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历349年,荒星6号。
一个少年在黑暗中流窜,后面跟着几个帽子歪斜,衣衫不整,脸上胡须凌乱的大汉,怎么看都像是大人欺负小孩。
楼上的居民纷纷开灯,往楼下观望,全程只听见几个大汉粗犷雄浑的声音。
“小兔崽子,赶紧停下!”
“真是胆大包天,抓到要你好看!”
叫骂声不断,少年跑得飞快,居民们也关灯睡觉不再好奇此事。不是不管而是管不了,那些大汉身上穿的和头上戴的明显是军队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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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荒星6号出现了一支军队,十分罕见。本来大家自食其力无人管辖,乐得自在,结果他们一来开始统计人口,搜寻能源,甚至无故占用房屋,打骂居民。
这谁能忍,全都不配合工作,抄起家伙就上,不知道谁说了句:“不会是星盗伪装的吧?”
直接点燃大家心里的怨气,之前没理由才忍着窝囊气,这下师出有名,叫喊着:“保卫星球,人人有责!”
“非我族类,非奸即盗!”
场面混乱不堪,一群军装制服大汉被围攻,刚好被保育院放学的学生看见,不管大孩子还是小朋友全凑上去。
褚时被同学们拉过去,加入这场斗争。只是挤了半天没挤进去,同学平阳义愤填膺地说:“这下好了,展示我英武的机会都没了。”
他们靠在栏杆上看戏,身后一声嗤笑传来,“小心明天把你抓走。”
11岁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这人是褚时的手下败将,成绩比不过,约架还被打骨折,最后哭着向老师打小报告,让人笑话。
平阳仗着自己和褚时走得近,对姜峰说话毫不留情:“你就是个胆小鬼,不就是军队吗,打服了就不敢回首都星告状了。”
“你家都被他们霸占了,怎么还帮着那些人说话?不会是想巴结人家吧!”
平阳看褚时都被他逗笑,更加理直气壮地看向姜峰,盯得姜峰落荒而逃,留下一句“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厉害!”
“平阳,那不是你哥吗?”,褚时懒得听小学生斗嘴,往人群一指,转移他们注意力。
还真是!
看他屁颠屁颠跑向他哥,褚时转身离开闹哄的人群。平阳见到他哥才想起忘记和好友告别,回头一看,只有一个小小的背影和鼓囊囊的书包。
褚时没有回家,而是找个角落检查书包中的物品,黄昏余晖洒在他的银发上,色泽如同他的眼眸,琥珀般闪亮。
他把所有东西都拿出来,又默默放回去,一屁股坐在地上,仿佛一无所获。褚时靠墙耸拉着肩膀,嘴里嘟囔着:“我的拼图呢?”
片刻,清冷的小脸露出懊恼的神色,他想起自己去保育院之前忙着给索拉做早餐,忘记把书桌上的拼图放进书包。
都怪自己早上起晚了!
其实是陪伴他多年的机器人不再工作,没人叫醒,他还是凭着多年的生物钟起床。
当然,生物钟还是不够灵敏,晚了的十分钟足以打乱褚时的行动,慌忙做好早饭打包便去学校,还好没有迟到。
他坐到座位上还在想:“索拉应该看见早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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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拉是他的母亲,她自己是这么说的。
褚时一点也不相信,因为平阳家里都是父母照顾孩子,索拉却说:“我生你养你,你要好好报答我!”
起初他是坚信不疑的,小小的他就要洗碗拖地,冬天也不允许用热水干这些活,他肿着手指眼含泪水看向索拉,请求母亲疼爱。被索拉一次又一次回绝,“妈妈也是这么过来的,我是在培养你吃苦耐劳的品质。”
只有干活之后,索拉才会把他抱在怀里哄着,陪他玩拼图,教他写作业。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现在不管褚时多么可怜的望着她,她都无动于衷,眼睛里还闪着他看不懂的光芒,这种光芒让他觉得很陌生,很害怕。
直到他遇到姜峰,总是爱攀比的一个同学。
从姜峰眼里看到和索拉一样的眼神之后,褚时突然凑近看着姜峰,一双眼睛像小鹿一样迷蒙,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那样看着我?”
姜峰被他盯得莫名其妙,满脸怒容:“还能是什么,肯定是讨厌啊!”
“这都看不出来,你那成绩不会是作弊的吧?”
