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东三环,CBD核心区,一栋玻璃幕墙摩天大楼的顶层。顾珩站在整面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奔流不息的车河。暮色四合,城市灯火次第点亮,像一幅流动的金色织锦,延展到天际线模糊的尽头。这里是资本与**的旋涡中心,而他,是这旋涡中游刃有余的猎手。
手指间,一杯加冰的威士忌折射着窗外璀璨的光,冰块发出细微的融化轻响。他轻轻晃动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留下转瞬即逝的痕迹,如同某些无法宣之于口的念想。
身后,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摊开着下午会议的文件。最上面一份,正是程屿和林晚所在团队提交的最终方案。顾珩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那些精心绘制的图表和缜密的逻辑推演上,而是落在项目组成员名单的首页——那个他早已烂熟于心的名字:**程屿**。
一种熟悉的、带着轻微刺痛感的悸动,再次悄然划过心尖。
第一次见到程屿,是在大学计算机系的迎新晚会上。那时的程屿,顶着一头有点乱糟糟的黑发,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坐在礼堂角落的阴影里,眼神却亮得出奇,像误入喧嚣丛林的某种野生小兽,带着未经雕琢的锐气和一种不自知的专注力。他正埋头在一个破旧的本子上飞快地演算什么,周遭的嘈杂仿佛与他无关。顾珩作为学生会主席和系里的风云人物,被簇拥在人群中心,目光却像被磁石吸引,不由自主地穿过晃动的人影,落在那片安静的角落。
仅仅一眼,顾珩就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一种电流般的、前所未有的吸引力,无声无息地击中了他。这感觉很陌生,带着危险的诱惑力,却又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后来,他才知道他叫程屿。更后来,他知道了林晚。程屿和林晚,这对名字几乎从大一开始,就紧密地捆绑在一起,出现在各种场合——图书馆靠窗的座位、食堂喧闹的队伍末尾、傍晚操场并肩慢跑的身影、计算机房熬通宵时共享的一碗泡面……他们是系里公认的金童玉女,形影不离,眼神交汇时流淌着旁人无法插足的默契。
顾珩站在他们“爱情堡垒”的外围,像一个冷静的观察者。他清晰地看到林晚身上那些被程屿光环掩盖的、让他无法认同的特质:她敏感、情绪化,带着点文艺青年的矫情和脆弱,学业和能力只能算中上,远不如程屿在代码和逻辑上的天赋异禀。她像一株需要精心呵护的温室花朵,而程屿,本该是搏击长空的鹰隼。
顾珩承认自己动过心思。以他的家世、外貌、能力,在大学里想要什么人,几乎从未失手。但程屿不同。他干净、纯粹,眼里只有代码和他身边的林晚。更重要的是,顾珩骨子里有着属于精英阶层的骄傲。他厌恶“第三者”这个词,更不屑于用任何低劣的手段去破坏一份看似稳固的感情。那不符合他的身份和美学。他要的是势均力敌的征服,或者,是对方心甘情愿的靠近。
于是,他选择了“学长”这个最安全也最便利的身份。他会在程屿参加编程大赛前,不动声色地分享自己珍藏的算法笔记;会在程屿小组项目遇到瓶颈时,“恰好路过”指点几句;会在期末复习周,“顺带”给熬夜的两人送去咖啡和夜宵。他扮演着一个温和、强大、乐于助人的前辈形象,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他看着程屿眼中真诚的感激,也敏锐地捕捉到林晚偶尔掠过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戒备。
他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布下了名为“友情”的网,静待时机。他相信时间的力量,也相信林晚那不够坚韧的神经,迟早会绷断。
机会来得比他预想的要快,也更为惊心动魄。
那是在大二下学期,一个沉闷得令人窒息的初夏夜晚。顾珩刚结束一个跨国电话会议,正从图书馆回研究生宿舍。路过林晚所在的那栋女生宿舍楼时,一股异样的喧嚣和混乱攫住了他。楼下聚集了不少人,指指点点,宿管阿姨焦急地打着电话,几个女生在嘤嘤哭泣。混乱的中心,是二楼一扇敞开的窗户,窗帘在夜风中疯狂舞动。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顾珩的心脏。他拨开人群冲过去,抬头望去——那一瞬间,血液几乎冻结!
林晚穿着单薄的睡裙,赤着脚,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窗户!她头发散乱,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地望向前方无尽的黑暗,身体摇摇欲坠!楼下有人惊恐地尖叫起来!
“晚晚!别动!”一声撕裂般的吼叫炸响!
顾珩猛地转头,只见程屿像一头发狂的豹子,从远处狂奔而来,脸色是前所未有的惨白和惊惧。他根本没看顾珩一眼,甚至没看楼下的人群,所有的目光和力量都死死锁定在那个悬在窗边的身影上。他冲进宿舍楼门禁的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宿管阿姨甚至来不及阻拦。
顾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也跟着冲了进去。
二楼楼道里一片混乱。林晚宿舍门口挤满了人。程屿已经冲了进去,顾珩紧随其后。
宿舍里,林晚的几个室友吓得瘫软在地,哭成一团。而林晚,几乎整个上半身都悬在了窗外,夜风吹得她的睡裙猎猎作响,纤细的手腕上,一道刺目的、渗着血的伤口清晰可见!地上,散落着一个打碎的玻璃杯,碎片上沾着血迹。
“晚晚!看着我!”程屿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颤抖,却又蕴含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没有贸然冲过去,而是停在距离窗户几步远的地方,强迫自己稳住声音,目光像最坚韧的绳索,死死缠绕住林晚空洞的视线,“看着我!是我!程屿!”
