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汴京城的喧嚣，随着大军的远去而逐渐沉淀。
整个帝国的心脏并没有因为君主的离开而减慢自己的搏动，反而在一种更为紧绷的寂静之中积蓄着力量。
皇宫深处，属于太子夏旻的东宫，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成为了帝国的决策中枢。
天气渐渐转凉了，由于皇帝的命令，太子被迫每日早晨早早醒来，前往养心殿处理政务。
一股子沉甸甸，又无形的压力，压在了夏旻的身上。
从今日起，他便要监国了。
夏旻端坐于平日父亲常做的御案之后，案头堆积的奏疏，如同沉默的山峦。
夏旻的身上换上了一袭明黄色的常服，身上隐隐约约有了胤帝夏曙的影子。
虽然并未刻意更换太子衮冕，可是眉宇之间，已经悄然染上了独属于帝国上位者的威仪。
汪直在一旁侍奉着，看上去低眉顺眼，连呼吸都放到极轻。
皇帝的贴身太监任忠本来是想教导汪直怎么伺候未来皇帝的，可看到汪直的业务熟练到令人发指后，心满意足的给自己放了个大假。
而老太监陈严，则是帮太子照看着东宫。
“殿下。”
一个年轻的声音打破了店内的沉寂。
司马懿被夏旻薅过来帮忙处理政务了，秉持着“不会带员工，你就得干到死！”的原则，夏旻心安理得地当了甩手掌柜。
此刻的司马懿手上，递过来了一份清晰的简报，司马懿的语气带着事务性的冷静，“这是西域的加急奏疏，里面是苏秦先生的秘密传讯，是李白送过来的。”
夏旻接过简报，目光扫向上面的文字，司马懿继续报告着：“龟兹王已经说服西域诸国，集结联军主力十万，趁大魏忠勇王魏或粮道断绝，军心涣散之际，于他们撤退的半道上设伏。忠勇王魏或率残部突围，中了三箭，此刻，生死不明。大魏的西线主力......溃散大半，如今辎重尽失。”
夏敏怔怔地望着简报上的“溃散大半”四个字，内心里面对于苏秦的印象又提升了几分。
大魏的部队对付西域联军，曾经可是以一当十的。
没想到啊......苏秦这把火，烧的竟然比预想中的更旺，更狠。
这一战，绝对能让大魏元气大伤。
元风通过涂城带来的威慑，被苏秦硬生生地破除，连带着大魏的名将——忠勇王魏或，也折了进去。
大魏，痛失一臂。
“好一个苏秦啊......”夏旻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如此的话，即便父皇跟北蛮对上了，元风回去后，也会焦头烂额，再次仓皇出兵，抵抗西域联军，只是，他还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传讯李白，让他告诉苏先生，此战之功，本太子替他记下了！如今的形势，让他务必要稳住西域诸王，让这钝刀子，继续割下去，让大魏在西域的血，流得再久一点，再慢一些。”
“是！”司马懿躬身应下，迅速记录。
“汪直，去把兵部的临时主事叫来，让他将东线的消息传过来。”
夏旻转头看向汪直，皇帝亲征，带走了枢密院和王延龄，兵部的日常运转暂时由经验丰富的兵部尚书负责。
很快，兵部尚书便将一份奏报带了过来。
“殿下！”这名官员的声音很沉稳，“北蛮可汗耶律齐，遭遇到了元风亲率精锐的反扑，损失天狼卫五千多人......”
“然元风强提一品巅峰修为，强行冲阵，战后呕血不止，被亲兵抢回了大营。据探子回报，其帅帐灯火彻夜未熄，药味很浓烈......恐怕是油尽灯枯之兆。”
“北蛮皇朝，暂时撤退，可狼群未散，开始时还在东部游弋，劫掠村镇，听到陛下北伐的消息后，匆匆撤退，此刻正在返回北蛮的路上......”
油尽灯枯......夏旻眼前仿佛浮现出了那位身披重甲在万军阵前咳血，却依旧如同山岳般挺立的“病虎”的身影。
元风在用他最后的气力为大魏续命，为大魏那个年幼的皇帝争取时间。
这份悲壮，即便是身为对手，也难免心生一丝凛然。
这位丞相，可谓是机关算尽。
只不过终究棋差一招，被夏家父子算计的死死的。
“困兽犹斗，其亡也速。”
夏旻低声重复了苏秦的判断，眼神变得锐利，“但越是濒死的猛兽，反扑的就越是致命，西域联军怕是不好受了。将此消息传给前线，让父皇务必小心，北伐大军，当以雷霆之势横扫北蛮，别给耶律齐留下喘息之机，让大军莫要和大魏的残兵起冲突，我们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那便是收回先人失去的北疆！”
“臣下遵旨！”
兵部尚书肃然领命，立刻着手拟写发给北伐前线的密函。
殿门被轻轻推开，汪直引着户部一位主事匆匆而入。
那主事面色凝重，捧着一份账册：“殿下，三司急报！杨振大人与王行大人清查国库并各转运司存粮，北伐大军开拔耗用巨大，加之持续向魏境秘密输送粮草以维系在大魏行动……存粮仅够支撑北伐大军两月之需！若战事迁延，或西域、魏东再有变故……恐有断粮之危！”
粮食！帝国的命脉！
夏旻的心猛地一沉。
父亲御驾亲征，携万钧之势，要的便是一个快字，以战养战是理想状态，但军队规模庞大，又深入北蛮腹地，补给线拉长，又不能对当地百姓劫掠，变数陡增。
后方粮秣若跟不上，四十万大军便是悬在空中的利剑，随时可能坠落。
“王行何在？”夏旻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波澜。
“王大人正与杨大人在三司衙门彻夜核算，设法开源节流，并紧急征调南方各粮仓储备。”
主事连忙回禀。
“告诉他们，”
夏旻站起身：”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除保证灾地基本赈济，暂停一切非必要工程支用。传本宫谕令至各地：所有运力，优先保障北伐粮道！凡运河沿线州郡，皆设立‘北伐粮台’，地方官征粮不力、转运迟滞者，无论品阶，皇城司可先拿人问罪，后报东宫！至于官员的补缺，全权由司马懿与沈相负责。”
“是！”
司马懿与户部主事齐声应诺，匆匆退下执行。
殿内，重新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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