空,那么她可以从一开始就孤身一人,什么都不要。
可是,不知不觉之中,李拾虞又多了份牵挂,偏偏她还舍不得狠心割舍。
“我知道啦,谢谢你没有瞒着我,还跟我说了这么多。”星柔抽了抽鼻子,眼睛里泛出泪花。
“傻星柔。”李拾虞刮了下星柔的鼻子,笑了起来。
不管星柔做什么决定,李拾虞都会做好准备的。
夜愈发深了,李拾虞走出星柔山洞的时候,月亮已经升到了半空。
苍济仍躺在摇椅上,沈潜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李拾虞背着手,迈步踩过潮湿草地,发出柔软的声音。
草丛虫鸣的声音像是献给黑夜的乐曲,不成曲调,却让人心情愉悦。
“你还在这里呢?”李拾虞躺到她的摇椅上,天上的星星瞬间摇摇晃晃,像在荡秋千。
苍济腰腹稍一用力,平稳的摇椅便“吱呀吱呀”地晃了起来,“难得清闲,想多待一会儿。”
两个人的摇椅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晃动的幅度出奇得一致。
“星柔问我,是希望她留在涂山,还是希望她跟我们一起走。”李拾虞望向星空,犹豫开口,“我说,我希望她跟我们一起走,不过,她有选择的自由。”
“嗯。”苍济应了一声。
李拾虞很是纠结,“你说,我这样跟她讲,到底应不应该呢?她会因为我的答案,改变选择吗?要是留在涂山对她更好,但是她却选择了和我们一起离开,那该如何是好呢?”
“她问了,你随心意答了,如此便好了。”苍济的声音淡淡的,似乎没有什么波澜。
“话虽如此……”李拾虞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苍济……”
“嗯?”想不到李拾虞会直呼自己的名姓,苍济扭过头看向她。
“你和倚江很是亲近,你可不可以教教我,要怎么和别人做朋友?”李拾虞左手垫在脑后,右手反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却没能遮住声音里的落寞。
苍济眸光微动,顿了一瞬,浅浅笑道:“你和星柔、倚江,和我,难道不是朋友吗?”
李拾虞捂着眼睛不说话。
“所谓‘朋友’,志同道合,互为臂膀。从芒城到奉县,经云书郡,过离冬镇,私以为,我们早就可以算是朋友了。”苍济继续笑着说,“是什么困扰你了吗?朋友可是要互相解忧的,你大可以说与我听。”
互相解忧……
李拾虞的头突然像被针扎了一般,零碎的记忆片段飘散在眼前,她用力回想,试图将这些碎片拼接到一起。
可破碎的画面转瞬即逝,不等她拼凑出大概,就已经蓦然消散了。
李拾虞最后看见的,是一只眼尾含笑的丹凤眼。
有点熟悉……
她缓缓睁开眼睛,扭头看向苍济,恰巧,消散的那只眼睛,与他望向她的眼睛重叠在了一起。
一缕遥远的记忆翩然而至,又如烟飘散,李拾虞伸手想要抓住,却只抓了个空。
交不交朋友的,李拾虞这会儿不在乎了,眼前还有她更在意的事情。
“你……以前……有没有去过皇宫?”李拾虞微微眯起眼睛,目光里满是疑惑。
苍济反问:“多久以前?”
“四百年前。”李拾虞支起手臂,撑住上半身,望向苍济的明亮双眸中映出细碎星光。
“啊……四百年前……”苍济喃喃轻语,仿佛在认真回想遥远的过去,“皇宫,倒是去过几个,就是不知道,你想问的是哪一个。”
他躲开李拾虞的视线,仰望漫天星河,“那些深宫别苑看似戒备森严,其实也就那样儿。外界传言固若金汤,但是我可来去自如。”
苍济似乎是在炫耀,不过李拾虞的重点不在这里。
李拾虞转了转眼睛,心头一紧,继续问道:“金乌,金乌国的皇宫,你有没有去过?”
苍济眼尾的笑意僵住了一瞬,霎时间,起了私心,“不记得了,过去太久了。”
“这样啊……”李拾虞的眸光瞬间黯淡了,她失望地躺回了摇椅里。
李拾虞想着,她忘记了那么多事情,说不定,这次确实是她认错了。
时移世易,就连夜空的星星,都与往昔不甚相同了。
苍济仍不敢看她的眼睛,他装作随口一问:“为什么问金乌国?你是金乌国皇宫里的人吗?”
“怎么说呢……”李拾虞翘起一只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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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在另一条腿上晃着玩儿,“算是吧。”
“何出此言?”苍济问。
他不知道她还记得多少,知道多少,为什么会说是“算是”?
“金乌国早就灭亡了,一个连立足疆土都不复存在的王国,也不该再有子民。”
李拾虞的声音透着些许冷漠,可若是稍微用点心,便能听出她隐藏在其中的复杂感情。
遗憾,憎恨,不舍,愤怒,懊悔,不甘,留恋,释怀……
只是一个微不可察的叹息,似乎可以窥见她深藏心底的过往。
苍济:“……”
他不禁想,若是当年,他早一些加固麟天的封印,早一会儿回去……
“算了,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李拾虞继续摇晃摇椅,不再执著方才一闪而过的记忆碎片。
夜幕之上,群星璀璨。
四百多年前,苍济曾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悄声越过宫墙,去寻故人之子。
他原本想着,等那孩子长大成人,再告诉她身世真相,可没过多久,昊天塔异动,他不得不动身前往。
等到再次封印住麟天,返回金乌国之时,那里已经成了一片战乱之地。
晚风微凉,轻柔地吹在脸上,哄得人心平气和,让人只想再多待一会儿。
“说到皇宫……”李拾虞心绪微动,缓缓开口,“我觉得,有必要去一趟。”
“当今都城曦明,甚是繁华。去走一遭,游玩一番,听起来也不错。”苍济应和道。
“不单单是去玩儿的。”李拾虞从腰间乾坤袋中翻出郑无闻没来得及寄出去的信件,递给苍济。
苍济打开信,对着洞口的光亮眯了眯眼睛。
前后左右都绕了一圈,实在是看不清,他只好在指尖点亮一个光团,好照清楚信上的字。
“果然年纪大了,就是容易眼花。”李拾虞小声嘟囔。
苍济敏锐地捕捉到了李拾虞的嘲笑,他挑起眉尾,皱起眉头,“你说什么?”
李拾虞嘻嘻哈哈笑了两声,“没什么,谁不是一把年纪了呢?晚上看不清字,很正常,不要为难自己。”
心思放在信件上,苍济暂时不与她计较。
“你也看到了,郑瘸子郑无闻表面是倒腾皮毛的贩子,其实,是得了上头官员的授意,才到芒城去的。”
李拾虞趁苍济看信的间隙,慢悠悠地梳理已有疑点。
“奉县的醉仙第一楼,别家客人稀少,它却能在最中心的位置开得那么大,盖成四层楼,官府不可能不知道它的情况,它与官府之间,肯定有暗地里的账目往来。至于云书郡,若非朝堂不公,俞平章对朝廷有恨,银朱也无法利用他,继而再去对付那些书生。”
李拾虞继续晃着脚,“种种迹象,桩桩命案,汇到一起,便指向了都城。说不定,朝廷内部早已官官勾结,蠹虫遍地。”
天空划过一道流星,穿过璀璨夜幕。
“可这与你无关,你大可以撒手不管。”苍济淡淡开口。
“也是。”李拾虞说,“就当是,去见一位故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