林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空洞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聚焦,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向程屿的方向。
“对,是我。”程屿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哄劝孩子般的温柔,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向她挪近一步,“外面风大,冷。回来,好不好?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这里。”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克制,在安抚。顾珩站在门口,被这景象钉在原地,无法动弹。他看到程屿背对着他,那平日里挺拔的脊背此刻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肩胛骨在薄薄的T恤下清晰可见地颤抖着。那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心痛和焦急。
“晚晚,听话。”程屿又靠近了一步,已经能触碰到窗框的边缘。他缓缓地、试探性地伸出手,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把手给我。我们回去。”
时间仿佛凝固了。林晚空洞的眼神里,巨大的痛苦和绝望在翻涌。她看着程屿伸出的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流血的手腕,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窗台上。她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栽下去!
“不!”程屿发出一声短促的、心胆俱裂的惊呼,再也顾不上任何谨慎,猛地扑了过去!他爆发出的力量大得惊人,双臂像铁箍一样死死环抱住林晚的腰,用尽全身力气将她从窗台上拖了回来!巨大的惯性让两人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
林晚在他怀里爆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程屿紧紧抱着她,手臂勒得死紧,仿佛要将她揉碎进自己的骨血里。他的脸埋在林晚散乱的发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破碎的呜咽从他喉咙深处溢出。那不是恐惧后的释放,而是劫后余生、痛彻心扉的后怕与心疼。
顾珩站在一片狼藉和哭声的边缘,像一个彻底的局外人。他清晰地看到了程屿抱着林晚时,那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除了惊魂未定,还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失而复得的巨大珍视。那种珍视,浓烈、纯粹,毫无保留,像燃烧的火焰,瞬间灼伤了顾珩的眼睛,也烫伤了他心底那点隐秘的、等待时机的算计。
那一刻,顾珩清晰地意识到,程屿对林晚的感情,远比他想象的要深重得多,也坚韧得多。那不仅仅是一份校园恋情,更像是一种刻入骨髓的守护和责任。林晚的脆弱和失控,非但没有让程屿退缩,反而像一根无形的绳索,将他更紧地绑缚在她身边。
一种冰冷的、夹杂着嫉妒和巨大失落的感觉,像毒藤一样缠绕上顾珩的心脏。他以为林晚的脆弱是突破口,却没想到,这脆弱反而成了加固程屿心防的钢筋水泥。
他默默退出了那个混乱的房间,将空间留给那对劫后余生的恋人。自那以后,他依旧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学长,但心底那份隐秘的期待,被强行压进了更深、更暗的角落。他告诉自己,时机未到。他需要更有耐心,需要更强大的力量。他需要站在一个更高的地方,高到足以让程屿无法忽视,高到足以让他看清楚,谁才是真正能与他并肩翱翔的人。
多年后,他做到了。华尔街的淬炼,顶尖投行的履历,让他拥有了俯瞰众生的资本。他衣锦还乡,带着足以撬动庞大资本的力量回到北京。当他得知“智慧社区”项目的最终技术负责人是程屿时,一种蛰伏已久的悸动再次苏醒。命运,终于将机会送到了他的面前。
下午的会议,他刻意保持着专业和距离。他看到了程屿眼中的疲惫和隐藏的紧张,也看到了林晚努力维持的专业姿态下,那丝被他目光扫过时不易察觉的僵硬。很好。他们记得他,也敬畏他现在的身份。
他故意在技术细节上反复追问程屿,看着他在压力下依旧思路清晰、对答如流,眼底的赞赏和那种久违的悸动几乎要破土而出。他欣赏程屿身上那种未被完全磨灭的锐气,欣赏他在复杂系统架构上展现出的天赋。这才是他看中的人该有的样子。
至于林晚……她的创意汇报做得不错,条理清晰,看得出下了功夫。但顾珩的注意力始终只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她的存在,更像是一个提醒,一个需要被跨越的障碍。
会议结束时,他故意留下了那个意味深长的邀约:“程屿,晚点我们单独聊聊技术细节。”他看到程屿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和犹豫,也捕捉到林晚瞬间绷紧的唇角。这微妙的反应取悦了他。
此刻,站在顶层的落地窗前,威士忌的冰凉滑入喉咙,带来一丝灼烧感。顾珩拿起桌上的手机,点开那个沉寂了许久、备注为“C.Y”的号码。上一次联系,还是他毕业离校时发的一句客套的祝福。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他打下几个字:
> **顾珩:** 晚上九点,国贸三期云酷酒吧。聊聊项目架构优化。方便?
信息发送成功。
顾珩将手机轻轻放在冰凉的玻璃桌面上,屏幕的光映着他深邃的眼眸。他端起酒杯,再次望向窗外那片浩瀚的、由无数灯火构成的璀璨星河。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势在必得的弧度。
猎人,终于再次举起了枪。这一次,猎物已在射程之内。而那个碍眼的“意外”,他自有办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