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宝趴在爸爸床边，两只手紧紧抓着床单，小眼神却忍不住往门口那个自称是他妈妈的人身上看。
其实，其实他不讨厌这个人，但他有妈妈，才不要别人当妈妈。
小不点求助似的看向爸爸，却见半靠在床头的季南山刚刚还冷厉看向来人的眼神瞬间僵住，随即大手撑着床板就要下床，动作急促间不小心碰倒了床头靠着的木头拐杖。
拐杖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季南山动作顿住，颓然般重新靠了回去，只一双眼睛仍牢牢盯着门口的人。
叶芷晴怔怔打量屋中，她没想到再见季南山会是这样的情形。
她记忆中的季南山身形高大威猛，人过的虽然粗糙了些，但他长相俊朗，尤其一双眉眼生的好，剑眉星目，是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的存在。
现在的季南山却胡子拉碴，神情颓废，衣服皱皱巴巴穿在身上，比那路边要饭的流浪汉也好不到哪去。
“你……”叶芷晴受到的冲击太大，一时都顾不上跟儿子相认，她目光下移落在季南山随意裹着纱布的双腿上，目光颤了颤忍不住问，“你的腿？”
“出了点事，腿断了。”季南山垂目，声音嘶哑的他自己都听出来了，抿唇干咽一声，听见脚步声靠近，他撑在床板上的手在来人看不见的地方忽的死死抓住了身下的被褥。
叶芷晴迈步进屋，这间房的格局基本没变，她把手上的包随意放到桌上，拎起桌角的水壶倒了杯水。
只是不等她往床边靠近，季小宝噔噔噔跑来拿走水杯捧给季南山，“爸爸喝水。”
她手里一空，夫妻分别两年的陌生感忽然涌上心头，叶芷晴原地找了个凳子坐下，没再朝床边靠近。
季南山手指顿了顿，接过儿子递来的水杯仰头喝完了杯子里的水，季小宝踮着脚要去接他手里的空杯子。
叶芷晴就在不远处看着，目光落在小宝身上，心软了又软。
“小宝，”喝完水，季南山的声音恢复正常，他伸长手臂把空杯放到床头不远的梳妆台上，大手扶在儿子后脑勺轻轻推了一把，“这是妈妈。”
季小宝被爸爸推了一下，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叶芷晴，忽的转身又抱住了季南山的胳膊，把头埋进了他手里。
本来还期待儿子会扑过来抱她的叶芷晴收起略有些失望的眼神，是她不好，在孩子还小时就离开了他身边，现在小宝对她感到陌生也是正常的。
季南山摸摸儿子脑袋，没再勉强他过去，虽然季小宝往常总在他面前念叨妈妈去哪了，想妈妈了，但人真的回来后熟悉起来也要有个过程。
“你壮壮哥哥应该回来了，去隔壁找他玩吧。”季南山看出来小孩子的别扭，找了个借口让他出去缓缓。
季小宝乖乖点头，转身就往外跑，路过叶芷晴身边时脚步慢了一下，最后还是倒腾着小腿飞快跑出了家门。
叶芷晴压着心里的思念，看着他走远，孩子现在不愿跟她亲近，强行让他接受反而不好，她只得让自己转移注意力，目光一扫又落在了季南山身上。
他的腿看起来伤的有一段时间了，但直到现在还没恢复好，应该是伤的很严重，叶芷晴张了张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问。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却也能让曾经亲密无间的夫妻之间变得陌生起来，她斟酌半天才准备开口。
“我……”
“你……”
不想季南山也同时开口，两人都顿住，最后还是叶芷晴让他先说。
季南山这才问，“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他说完又补上一句，“小宝现在对你不熟悉，你多陪他一段时间就好了。”
其实季南山不问，叶芷晴也在心里考虑过这个问题，虽然回来后发现情况跟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但她准备带小宝回城这个想法没变。
“我这次回来，想带小宝一起走。”叶芷晴直视着季南山的眼睛，到底是把离婚彻底分开等的字眼先咽了回去。
可她不说，季南山也看得出来。
季南山靠在床头没动，只低“嗯”一声表示知道了。
他答应的这么爽快，叶芷晴准备好的那些话反而没了用武之地。
屋内一时又沉默下来，半躺在床上的季南山闭着眼，像是在休息，叶芷晴有些受不了这古怪的气氛，站起身走了出去。
她刚转过身，床上闭眼休息的人立刻就睁开了眼，看着她一步一步离开，季南山眼底的灼热再无遮掩，但很快这股强烈的占有欲又彻底被压了下去。
