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行走在连廊中,这启明学堂乃是先帝作为皇子时学习的场所,后经修整,足足扩充了一倍有余,如今作为燕国的国学之地,专职教授世家子弟,请了当代鸿儒以及各位朝中重臣授课,像韩晔和魏无殇此类的文官也会不时来讲学。
学堂中修建有许多单间,作为平日里单独授课或者科考比试的场地,今日这文比的第三场也是设在此处。
文比其实说白了就是类似科考的考核,启明学堂里来往的人不多,各家小厮和仆人都不允许进入考试场所,所以这内院走着的多是与他们一般身着灰衣的学堂内的仆从和监事。
付清玉带着韩晔一路走来,一个个厢房看了过去,有些只有单独一人,有些则坐了三两人,厢房里都很安静,各位应考的世家公子也都一脸严肃默默书写着。
“今日的考题是什么啊?”
“孝道。”
“话说你今日怎么那么得闲,我听吴豫说你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处理了朝堂的事务,还有吏部和户部的事。”付清玉一边走着一边道。
韩晔笑笑:“那要看是赴谁的约。”
付清玉转过头来,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嘴里夸赞道:
“韩大人,你真的很上道。”
韩晔看着面前眉眼弯弯的那张陌生面孔,突然觉得,若是付清玉此刻没有易容,想必定会是一脸得逞的得意模样吧。
他突然觉得心情很好。
“咦,怎么大家都在看着我们。”付清玉疑惑地道。
每个路过的人都会回头看两人一眼,难道是露馅了?不会啊,她上下打量了下自己,她这易容术,就算江湖好手也能随便骗,没道理骗不到这些普通人吧。况且韩晔早已和她说过这几日因为文试的原因,从宫里借调了好些人手,这启明学堂中都是陌生面孔居多,所以她才会提议易容混进来,没道理会露馅啊。
看了一圈,没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破绽,可是来往的人还是会忍不住回头看两人几眼,付清玉正想问问韩晔是怎么回事,一回头看向身后的男子,她噗嗤一笑,马上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
这学堂里身穿灰袍往来行走的大多是仆从或管事之流,每个人都是低着头,含着胸,微弯着腰,皆是平日里习惯了这种服侍人的姿态,可自己身后的那名男子,虽着一身灰衣,可是体态挺拔,走路迈着官步,即使衣着朴实,五官也无甚出彩,可那周身的气派和上位者的气势却是怎么都掩藏不住。
付清玉抿了抿嘴,原来露馅的人在这里啊,她想了想,索性也不装了,挺直了腰杆走在韩晔身边,对路过的人也大大方方地看回去,这下,却再没人敢看向二人了,或许都在猜测是不是哪位大人或者宫里派来微服来访的人,没多久,身边的人反而都避得远远的了。
两人信步闲庭,今日不太热,周围也安静,付清玉觉得心情很好。
“哎,你说的有意思的事情是什么啊?”
“就在这庭院之中,青玉可自看。”韩晔笑笑,却不点破。
“庭院之中?”付清玉皱眉,这庭院之中也没有什么啊,不就是敞开的房门中,各位参加文比的世家公子抓耳挠腮,还有满地沾满墨汁的纸张,和不停给房间中各位公子们添茶水的小厮。
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等等,添茶水的小厮?
付清玉心中疑惑,皱眉观察,虽然院中安排有几名小厮为公子们添水,可是有一人却特别奇怪,有些前面已有人添过水的屋子,他还会再进去一次,有些屋子就在旁边,他却不进去,而且他只提了一壶的水,其他小厮基本都是加了四五间屋子就见了底,可他那壶却连着去了六七个屋子,看他提壶的姿势和手臂劲力,壶中的水似乎没有减少多少。
这时,那小厮又走进了下一间屋子,只见他打开屋中茶壶盖子,假装往壶里倒了少许水,然后盖上,同时左手飞快地往茶壶底下塞了样东西。
待小厮走后,屋中的公子左右看了眼,见没人注意到自己,快速地从壶底下拿出了一张叠起来的纸条,用袖子遮掩着展开看了一眼,随后面现喜色,抓起桌上的纸张,奋笔疾书起来。
付清玉噗嗤一声轻笑出来。
“原来你是让我来看人作弊啊。”
“青玉已看出来了啊。”
“这不就是找了代写嘛,我还以为是多有意思的事呢,这也值得韩大人注意啊。”付清玉拆台道。
韩晔但笑不语,付清玉见他如此,狐疑地皱起眉来,韩晔可不像那么无聊的人啊。
这时,只见那小厮送完了东西,却没有走,而是等在了一间屋子的外面。
付清玉仔细看去,没多久,屋中的男子似乎写好了什么,将纸张叠起来,小心放进茶壶底下,然后咳嗽了一声。
门外的小厮闻声走进去,又借着倒水的机会拿起了壶底的纸,这次他不再藏于袖中,而是小心塞地进了腰带里。小厮出门后未再停留,小心地避开人群,来到回廊尽头处一个一人高的景观草木之后,没一会,小厮走了出来,明显步履轻快,似乎整个人也放松了,他加快脚步匆匆离去,径直走出了考试的小院。
两人不动声色又等了一阵,果然见一个人鬼鬼祟祟地从灌木后走出来,观察确定无人注意到自己后,这才快步走开,穿过檐廊,七拐八拐绕了一大圈,才直奔角落的一间厢房。
付清玉带着韩晔一路尾随,等人进了厢房才好奇地问道:
“这厢房里的是什么人?为何其他人的房门都是打开的,而此间却是关闭的?”这厢房独立在另外一处夹角中,安静无人打扰,应该不是普通世家子弟。
“是陛下的第四子。”
“四皇子祁景钰?”