“为什么讨厌我?”褚时闭上眼睛痛苦道,姜峰以为这话是在问他,仿佛被这句话羞辱,“讨厌就是讨厌,你就是讨人厌”。
褚时不断重复着“我就是讨人厌”,脑海里全是索拉冠冕堂皇的指使,被姜峰一拳挥在脸上,打清醒了。
于是两人缠斗在一起,褚时从小干活,个子小但力气大,三两下把姜峰按在地上,把他挥过来的那只手弄骨折还不够,抓住他的头发往地上砸。被赶来的老师分开才作罢。
正是这一架,打醒了褚时,被索拉带回去关禁闭的那些时间里,他才发觉自己多么可悲!叫了十年母亲的人不是母亲,那他的父母究竟是谁?
被关禁闭的第一天,他是生气的,也是疑惑的,好在第二天褚时冷静下来,开始寻找索拉的秘密。
上学之后的褚时经常思考一个问题,索拉在医院的工资很低,那自己上学的开销怎么来的?
趁着索拉上班,褚时在她屋子里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箱子,一个通体银白很有机械感的箱子,可是荒星落后人尽皆知,褚时用自己的生日一下就打开箱子,很多没有标签的试剂和针管,下面垫着几张实验数据。
他看不懂那些化学符号,只看见“腺体退化”“信息素”等字眼,褚时从来没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平时保育院老师只教认字写字和生活常识,可以说他只知道荒星6号的事,其他星球一概不知。
把箱子放回原地之后,褚时发现索拉床头柜底有东西,似乎是信。掂起柜子腿,拿起信封,褚时拍拍上面的灰,正反翻看没有署名,打开发现两张信纸躺在以来。
逐一看过后,褚时发现索拉是受人之托照顾自己,还留下无数星币作为照顾费用,落款人是褚瑞卓。
星历340年的信,9年前委托的信,褚瑞卓应该就是他的父亲吧!褚时突然没那么讨厌索拉了,只不过他要找到父亲,诉说自己的委屈,他也想有个像平阳父亲一样能背孩子的父亲,一定很有安全感。
褚时发现索拉的秘密在他10岁那年,他吞掉所有委屈,继续忍受索拉的指使,心里酝酿着逃离荒星的寻父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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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始终没有来往荒星的飞梭,褚时的计划一直没能落地实施。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过下去的时候,首都星来了一支军队,还驻扎在姜峰家里。
褚时知道这一次必须成功,否则下一次又要等很久。
所以这些天褚时把自己私藏的干粮和重要的东西都放在书包里,他不觉得重,褚时像同学们一样上学放学,有几次还和姜峰套近乎去他家,那是他做过最谄媚的事。
出保育院看见众人围攻军官,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军队每周去一次天枢中转站领取物资,那里有通往各星球的飞梭。
前天晚上褚时再次偷摸来到姜峰家踩点,姜峰父母正在招待那些军官,褚时虽然很奇怪他们这么喜欢吃家常小炒,明明就是很普通的蔬菜和肉类,不过他趁着驻地无防守,溜进中控室开仓库门。
谁成想,系统自动识别虹膜没通过,整个中控室滴滴作响。褚时看着红光闪烁的警报慌了神,抄起椅子就往控制面板砸,只见系统频闪几下没了声息,但警报声还在。
褚时环顾四周,盯着监控器,发现那群军官还没发现,便悠哉悠哉把角落的加湿器中的水淋在能源接口处和控制台上。整个中控台接触不良,一片黑暗,警报声停了。
可褚时听见门外的脚步声,他躲在门后面,看那军官进门就是一击,加湿器完成它最后的使命。不过褚时太瘦太小被提起来,挣扎之间,他摸到一串钥匙,不管三七二一,拿上继续挣扎,见肘击没用,褚时一脚踹上对方裆部,随着一阵狼嚎,他挣脱束缚,拼命往外跑。
不巧的是又遇上几名军官,管他有几个,跑就对了。那天慌忙逃脱带走的钥匙正有自己在找的仓库钥匙,还好就算是首都星的军队,来了荒星照样要用最朴实的保存方式。
思绪回转,他整理好自己的书包,不再想过去的事情,现在褚时只想回家拿走拼图,那是褚瑞卓留下的东西,也是陪伴他童年生活的玩具。
回家看着这里的一切,有褚时过去十年开心笑闹悲伤难过的无数片段,但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离开这荒唐的地方,去寻找那迟来的爱。
这是一个11岁少年的梦想与希望。
他从枕头下面拿出准备已久的信,将自己对索拉想说的话都写了进去,幼稚的笔触和直白的埋怨清晰可见。
褚时把今早罢工的机器人换上新的能源电池,对它说:“我走啦小小,谢谢你陪我到现在!”这句话被机器人录音下来,它像故障一样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电流的吱吱声乱窜“我走啦…”,不见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