季南山低头看向双腿，忽的自嘲一笑，大手盖住阴郁颓然的双眼，他现在就是个废人，又凭什么留下她。
叶芷晴站在院子里深吸口气，她没想到季南山的变化会这么大，来之前的那些猜测通通不做数，如果这时候她提出离婚带小宝离开，怕她真就成了抛夫弃子的狠心女人吧。
但想归想，叶芷晴却也不是真的无私到愿意留下来从此做个贤妻良母的那种人。
而且两年之间发生太多事了，多到早就把她对季南山的感情磨干净了，等小宝接受她后，叶芷晴还是会选择离开这里。
她顶多会在等待小宝跟她重新亲近起来的这段时间愿意帮着照顾他一些，之后，反正她已经走了。
重新做好打算，叶芷晴低头看看手表，时间已经不早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她转身走进厨房，准备好好给小宝露一手，让他尝尝妈妈的手艺。
进来之前叶芷晴已经有了心理预期，没想到厨房意外的还算干净，她熟稔的打开橱柜，从下方拿出粮食口袋，有面有米，厨房门后的筐里还有半袋土豆和一小篮放的有些蔫巴的蔬菜。
叶芷晴挑挑拣拣选出来一些还能吃的，随后拿着出去洗菜顺便洗干净手，回到厨房后她先舀了些面出来和成面团放到一旁醒发，转身又开始添水刷锅。
她从小在叶家就做惯了家务活，后来下乡更是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直到后来她和季南山结婚，那个男人表面看起来性子冷，实际对她温柔又体贴，只要他在家基本什么活都不用她干，那几年曾是叶芷晴过得最轻松的日子。
晚饭叶芷晴打算烙几张葱油饼，再炒个土豆丝和青椒炒腊肉当配菜，锅刷干净后她提前下了两把米进去熬煮，等米汤煮好后盛出来先放一边晾着，她重新刷锅倒油开始烙饼。
一个人又要烙饼又要看火难免忙不过来，叶芷晴回过头就瞧见厨房门口探出一个黑乎乎圆溜溜的小西瓜头。
季小宝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正趴在门口露出半个脑袋看她。
叶芷晴朝他笑了下，放软了声音唤他，“小宝，你饿不饿，要不来帮妈妈烧火，我给你做葱油饼吃好不好？”
两三岁的孩子还没她腿高，叶芷晴也不是真要使唤他干活，只是不愿放过任何一个跟孩子亲近的机会。
没想到季小宝站在门口犹豫了下真的走了进来，然后就乖乖蹲到灶台后头帮忙烧火去了。
叶芷晴有些惊喜，一边飞快擀饼，一边时不时朝他看，只见季小宝小小一团缩在那，手上添柴的动作却挺麻利，一看就是真的会做。
比欣喜更快涌上心头的是心酸，叶芷晴不好说季南山让孩子小小年纪就学做家务，她知道村里的孩子都早熟，她自己也是从小就开始学做家务，但小宝是她的孩子，她肯定会更加心疼。
不过心疼归心疼，叶芷晴嘴上却是毫不吝啬的夸他， “小宝真厉害，你的火烧的真好！”
到底是小孩子，季小宝被夸的昂起小脑袋，叶芷晴再接再厉，又夸了几句，就见小孩终于在她面前有了笑模样。
“我烧火可厉害了！秀秀姨夸我比壮壮哥还厉害！”
他说的秀秀姨是隔壁邻居，也是壮壮的妈妈，两家离得近，李秀秀可怜小宝小小年纪就跟妈妈分开，经常做好吃的让儿子分给他。
“是吗，我也觉得小宝厉害，小宝真是太棒了！”叶芷晴边夸边顺着他的话想起了隔壁邻居，十分感谢李秀秀对孩子的照顾。
做一顿饭的功夫，叶芷晴就和小宝熟悉了许多，孩子天然跟妈妈亲，小宝一开始躲在厨房门口偷看叶芷晴，其实也是一种想亲近的表现。
叶芷晴虽然现在就很想抱一抱他，但还是忍住了，做好饭后才蹲到季小宝跟前试探着说，“马上吃饭了，我带你去洗洗手好不好？”
季南山现在行动不便，照顾孩子难免就有些疏漏，季小宝身上穿的衣服脏脏的，脸上身上也满是灰土，若不是有亲妈眼在，叶芷晴早就看不下去了。
好在这回季小宝没抗拒她的亲近，叶芷晴忍着激动牵住了儿子的小脏手，拉着他去水井边清洗。
季家院里有单独的水井，井边装着压水器，叶芷晴先打了一盆水上来，拧了湿毛巾一点一点温柔的帮儿子擦脸上的灰，然后又握着他的小脏手放进盆里轻轻搓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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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这是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