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内上空阴云密布，一辆车停在大厦附近，从轿车的后座里伸出一条长腿，宽松的西装裤腿中间有一条板直的折痕，祁晟从车上下来，随手拉了拉自己的西装，大步跨进公司的大门。
金助理检查了一眼车内，锁上车门，手里抱着蓝色的文件夹，小跑着紧跟在他的身后。
祁晟进门的一路上不断有员工问好。
“祁总，早。”
祁晟微微点头，笑道：“早。”
祁晟看了一眼手上的机械表，先走进电梯，助理才跟了进去，并按下二十八的楼层。
二十八楼是股东会议室，昨晚上十一点半，董事会临时拍板了今天早上九点钟的会议日程，并在十二点将邮件抄送给了祁晟。
“你们要我离开公司？”祁晟手里拿着菲罗公司的企划案，呆愣在皮椅里，他不可置信的环顾众人，在年老松弛的一张张脸上看到了算计二字。
会议刚开始，章富海就略过这个企划，转而讨论祁晟在公司里的建树，还拉出了他在开发案一事上的失误来做开场白。
一段明褒暗贬之后，章富海话音一转，就开始拉着其他人举手表决。
短短几分钟内，九成的董事会成员都举起了手。
章富海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说：“祁总，自古都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该是新人上场的时候了。”他说完这句话，将身子微微向后靠拢，对身后的一个年轻人说：“小何，去，把帮祁总把他的工位收拾收拾，毕竟明天我们的新老板就要来了，啊。”
叫小何的青年为难的看了看祁晟，最终在章富海眼神的威压下出去了。
其他人如同缩头的鹌鹑，对祁晟审视的目光避而不见。
前浪？他祁煜今年刚满三十，再怎么也不可能是前浪吧，他算是知道了，这些吃里爬外的老东西，公司才发展几年，就要处心积虑地把他赶出公司了。
章福海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脸上明晃晃挂着讥讽地笑容，他的眼神毫不避讳地看向祁晟，仿佛在说，你能怎么办呢。
祁晟握紧了拳头，心道，这摆明了是一场单方面的压制，而非公正的投票。
祁晟向来对自己做的所有决定的正确性都深信不疑，然而他此时却感受到了极大地挫败感，他设想过很多关于今天这场会议的场景，但唯独没有眼下这种。
他甚至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个计划的苗头。
祁晟抿起嘴，抬起眼皮，锐利的视线紧盯着在场每一个人，他松了松脖子上纯黑色的领带，解开了之后，随手向后一扔，在他身后的金万两立刻弯腰将领带接过来搭在手臂上。
祁晟转动着手中的钢笔，压抑住内心的怒火，缓缓道：“章富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股权只占了2%，即使你鼓动了其他董事会成员要联合投票，你们全部人的股权加起来也只有45%，换言之，你们，根本没有权力把我赶出公司。”
章富海笑起来，脸上带着胸有成竹的神情，他把面前的文件推到祁晟手边，缓缓说：“祁总，就在昨天晚上，我的股权已经变更为7%，赶你走，完全够了。”
祁晟愣住了，或许是7%的股权，或许他毫不遮掩的用意。祁晟把文件翻开，发现那赫然是一个股权转让协议，而且时间正是昨晚上的十一点四十分。难怪董事会要在十二点抄送邮件，因为他们迫不及待地的要把这件事情广而告之。
鲜红色的印章如此刺眼，让祁晟清楚地知道，这座钢筋水泥铸就的帝国大厦里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
看着会议室每个人的脸，祁晟只觉得一股难言的恶心。
祁晟缓缓向后推开皮椅，站起身，郑重地扣上扣子，转身推开了会议室的门。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发现刚才叫小何的青年已经把他的东西收拾好了。
祁晟镇定地走到办公桌前，掸了掸纸箱子上的灰，扫视一圈后，把相框和钢笔还有一些杂物放进了箱子。
祁晟还清楚地记得，当时部门把这东西放到祁晟办公室的时候还打趣说，祁总一定用不到这东西，还是放在最底下吧。
祁晟办公室靠窗，其他三面是玻璃，因此众人能够清晰地看见里面的景象，员工们都不约而同停下了敲打键盘的双手，办公室一时弥漫着安静的氛围，无言的目光聚焦在祁晟身上。
跟祁晟关系最好的一个员工，是初创团队的技术人员之一，他径直推开祁晟办公室的门，问：“祁哥，出什么事儿了？”
祁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若无其事道：“董事会，把我投出了公司。”
