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请问你缺大哥吗？”
【任务一失败，惩罚：泪失|禁；时间：一炷香。】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在听见系统的电子音之后，顾梓眠明显感觉自己发出的声音突然变了个调，原本凶狠的威胁成了不伦不类的模样。
鼻腔仿佛挨了一拳似的，强烈的酸涩感让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顾梓眠吸了吸鼻子，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话却被堵在喉咙里，迟迟没能发出一个音。
还真会哭啊？
顾梓眠整个猫都不好了，要知道他破壳之后就没怎么在人前哭过，现在被迫掉小珍珠不说，还是在未来的小弟面前。
顾梓眠撇了撇嘴，果断地选择抓住引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在心中冷酷地问道：“系统，我需要一个解释。”
【宿主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一，这是惩罚。】
这算个什么喵喵球的惩罚！
顾梓眠的爪子在地上狠狠捏了一把，凶残地伸出细嫩的指甲。
眼看着顾梓眠有炸毛的迹象，系统急忙加快语速：【惩罚只是暂时的，而且宿主还是很有希望完成任务二的宿主不想要小龙了吗？】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这个，顾梓眠的火气“噌”地冒了上来，脑门上的毛毛直直竖起，“你还说他性格温顺！”
顾梓眠骂骂咧咧道：“要是他刚才准头好一点，我的脑袋已经开花了！”
想到刚才那枚直直钉入树干的石块，顾梓眠的身体便能轻易回忆起那股从头顶掠过的、带着寒意的风。
后背的绒毛不由自主地立了起来，顾梓眠不禁在想，要是自己多长高一点，石子会不会直接从他的眉心穿过，随后再从脑后穿出，连带着鲜血和……
停下！
仅仅是想象一下那副画面，顾梓眠就仿佛感受到切实的疼痛了，他打了个哆嗦，将胡思乱想的东西从脑海中赶出去。
“你看他那个眼神，那个犄角，怎么看都……”不像个温顺的龙。
顾梓眠正说着，眼神先一步落在了宿九明的身上，原本的思路一滞，回神时直接在原地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
“……怎么看都是个漂亮的龙啊。”他感叹道。
顾梓眠从出生就在竹光山庄生活，从未离开过自家山头，对外界的了解大多是靠着家里送来的画本，或许他曾看过上面对龙族的介绍，可是扁平的图案到底是不如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面前的这只龙看着年纪不大，头上的犄角尚未发育完全，背后薄薄的骨翅坚固但轻盈，隐约还能瞧见上面细腻的纹理。
顾梓眠记不清书上的龙是否都有这样的一双翅膀，可既然出现在他面前的龙长这样，那大概龙族都是如此了。
再看黑龙那通身乌黑发亮的鳞片，远远看着，还带这些忽明忽暗的美感。
忽明忽暗？
顾梓眠晃了晃神，他直觉地感到几分不对，眨眨眼再次定睛望去。
奈何山洞中光线昏暗，顾梓眠不是很能看清，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迈了一步，目光怯生生地投向宿九明，见对方没有再次出手的意思，他故技重施，又一次往前迈了一步，慢慢靠近这只陌生的黑龙。
宿九明看似没有反应，实则在顾梓眠靠近的同时，他也在观察这位不速之客。
小东西模样生得乖巧可爱，含着泪的眸子水汪汪的，一眼就让人心生怜爱。
可宿九明却没有一点心软。
荒山野岭的地方出现了一只没有灵力、看似毫无威胁的幼崽，本就是一件不合理的事情，偏生这只小猫出现的时机又正好是他被追杀重伤的时候，怎么想都不简单。
诱饵。
这是宿九明的第一反应。
放这样一只无辜的幼崽过来，摆明了就是不准备让他活着回去，轻而易举送走一个幼小的生命，背后操纵者定为心狠手辣之辈。
宿九明的爪子动了动，却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体内的灵力宛如无头苍蝇一般在经脉中冲撞，带着摧枯拉朽的势头，年幼的身体不像日后麻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宿九明的额角已经浸出一层冷汗。
此时绝对不是什么动手的好机会。