付清玉更疑惑了,这选亲文比无非走个形式,韩晔此人也不是什么刚正不阿之辈,让他提前露个题,给那辛贵妃卖个人情这样的好事,料想他不会拒绝,这四皇子为何需要人代写呢?
若是怕写不出好的文章,那提前拿了题找个大家代笔写相信也不是什么难事,肯定也更出彩。
可是这祁景钰却让人冒险在启明学堂代笔,想来想去,或许这送进去的纸张,怕不是代笔那么简单,或许是会直接冠上他的名字。
他不会写?付清玉疑惑,不对!
“他不能写?”付清玉问道:“不对啊,朝堂之上我观这四皇子身体康健,并无缺陷啊。难道……”
“难道他是根本,写不了字?!”付清玉有些不确定地道。
这不可能吧。
没想到却看到韩晔赞许地看向她。
“青玉聪慧。”
“这?这怎么可能?这?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付清玉还是无法理解,这天子骄子,自小由大家鸿儒启蒙,这种事情,怎么也说不通啊。
“我以前听闻过,有些人生来不擅文章,还有些人特别奇怪,能看懂,能明白,平日里能说会道,肢体健全,就算画画也是好的,唯独写不了字,每次字在脑中,却无法用手书写拼凑出来。”
“这,我以前也听闻过这样的病症,却从未见过,还以为是胡说八道的呢。”付清玉皱眉,这世界上哪里有既能听懂又识字却写不出来的人呢?
“这间厢房的又是何人?”
两人边聊边往回走,她抬起下巴朝着刚才写文章那人的屋子点了点。
“工部主事辛少惠的儿子辛穆。”
“姓辛?”
“贵妃娘娘的远亲,这辛穆是四皇子的表哥,同时也是他的伴读。”
“伴读?何时开始的?”
“一开始。”
“可是,如果两人字迹一致,那么多年不会被察觉吗?”
“如果一个是左手,一个是右手呢?”韩晔笑着随口说道。
付清玉陷入沉思,良久,目中精光一闪,展颜一笑。
“今日的事情果然有些意思。你是何时发现的?”
“也就前几日。”
“没想到辛贵妃藏得这般好,就连你都是最近才发现。你说,你们陛下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呢?”付清玉玩味地笑着。
韩晔见她如此开心,也不由一笑,道:
“你猜。”
“我猜啊,必定是不知道的。”一国之君又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内定的继承人有这样的缺陷,付清玉促狭挑眉,配合她脸上那张讨喜的小圆脸,颇让人觉得滑稽。
“这样一张王牌,韩大人你可要用好了哦。”
“必定不负所望。”
这天道果然有时还是公平的,报应不爽,祁道麟最疼爱的孩子,他视为下一任储君的寄予厚望的儿子,竟是个无法书写的废物!不知是不是被他食入腹中的,他的另一个儿子,还是那个为了所谓的爱情和甜言蜜语便抛弃了他的女人,对这始作俑者的诅咒?
付清玉看着韩晔不知为何又暗沉下来的眸子,觉得有些压抑,又有些心疼,认识这许多年,付清玉总感觉他像是要以身饲虎般,全无保留的投入到他复仇大计之中,似乎他的生命里只有这么一件事,只要完成了,他便会如同那燃尽了的蜡烛般熄灭。
“走吧,戏也看完了,韩大人不如趁着现在谁也不认识咱们,陪我去城里逛逛如何。”
付清玉边说边拉起他的手朝着启明学堂的角门走去。
韩晔感受到自己手腕上纤细的手指和微微粗糙的茧子,心中一暖,不由自主地跟上了她的脚步。
“好。”
一个字,两人都不觉得如何,却是韩晔少有的温柔服从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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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十三站在房内,看着面前的韩晔把头埋入水中,轻轻扯下那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这么精妙的人皮面具,听说乃百年前武林秘派画生堂所制,制作技法早已失传,现世所存不足一手之数,他也只是听闻,就算是他师傅王明真人也没见过,没想到付清玉手里竟然有一张。若不是他对大人的言行举止皆熟悉无比,仓促间恐难也看出破绽。
韩晔轻轻将人皮面具拭干、叠好,放入锦盒之中。一抬头就看见薛十三好奇的眼神。
“十三也不识得这面具?”
