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里的雨季总是过于频繁,当晚霞柔和整个天色后,洞府外的地面也倒映出水光粼粼的紫辉,短暂的安宁给危机四伏的荼猎深渊披上了一层假面。
少年握紧剑柄背靠石像,本是剑眉星目的英俊相貌,却因神态过于忧虑,而显现出一种颓废的美感。
窈窕的倩影率先向他走来,“烬焰尊!”顾安之的脚步轻快的像是飞舞的蝴蝶,烈焰般的红袍也随着奔跑,浅浅荡漾出海浪的弧度,“您最近为何总躲着我?”
顾安之相貌生的冷艳,当她有意敛去笑意时,其周身散发的傲冽气质总会莫名透出一种可怖的危险感,顾安之扯过少年手腕,她的心里闪过一股莫名的痛意,“我从未偷懒懈怠,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如您的意了?您说出来,我立刻改!”
段晚溯垂眸,心口不一道:“没想躲你。”
听到这话的顾安之不禁想起一切的改变,好像是从段晚溯被她掠来秘境后,烬焰尊才同她疏远,似乎有越界的感情在不知道的角落里漫延——顾安之有些迷茫的望了他一眼,难道此刻的烬焰尊已然对段姐姐动心了吗?
她并不排斥他们喜结连理,烬焰尊能遇见愿意共度一生的人,于她而言是天大的喜事,但……顾安之不想与他就此成为陌路。
目前的现状她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只要是烬焰尊所希望的,她自然会听从,因此,顾安之没有去反驳对方这个似是而非的回答。
她将这份难过暂时压制心底,“那烬焰尊现在陪我去收服灵兽吗?”顾安之带着期盼的神色望向他,她没有像之前那样任性的提要求,她只道:“长得好看的毛茸灵宠,我就很喜欢。”
段晚溯神色一怔,犹豫了一会,开口道:“妖界有一类的狐狸原型十分乖巧可爱,修为进阶后能幻化为人形,性子跳脱讨喜。”
“养成系狐狸宝宝?”能有个知根知底的灵宠,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情况了,顾安之眸中浮现喜悦的亮色。
她在剑修峰上总是独来独往专注于埋头苦修,偶尔清闲下来身旁也没有敢和她平心交流的同门,要是养个她能看着长大的灵宠,何愁无寄托感情之物?“我想要粉色的狐狸。”
段晚溯微微颔首看向北方,“绕路越过迷宫林,往前直行百里会有处狐狸洞,世人唤其名为御丘,里面皆是五彩异色的多尾狐狸,擅幻术,需要主动出击,用行动磨合到对方自愿同你结契。”
听到“幻术”这两个字词,少女第一时间望向“烬焰尊”,她隐约觉得这些狐狸的描述特别贴近封玄在她心中的形象,顾安之点头附和道,“先去找找。”
他们不知道那是封玄的故居——毕竟所有人都下意识的默认封玄是人族修士。
狐妖这个族群作为凡间话本子里的常客,总会让其他修士浮想联翩,这也就是封玄为什么从不显现真身,以及总爱幻化为平庸偏丑皮相的根本原因。
迷宫林上空有禁制,一律不能御剑飞行,他们便耐心沿着那周遭的湖泊边缘走去,这的水质透彻见底,哪怕深度高达几十米,在一丛又一丛的绿植藤蔓的衬托下,无端显得特别静谧幽美。
“烬焰尊,为何平日你从不见你豢养灵宠呢?”
