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夜航暧昧
凌晨一点的北京首都国际机场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只有跑道灯和航站楼的轮廓光在墨色夜空中勾勒出冰冷的线条。波音787-9的引擎在寂静中发出低沉的轰鸣，像是巨兽的呼吸，苏清和坐在副驾位上，看着地面引导车的绿光在舷窗外划出蜿蜒的轨迹。
“南方8102，跑道36R，允许起飞。”塔台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深夜特有的沙哑。
“跑道36R，允许起飞，南方8102。”陆峯复述指令，声音冷静而专业，与白天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判若两人。他前推油门杆，飞机开始在跑道上加速，强烈的推背感传来，苏清和紧盯着仪表盘，报出速度：“80节，正常。”
“V1，抬轮。”
飞机冲上夜空，城市的灯光逐渐缩小成一片闪烁的星海，最终被厚重的云层吞噬。进入平流层后，自动驾驶仪接管操纵，陆峯伸了个懒腰，抬手按下了驾驶舱顶灯的调节按钮。
“啪嗒。”
灯光瞬间暗了下来，只剩下仪表盘和导航屏幕发出的幽蓝微光，将两人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苏清和下意识地眨了眨眼，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昏暗。
“干嘛调这么暗？”他忍不住开口，声音在寂静的驾驶舱里显得格外清晰。
陆峯侧过头，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夜航嘛，当然要有点‘氛围’。”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舷窗外深邃的夜空，“而且，太亮了怎么看星星？”
苏清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墨蓝色的天幕上缀满了碎钻般的星辰，比在地面上看到的更加明亮璀璨。他不得不承认，夜航的星空确实有一种令人心醉的美丽。
“星星好看吗？”陆峯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种低沉的磁性。
苏清和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仪表盘：“还行。”
“是吗？”陆峯拖长了语调，身体微微前倾，靠近他，“我觉得……没有某人的眼睛亮。”
苏清和握着操纵杆的手指猛地收紧，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不用看也知道，陆峯此刻一定是看着他，脸上带着那种让他无法招架的、戏谑又专注的眼神。
“陆机长，”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现在是飞行时间，请专注于驾驶。”
“我很专注啊，”陆峯耸耸肩，语气轻松，“我在专注地看星星，顺便……看看我的副驾。”
苏清和不再理他，只是将目光死死地钉在面前的仪表盘上，假装自己完全沉浸在飞行数据中。但他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捕捉着陆峯的一举一动，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对方轻微的呼吸声。
驾驶舱里一片寂静，只有引擎的轰鸣声和仪表盘的电子音作为背景。这种寂静让空气中的暧昧因子仿佛都被放大了无数倍，苏清和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加速，耳根也开始慢慢发热。
这家伙，又来这一套。
他在心里暗自咬牙。从上次休息室的“晒伤”事件后，他本以为陆峯会收敛一些，没想到这家伙变本加厉，逮着机会就开始调侃。尤其是在这封闭而昏暗的驾驶舱里，陆峯的存在变得格外具有压迫感。
“你看，”陆峯忽然伸出手，指尖指向舷窗外的某片星空，“那是猎户座，看到了吗？中间那三颗星，像不像你的睫毛？”
苏清和：“……”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把星星比作睫毛？这比喻也太……肉麻了吧？
“陆机长，”他忍不住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你是不是飞行时间太长，出现幻觉了？”
陆峯看着他终于肯转头看自己，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怎么会？我好得很。”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清和的脸上，借着仪表盘的微光，他能看清对方微蹙的眉头和微微泛红的耳廓，“我只是觉得，你眼睛真的很亮，尤其是在晚上，像藏着一片星空。”
这话太过直白和露骨，让苏清和瞬间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未被人这样形容过，尤其是从陆峯这种嘴里跑火车的人嘴里说出来，让他分不清到底是真心还是调侃。
他迅速移开视线，重新看向窗外：“谢谢陆机长夸奖，我会当作没听见的。”
“别啊，”陆峯笑了起来，身体又凑近了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只剩下一臂之遥，“我这可是发自肺腑的赞美。你看，这么美的星空，不分享给喜欢的人，多可惜。”
“喜欢的人？”苏清和的心猛地一跳，抬眼看向陆峯，“陆机长，你……”
陆峯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和困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挑了挑眉，语气轻松：“怎么？苏副驾觉得，我不能有喜欢的人吗？”
苏清和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想说“当然可以”，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不知为何，一想到陆峯有喜欢的人，他心里竟然隐隐有些不舒服。
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他感到一阵慌乱，他赶紧低下头，假装检查飞行日志：“没什么，我只是……只是觉得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陆峯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心里既觉得有趣，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他知道，一下子逼得太紧可能会把这只受惊的小兔子吓跑，于是便不再追问，转而说起了别的：