说完祁晟不顾他的反应如何，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搬着箱子走出去了。
祁晟刚从办公室出来，就有人站起来说：“祁总，我跟着你。”立刻有人接着附和道：“祁总，我也跟着你。”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要站起来，祁晟抬起手，大家才没说话。
祁晟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宽慰他们，但他还是柔声说：“好了，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但是你们先冷静一下，你们现在都是拖家带口的人了，还是先安心工作吧，有事我们再电话联系。”
金助理从旁边过来，接过他的箱子，对众人摆摆手，跟随着他的脚步走进了电梯里。
众人依依不舍地目送祁晟走出去，感觉连工作的动力都减半了。
祁晟驻足在公司的大门外，忍住了想要回头再看一眼的心情。
天空闪烁着蓝紫色的闪电，无声地占据了大半个天空的位置。
助理把箱子放进后备箱后，发现祁晟还站在公司门口，他仰着头看向祁晟，一滴小雨飞到金助理的眼镜上，闪电仿佛就闪动在他的头顶，他注视着台阶上的祁晟，沉默的等待着。
好一会儿，祁晟才一步一步地走下来，助理率先坐进驾驶座，却发现祁煜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祁总，你怎么做副驾驶座？”
“今天我不是祁总了，想体验一下副驾驶座。”
助理扯了一下嘴角，但觉得这笑话并不好笑，他坐进车内，车子轰鸣的发动声配合着天空上的闪电，仿佛有一场猛烈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助理坐在驾驶座，看了看窗外阴沉的天气，说：“祁总，看来要下雨了，今天是把你送到公寓还是......”
祁晟仿佛没有听见似的，只是愣愣地看着窗外。
助理再次重复道：“祁总？”
祁晟这才转过头，呆呆地问：“什么？”
“去公寓还是江边。”
“去江边吧。”
“好。”
祁晟盯着窗外，小雨从一滴变成几滴，半飘半落，他双手抱着胸，脸上的表情比窗外的天气还阴沉。
“祁总，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祁晟深吸了一口气，低沉的声音在车内响起：“怎么做？小金，虽然我很不想这么说，但我离开公司这件事情，应该是板上钉钉了，能够一下鼓动这么多的成员，章富海一定做了完全的准备，事先打点好了一切。”
车子驶进下一个三岔路口，随即右前方急速驶来一辆大车，金助理一个急刹，手机猛地从祁晟左手中脱离出去，祁晟的头惯性向下后又猛地抬起，就在祁晟抬起眼睛的瞬间，车头的玻璃从中间的一个点开始向四周裂开。
‘嘭’的一声，玻璃炸裂开来。
气囊弹了出来，此时车的侧面玻璃又被另一辆黑车撞上，车门被撞的陷了进去，祁晟的手臂被夹进车门里，侧窗的玻璃扎进他的胸膛。
祁晟的意识还未完全消失，他看见金助理满脸鲜血，已经陷入昏迷，他的眼镜碎片扎进了眼角的皮肤里，雨水从碎裂的玻璃外面飘进来，打在他英俊的脸上。
他听见救护车嘀嗒嘀嗒的声音，远处仿佛有人叫喊他的名字，他还似乎听见他七岁时，乡间夏天从他耳边吹过燥热的微风，带着桂花的香气。
随即父亲冷硬的面容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说，不要怪我偏心，人的心就是偏的。他那时无法反驳，还认为这句话无比正确。
记忆中的夏天变成了冬天，他看见自己在宿舍外用白馒头充饥，就着手边的白开水，对明天的生活充满了绝望的悲愤。
记忆中的片段就这样一一闪过，像是一副连续的画卷平铺在他的眼前，最后闪现在脑海里的是一个少年稚嫩的模样。
他祁晟兢兢业业的奋斗了一辈子，不该是这么一个下场......
在医院的抢救室里，祁晟身旁的心电图由波峰状变成了一条僵硬的直线。
与此同时，窗外骤然下起了暴雨，雨滴犹如冷硬的碎石子一声一声拍打在玻璃窗上，留下一串串错乱分布的水渍。
白光一闪，祁晟再度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世界。
祁晟的双膝跪在红色的石板上，白色的长袍上沾着大片大片鲜红的血，双目失神的祁晟目光重新聚焦起来。
他看见自己的胸口有被鲜血蕴湿的痕迹，意识回笼之后，胸口也感到剧烈地疼痛起来。
祁晟费力地眨动着眼睛，缓缓抬起头，在刺眼的阳光中最先看见的是一把锋利的长剑，剑锋闪着寒意，剑尖正直指他的眉心。
【滋滋......滋......检测到......精神值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