“不瞒大人,十三行走江湖二十余载,对此物也只是听闻,今日才得以一见。”薛十三语气感慨。
看来这面具并非凡品,价值不菲,韩晔又想到付清玉临走时对他说的话。
“面具你仔细收好了,你不通武艺,所行之事又凶险,关键时刻这面具或可救命。”
想到此处,他嘴角轻扬。
薛十三觉得今日的大人不太一样,整个人气场特别柔和,看来大人对付将军确实是不一样的,或许,或许以后,大人能过得好一些。
“今日武比如何?”
“回禀大人,今日魏桐、赵司之子赵甫玉、司徒锋的儿子司马天诡、李旻的外甥李珊、远山王府的张金还有玲珑县主的儿子董雨丰、以及四皇子派出的阎珉生共七人胜出。”
韩晔想了下,问道:“不是说永乐王府出了位高手,击败了金榜三十八的双刀马格,怎么?此人没有晋级?”
“此人今日突然弃赛了,与他对战的董雨丰这才晋级。”
“这永乐王殿下,倒是懂得讨好陛下。”
“过两日便要决出前三了,不知这回又会是谁?十三可去看过他们比试?”
“远远看了两场,阎珉生乃金榜第十烈焰掌罗霍的关门弟子,武艺确实不俗,这李珊,听闻年前曾击杀了金榜二十二的灵犀双剑,此人出手狠辣,杀威棒棍法威力奇大,这两人是此次武比的热门人选。其余的比赛属下没看,。”
“那李珊就是为魏桐铺路的,看来最后还是要轮到这两位皇子之争。”
“大人。”门外传来吴豫的声音。
“进来。”
“大人,您要调查的事情有进展了。”吴豫躬身行礼。
“说。”
“昔归阁中,确实是会给一些客人提供助兴的药物,不过这些人大都是朝廷的官员,奇怪的是,有大部分是各部的执事之流,超过三品的有几人,但不多,这些人好像都是筛选过的,背后的人似乎一直在竭力笼络朝廷各部的主办官员,可是不知为何只是执事之流?至于他们之间的关联,属下未曾调查出来。”
“各部执事?”韩晔眸子微眯。
“探子跟踪了昔归阁掌柜,没有查到什么线索,反倒是在仙塘鱼庄查到了点东西,似乎与永乐王府有关。还有济生堂药店,这段时间陆续运了几批药材出城,都是发往庆城和岚城,据说是用来救济灾民。”
“哼,一个草菅人命的药店会去赈灾?”薛十三冷哼道,显然不信。
“前几日,我们跟踪到一名黑衣人从仙塘鱼庄出来,最后到了城北一座院落中,那院子很大,以前是一名富商所购,前几年富商失踪了,便一直空置,后来又不知道被谁买了去。这宅子有人把守,探子没敢靠太近。不过昨日却见到有一人出入,那人,脸颊上留有受伤的孔洞,有些像您提过的在瓮山出现的赖孙。”
韩晔捻着手指,从这些零散的信息中思考着。
“我们倒是小瞧了永乐王,此人并不简单啊。十三,你去给付将军送个信,就说他要找的人可能找到了。其他的,不必说太多。”
“是。”薛十三得了指示转身出门。
“还有,”吴豫继续道:“您让人盯着洪川矿山的事情,最近有了新发现。”
“哦?难道终于有人发现了?是谁?”
“定西王,似乎是有个账房先生从矿山里逃了出来,跑到了定西王府,王爷早前派人去洪川调查,我们的人根据您的吩咐,暗地里提供了一些线索给他。”
“好!”接下来就有好戏看了。
“不过,背后似乎还有另外一股势力也藏身暗处,那探子拿了线索赶回繁城途中,受到几次追杀狙击,背后都有一股不明势力帮他处理了,看着有些像江湖中人的手法。”
“大人,我们要不要……”
“不用,既然对方也想让这件事情曝光,那和我们的目的一致,把我们的人撤回来,别留下把柄。”
“是。”
看来,这洪川的事情里,还有第三人的影子,而且对方也和他目的一样,想坐山观虎斗,挑拨两位皇子的关系。此事之后,这兄弟二人怕是会真正的不死不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