顾梓眠不知道他差点没了脑袋，一直走到了和宿九明不过一尺左右的距离时，小猫才终于停下。
借着洞外昏暗的光线，他总算是看清了宿九明此时的模样。
远看漆黑透亮的鳞片近看却是一片血污，甚至有些已经外翻翘起，正不住地往外流血。
顾梓眠何时见过这般血腥的景象，本能驱使他不敢多看，目光短暂停留之后，他果断地移开目光，扭过头去地盯着一旁的石壁。
银白色的猫崽眼神颤动，明摆着受了惊吓，纵使这样，他却没有立马离开。
藏在颈间的项链闪了闪，心念一动，一只小巧的玉瓶便浮在半空中。
顾梓眠飞快地扫了眼宿九明所在的位置，保持着一个别扭的歪脖子姿势，努力伸长了爪子将玉瓶推到了宿九明的手边，全程不敢多看一眼，生怕自己再次瞧见了那些骇人的伤口。
“喵！”
我这里有药，你快擦擦吧！
系统的惩罚还没结束，短短的几个字就让顾梓眠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就再一次滚了下来。
寂静的空间中，只有小猫轻细的低泣声。
顾梓眠真是受够这个惩罚了，只要他发出一个音，眼泪就会不受控制地往下落，他想要擦擦干净，可却又在瞧见自己脏兮兮的爪子后，生生地止住动作。
擦药大概要五分钟，那么再等等，伤口就可以结痂了。
顾梓眠低着头，在心中估算着伤药起效的时间，余光无意间瞥见地上流淌着的暗红色液体。
眼看着鲜血已经快沾到猫爪上，顾梓眠猛然清醒，他抬起头，却发现宿九明仿佛在发呆一般，盯着瓶子一动不动。
顾梓眠顿时急了。
泥爪子在水潭里晃了晃，勉强弄干净上面的污渍。
小猫手短腿短的，实在不方便，可顾梓眠却没有放弃，他好像全然忘了刚才被宿九明的一颗石头吓得一动不敢动的事情，艰难地倒出一团药膏，“啪”地一巴掌摁在了冒着血珠的鳞片上。
爪下的鳞片不自然地缩了缩，顾梓眠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下爪重了点，他连忙收了力道，改为轻柔又均匀地将药膏涂抹在宿九明的伤处。
药膏独特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仿佛清晨的露珠浸润着薄荷叶，甘香中带着清凉。
宿九明无言地看着顾梓眠，默许了他笨拙的动作。
到底是做过魔尊的人，宿九明识得这个味道——药谷秘制的顶级伤药玉骨膏，据说原料极为稀有，再加上对炼药之人有超高的要求，每年仅能酿出一瓶。
如此罕见的宝物，如今却落在一直巴掌大的小妖手里，跟玩泥巴一般胡乱涂抹。
宿九明少见地有些怔愣，他看着哼哧哼哧忙活，同时又吧嗒吧嗒掉眼泪的小猫崽，“吓哭了？”
一开口，宿九明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干涩无比，喉间宛若火把在燃烧，然而话音未落，他便看见小猫睁大了圆眸，就差把“难以置信”写在脸上了。
“喵！”
你才吓哭了呢！
小家伙嘴上不承认，眼泪却不要钱似的往下落。
“喵！”
不是，你自己动一动啊！
小猫崽抱怨着甩了甩爪子，却因为动作幅度太大，险些一个踉跄跌到在地。
这一下晃可了不得，顾梓眠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打了一棒子，脑袋晕乎乎的，身子软绵绵地就要往侧面倒去。
彻底陷入黑暗之前，顾梓眠还没忘记小黑龙的伤口，咬着牙用最后的力气将玉瓶推到宿九明的手边。
“喵……”
我好像有点晕血，你自己……
顾梓眠尾音虚弱，不等他把话说完，整个猫不受控制地一头栽了下去。
宿九明：“……”
*
等到顾梓眠再次醒来时候，小黑龙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盘坐在巨石旁闭目养神的清冷少年。
没有了酷炫的鳞片，顾梓眠的脸上不免露出几分遗憾，不过好在宿九明的骨翅并没有收回去，顾梓眠悄悄地看了眼……又看了眼。
真好看啊，他在心中无声地赞叹。
尽管闭着眼，可大概是某只小猫的视线过于炙热，宿九明很难忽略这道直勾勾的目光。
骨翅是象征半妖的残缺，宿九明不悦地皱眉，下意识地侧身将骨翅藏于黑暗之中。
然而他刚睁开眼，却意外对上了小猫铺满钦慕的目光。
和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情况出现，宿九明视线一顿，小幅度地活动了一下身后的翅膀，成功引得一双清亮的圆眸随之转动。
“多谢。”
直到宿九明出声，顾梓眠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太明目张胆了，他连忙用爪子挡住眼睛，对上宿九明的视线，顾梓眠后知后觉这般掩耳盗铃的行为实在不太聪明，他讪讪地放下爪子，改为盯紧宿九明的眼睛，茫然又无辜，却又隐隐带着几分被抓包的心虚。