“说起来，这趟伦敦飞回来，正好是圣诞节前，你有什么安排吗？”
苏清和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他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可能就待在家里吧。”
“待在家里多没意思，”陆峯挑眉，“不如……”他故意拖长了语调，“跟我一起过？”
苏清和握着笔的手又是一顿，他感觉自己今天晚上的心跳就没有正常过：“陆机长，我们只是同事。”
“同事就不能一起过圣诞节了？”陆峯装作惊讶的样子，“苏副驾，你这思想很危险啊，搞职场歧视？”
“我没有……”苏清和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陆峯穷追不舍，“一起吃个饭，看个电影，很正常的同事交往嘛。还是说……”他眯起眼睛，语气带着一丝狡黠，“苏副驾你心里有鬼，不敢跟我一起？”
苏清和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敢？他有什么不敢的？只是……跟陆峯一起过圣诞节，怎么听都觉得怪怪的。
“我……”
他刚想反驳，驾驶舱的门忽然被轻轻敲响，打断了他的话。
“机长，副驾，需要喝点什么吗？”是乘务长李姐的声音。
“黑咖啡，谢谢。”苏清和几乎是立刻回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也要咖啡，”陆峯看着苏清和略显狼狈的样子，嘴角噙着笑意，“李姐，麻烦你了。”
“好的，请稍等。”
脚步声远去，驾驶舱里又恢复了寂静，但刚才那一丝紧张暧昧的气氛却被打破了。苏清和暗暗松了口气，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试图平复自己依旧有些紊乱的心跳。
陆峯看着他，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是目光依旧没有从他身上移开。他知道，感情需要循序渐进，尤其是对于苏清和这种慢热又内敛的人来说，急不得。
很快，李姐端着两杯热咖啡走了进来。她将咖啡放在两人面前的小桌板上，目光在两人之间不着痕迹地转了一圈，又很快移开，带着一丝了然的微笑退了出去。
苏清和拿起咖啡杯，温热的触感让他冰冷的手指舒服了一些。他吹了吹热气，小口抿饮着，试图用咖啡的苦涩来压下心中的躁动。
“还在生气？”陆峯忽然开口，语气比刚才柔和了一些。
苏清和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好，”陆峯笑了笑，端起自己的咖啡杯，“我还以为我刚才的话吓到你了呢。”
苏清和没接话，只是默默地喝着咖啡。
陆峯看着他，眼神逐渐变得深沉。他知道，苏清和不是没有感觉，只是习惯了隐藏。从他每次被调侃时泛红的耳根，到刚才听到“喜欢的人”时瞬间的慌乱，都在告诉他，这颗冰冷的外壳下，藏着一颗温热的心。
“其实，”陆峯忽然轻声说，目光投向舷窗外的星空，“我以前不太喜欢夜航，觉得太安静，容易让人想太多。”
苏清和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
陆峯转过头，看着他，眼神在幽蓝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认真：“但现在觉得，夜航也挺好的。”
“为什么？”苏清和忍不住问道。
陆峯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因为……有星星看啊。”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清和的眼睛上，“而且，还有人陪我一起看。”
苏清和的心跳又是一漏。他知道，陆峯这句话里的“人”，指的是谁。
他赶紧移开视线，端起咖啡杯，假装喝咖啡，却不小心被烫到，轻轻“嘶”了一声。
“小心点，”陆峯立刻伸出手，想要接过他的杯子，“很烫吗？”
苏清和下意识地缩回手，摇了摇头：“没事。”
陆峯的手停在半空中，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又有一丝宠溺：“苏清和，你能不能别总是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苏清和抬起头，正好对上陆峯的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下，对方的眼睛显得格外深邃，像是藏着一片浩瀚的星空，而他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那一刻，他忽然有些失神。
他发现，抛开陆峯那骚包又爱调侃的性格，其实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尤其是在这样的夜晚，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我……”苏清和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飞机忽然轻微颠簸了一下，是遇到了轻微的气流。陆峯立刻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仪表盘，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有点气流，注意监控。”
“明白。”苏清和也迅速收回心神，专注于飞行工作。
刚才那一瞬间的失神，仿佛从未发生过。
但苏清和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夜航还在继续，驾驶舱里重新恢复了专业而安静的氛围。陆峯没有再继续调侃，只是偶尔会侧过头，看着专注工作的苏清和，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而苏清和，虽然表面上平静无波，但心里却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起了圈圈涟漪。
陆峯那句“像你眼睛一样亮”的话语，以及他看自己时深邃的眼神，不断在脑海里回放。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正在以一种他无法抗拒的方式，一点点侵入他的世界，打乱他所有的节奏。
舷窗外，星星依旧明亮，像撒在黑色丝绒上的钻石。苏清和看着那些星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陆峯的话。
他的眼睛，真的像星星一样亮吗？
苏清和轻轻吸了口气，将目光重新投向仪表盘，只是握操纵杆的手指，比刚才更加用力了一些。
夜还很长，而他和陆峯之间的故事，似乎才刚刚开始。在这万米高空中，在这昏暗的驾驶舱里，一种名为暧昧的情愫，正在悄然滋生，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