“闭关修炼,给不了周全的照护,所以不养。”这个理由封玄提过,段晚溯顺其自然的转述给她听。
顾安之悄悄看着“烬焰尊”略带忧郁的神色,觉得有些意外,但顾及他不愿多讲的态度,顾安之就没多问。
天色越发暗沉,不着急找灵宠的少女寻上一块平整的荒地,布下保护罩就开始盘膝打坐,顾安之未注意段晚溯在她闭目后,眼神中忽然透出的警觉,他正不动声色的将人护在身后,四周总有隐约的窥视感,段晚溯手持古剑端着副随时大开杀戒的架势。
银光亮起,一道强大的魔煞之气袭来,段晚溯挥剑格挡,看不见来人,只有远处莫名出现的雾状尘土在飞扬。
吵闹的声响让顾安之拧起眉梢,她心下念诀控制着十里开外的水源往这里运来,灵力浮空带来的湖水被塑造成迅猛生威的巨龙形状,飘至半空时分散成万千水滴,均匀地降落于这一片的区域。
段晚溯的视线开始有意搜寻着异常之处,突然他留意到,某一个树旁出现未沾水迹的圆圈,段晚溯还没来得及动手,就有另一条不知何时召出的蛇型水柱,立即紧紧缠绕于对方的手脚,把人连拖带拽的掠到了他们面前。
“误会,都是误会!有话好好说呀,道友。”一身银饰锦服的少年满脸惊诧,他双手被束,在挣扎的过程中失去平衡,下一瞬就直挺挺倒在堆积的枯叶上方。
顾安之睁开双眸,白皙的手腕一转,直接抽出锁霆鞭勒紧对方的脖颈,“哪来的魔修?想死?我可以亲自送你一程。”
段晚溯心有余悸的后退两步,他察觉到了熟悉的杀意……顾安之对提升修为有执念,她最厌恶有人在这个时刻打搅她。
魔界少年像个濒死的鱼来回滚动,他在生死关头扑跪到顾安之跟前,艰难求饶道,“法器都给你,求道友留我一命。”
凌乱的发丝衬着苍白的面色,一双含满泪水的桃花眸就这么映入视线,少年的语气哽咽,一副我见犹怜的破碎感让顾安之心念微动,她收回锁霆鞭和灵力,打消了想去抓灵宠的计划。
他所表现的痛苦和段晚溯那时的状态有些相似,但也有所不同,具体细节顾安之分辨不出来,她只感觉眼前的这个魔界少年似乎更合心意。
顾安之用拇指摩挲着魔修的脸颊,直到故意按压出绯红的血色才满意松手。
被恐吓到差点忘记呼吸,少年的内心防线有些崩塌,“我不是随便的魔,强扭的瓜不甜。”
她不语只是一味召出双刃剑抵到魔修胸腔处,凌冽的剑意将那人的衣襟割裂出条痕,少年当即转换态度,视死如归道:“我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吃软饭!谁说这软饭不好的?这可太好了。”
“你叫什么?”
“在下延周。道友你也与我互通一下名字吗?”
她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一眼道,“顾安之。”少女用手心一下又一下拂过延周的头顶,这是几日前在“烬焰尊”那学到的,她缺少和同龄人相处的经验,表达友好的方式自然也过于强硬。
湖泊上荡起涟漪,不远处的海棠花掉落于此开始缓慢下沉,少女如绸的墨发被简约的银簪挽好过半,无意散落的一小搓乌黑发丝勾住了对方的衣襟,延周小心翼翼的抬头,一瞥之间他便有些微愣,美人双眸清澈如墨,其中倒影的世间干净分明,眼尾扬起的笑意瞬间冲淡其容貌带来的疏离感,霜雪消融间诱人心扉,这个奇怪的道友似乎真的只想和他认识一场?
顾安之收回手上的法器,“延周,两月后你随我回仙界。”
延周身躯僵硬一瞬,他故作讨好的说:“顾道友,我当然是很愿意和你一起。只是,我修为低浅,你把我留在身边,怕是会给你丢面子。”
顾安之粲然一笑,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具威胁意味的陈述句,“他们若敢给你甩脸色,你只管说与我听,不消一日,你所忧心的事况都会消失殆尽。”
延周内心狂哭不止,那倒也不必如此,随后他试探的看向旁边的白衣少年,延周估摸着这个人的修为也远超自己。
下一瞬他的手上传来冰凉触感,低头瞧去,是顾安之递出了一件外袍,“延周你先换上。”用鲛纱做绸点缀的衣物外表精致到极点,其内里是能抵抗阵法的天织圣品——仙界最富盛名的奢贵法衣被她赠给了一个萍水相逢的魔修,而原因仅仅是她担心一路上会护及不全。
延周自小就爱奇珍异宝,他当然识地此物不同凡响之处,“顾道友,你对我好的有点突然。”六界中居然真的有兼具美貌与财富的霸道女修对他一见钟情?魔界少年穿上法袍原地转了几圈,环绕的金色符文随风浮动,他感到灵脉里的魔气充盈的不像话。
于是原本还打算伺机而跑的延周眸光一沉,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变得非常殷勤,“顾道友,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见过?”
“此生你我皆是初遇。”顾安之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延周没有气馁,他在后面的路途中一直都是率先开口说话的那一方,延周的思维天马行空,观察万物的出发点很是抽象新奇,顾安之心中渐渐产生了微妙的情绪,连带着嘴角也扬起一抹新月似的弧度,她的视线落到魔界少年身上,对方恰巧于此刻回首相望。
延周刚才滔滔不绝的话语骤然而止,他已然忘记自己前面要说的话题。六界从不缺少皮相俱佳的修士,但像顾安之那般将正气和邪艳融合于一身的丽人,实属寥寥无几,少女顺心而起的一颦一笑,好似冰山融化悄然流露出几道别样的慵懒风情。
顾安之伸手掰过延周的下巴,认真的端详起他的眼型,她心道:这般妙人,不知道烬焰尊是否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