宿九明只当没看见顾梓眠的小动作，他将玉骨膏送回小猫的爪边，貌似随意地开口：“你将这般贵重的膏药给我……”
说起这个，顾梓眠瞬间来劲了。
“喵！”
不贵重的，我还有很多呢！
宿九明配合道：“很多？”
“喵！”
那是，我超富有的！
只要你做我的小弟，这些都能分你一半。
顾梓眠骄傲地扬起脑袋，毫不设防地将脖子上的项链露给宿九明。
宿九明眉心微动，不动声色地将骨翅展开了一点，成功捕捉到了某只小猫逐渐飘忽的眼神，“带这么多药出门吗？”
“喵！”
不是出门，是离家出走哦！
注意力被骨翅吸引，顾梓眠主打一个有问必答，而看着面前仿佛在炫耀的小家伙，宿九明多少有些语塞。
他现在可以确定，上辈子的自己肯定没碰到这只猫，这么笨的小东西，宿九明两辈子加起来也是第一次见。
三言两语把自己的老底抖了个干净，顾梓眠才终于从美色|诱|惑中清醒过来。
大脑艰难地过了一遍刚才的交流，小猫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声。
“喵？”
你不会是要抢吧？
“我如果要抢，刚才为什么不动手。”
也是哦。
顾梓眠不觉得宿九明有骗他的必要，他两三步回到宿九明身边，贴着他的手坐了下来。
这一贴，顾梓眠才发现了几分不对。
少年寒玉般的手指带着异样的温度，只是短暂的接触，顾梓眠却有一种被烫到的感觉，慌忙缩回了爪子。
“喵呜？”
像是不相信一般，顾梓眠再次触碰了宿九明的手背，这一次，他无比确定。
“喵！”
你在发热！
这下顾梓眠顾不上收小弟的事情了，烫到这个程度，指不定人都会烧傻的。
顾梓眠二话不说找个颗退热丹塞到宿九明手里，同时张嘴叼住宿九明的衣袖，朝洞口的方向扯了扯。
“喵！”
我家有全妖界最好的医生，我带你去找他们！
宿九明不回答，他垂下眸子，藏住了眼中的晦暗。
顾梓眠比他急多了，见宿九明没有动作，他飞快地跑到他的身后，用毛茸茸的脑袋在宿九明的后腰上顶了顶。
“喵！”
快点呀！
感受到后腰传来的些许推力，宿九明不明所以地轻笑一声，半晌才慢吞吞地说道：“好啊。”
*
砚池斋内，密闭的空间烛火摇曳，光影在墙壁上诡谲地舞动着。
被紧急召集而来的族人们齐聚于此，大伙神色各异，三两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细碎的话语声如同暗处的暗流，在屋内悄然涌动。
族内少有需要所有人在场的大事，此番突然的命令，定是为了大事而来。
首位站着的是一名留着络腮胡子的男子，他轻咳一声，将众人的目光引到自己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他缓慢地展开了一张陈旧泛黄牛皮纸，顾铭道：“星图有异，魔尊的继任已在我族周边现身，若不妥善处置，恐将有灭族之灾。”
刹那间，屋内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唯余烛火偶尔的 “噼啪” 声。
几秒之后才渐渐有了窸窸窣窣的讨论低语。
“当今魔尊穷凶极恶，其继任必然也是暴戾恣睢之辈，这对我们定然是隐患！”
“族长，一定要趁早处置了他！”
“可是这未来魔尊，现在也没做什么坏事，就这样定论会不会……”
“这可是星图的预言！”
顾铭抬手在桌上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喧闹声才如同潮水般慢慢退去。
一名白发老者站了起来，微微施礼问道：“星图可曾给出具体方位？”
“东北。”
“东北？”先前去寻顾梓眠的二叔顾峰脸色一白，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可是咩咩现在就在那边！”
此话一出，屋内不少人齐齐变了脸，就连主持大局的顾铭也将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咩咩身上有结界，不至于出事。”
顾铭面色凝重，“不过还是要尽快把他带回来，若是碰到未来魔尊便不好了。”
*
与此同时，正被长辈们揪心议论的正主顾梓眠全然不知自己成为了风暴的中心。
此时此刻，他正忙于给他的未来小弟带路，四条小短腿跑得飞快，还不忘不时回头确认宿九明的位置，一双眸子亮晶晶的，里面写满兴奋。
家人们谁懂啊，离家出走捡到个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