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这一招,着实是把在场所有人都惊到了。
当然,周盈是惊吓。至于其他人惊不惊艳,大概也许…只有惊怒。
回过神的蒙面人一个转身,便直朝着小虎奔去,周盈得了间隙,叹息一声,手下意识要卷起胸前发丝把玩,却只觉潮湿无比,低头见自己一身湿透,他倒是不由苦笑了一下。
小虎虽说没读过几个大字,但到底知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的,虽说之前这混蛋公子对他非打即骂,但方才若不是周盈出手,他怕是早就被一刀劈死了。
“公子!你快走!”他带着悲壮无比,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士情怀,毅然而然冲向了蒙面人。
在幻想之中,他的公子会为自己的壮烈牺牲流泪,会给他陪葬很多的丰厚报酬,好让他在地底下做一个享受鬼,也不枉自己小虎这个名字,他是要当大王的!
可惜大王身先士卒了。
“…你在胡想什么?”带着无奈的声音响起,清润中带着几分华丽尾音的语句却叫小虎一惊。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他发现自己又起飞了。
周盈手握小虎臂弯,金做的匕首铿然对剑,蒙面人见是个扎手点子,眼中也是凶光大露,腕骨一旋剑柄,剑锋破开落雨,直朝小虎面上而来!
吓得整个人脸色煞白的小虎又是眼前一花,他再也握不住匕首了,因为他需要手捂住嘴。
好想吐…
接过掉落的匕首,周盈发丝飞扬,另一手猛的抓住蒙面人手腕,一息之间,刺啦一声,便有热血喷洒。
痛呼咿呀,金刃不待反应,便直接割断喉咙,倒地之人,人头咕噜,死不瞑目。
他转头,却看另有漏网之鱼,正要对着小虎出手,脚一踩剑柄,悬空利剑随即被一脚踢踹过去,飞驰的力度之下,扎破黑衣人脊背。
其余几人,见他杀人如麻,此时此刻面面相觑。
“还不滚?要留下吗?”周盈踹了一脚倒在自己脚边的尸体,这几下功夫,便吓的几人投鼠忌器。
匆匆的步伐带着战败者的狼狈,水泥泞的地面上,尚且残存飞溅的热血。小虎呕了一会儿,这才有些气虚的起身。
脚一踉跄,见背后尸体睁着眼盯着自己,他顿时吓了一跳,大喊着就要摸索匕首。周盈见着有趣,也不在乎雨下的整个人都湿透了,他走过来,将黄金匕首刀柄递过去。
“你很宝贝这东西。”
抢过匕首,小虎喘息着,犹似一只狼狈不堪,尚未强壮的幼崽,方才之事发生,他再不敢对着周盈耀武扬威了。
这人,可怕!恐怖!
玄衣公子虽一身湿透,却只轻笑一声,走过自己,直朝着被劈砍成两截的马车走去。小虎松懈几分,看着地上尸体,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着上前。
“公子…这马车怕是不能用了。”小虎看着地上,死成两半的马赛克,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蹲在地上搜罗东西的周盈抱出一沓一沓的珠宝,他见到这些,少见的皱了皱眉,心中暗数,怕是有十箱之多了……这袁氏,家底如此殷实。
转头看着还带警惕的小虎,周盈伸手过去,却被人躲开。
他笑了笑,却也不在乎,只指着箱子里的东西道:“你能带走多少,便分你一半。”
这一刻,小虎只觉得公子是前所未有的仁慈和蔼!他眼睛都冒了绿光了!看了看地上十箱之多的珠宝,又看了看周盈。
周盈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撑起翻找出来的油纸伞。纸伞在打斗之中,被一把剑刺烂了,此时此刻显得有些勉强,不过有总比没有好不是吗?
小虎贪心不足,既要又要,拿麻绳随意做了个简易拖车,上面放着的箱子拿布盖了起来,他此时此刻满心欢喜,看着眼前步履优雅的年轻人,此前种种因果都抛掷脑后。
“公子等等我!”他拽着车,虽有些累,但还是小跑着跟上前去,脸上是朝气蓬勃,充满了金钱的朝气。
洛阳城内,繁华不似人间。
若说城外是泥泞崎岖的污浊凡地,那这城内,便是干净富贵的康庄大道。石板铺就的地面虽有雨迹湍流,却显一片清澈。
小虎好奇极了,自从来到洛阳,他可是彻底开了眼界。这儿行走在路上的人中,随便抓一个出来都是富贵人家,便是连踩在地上用作行走的地板,都如此的不凡。
他蹲在地上,看着倒影之中,有些浓眉大眼的小孩儿。
他扯了扯嘴角,那倒影便跟随着做出了一个古怪滑稽的表情。
“咳咳…小虎…咳”咳的不像话的声音带着沙哑从门内传来,屋内的人影手胡乱摸索着床头。
这声音听起来,实在是有些…难听了,对比起先前带着愉悦狭促音调的调侃,小虎心想他并不喜欢公子现在的模样。
周盈病了。
穿着粗布短衫的人匆匆跑进屋里,却见床上躺着的人此时此刻竟翻开了被褥,玉白的脸上有些发红,那显然是不同寻常的红。
周盈蹙眉,他很少有这样狼狈虚弱的时候,这种体验……还真是有趣极了。
圣贤无禄矣,岁月悠悠何待我…不过他现在很渴,这真是难得的体会。
小虎一眼就看出他想做什么,连忙上前,把人一巴掌摁回了床上,生怕这人再搞出什么毛病来。这几天他已经发现,自家这位公子,自从被自己拿砚台砸晕醒来后,倒像是幡然醒悟了。
就是有时候,还真是怪迷糊的……比如周盈竟不知道生病应当怎样处理。
“公子!您还病着,可不能随意着凉!”小虎有些无语,这大夫还是他去请的,钱得记周盈头上!
喝了点儿水,这才安生下来的人坐在床上,手指缠着几缕乌黑发丝,见小虎紧张,不禁微微一笑,他开口的声音,实在是算不得好听。
“先前你喊打喊杀,这会儿我病了。岂不是好时候?为何还要照顾于我?”
小虎冷哼,他才不是被收买。只是这分于他一半的银钱珠宝上,都打上了袁氏的烙印,若自己不顾周盈死活而兀自离去。
这些宝贝只需拿出来典当使用,就会被人抓走盘问,那到时候他岂不是小命不保?
小虎虽不算聪明,但还不至于做这种断自己前程的事情。
周盈不戳破他的小心思,只笑的有几分揶揄,刚想说什么,喉咙里一阵瘙痒,出口的话语便唤作了一阵阵的咳嗽。
黑发可怜见的垂垂铺散于床,一身素衣衬其羸弱之姿,咳的有些发红的脸上,颇有几分无奈。
小虎愣神的片刻,只听公子声音沙哑问道:“你寻的那位大夫呢?”
他回过神,脸色有些臊红,伸手抢过杯子转身就离开床榻。
周盈此时见对方突然态度变换,不禁一阵茫然无奈,也不和小孩计较什么,他只靠坐在床头盖着被子,手缠发丝把玩,心里却在想着事情。
如今局势,他大概是明了。
这次被篡改污染的历史节点,大约便是东汉时期吧,而他,好巧不巧,正好占据了这原本要前往洛阳投奔宗族之亲的袁瑾之身。
这倒霉蛋……原本应该在路上就被人杀了,只不过因周盈的出现,而导致原本该发生的事情被抹去了。
只是不知今夕是何年…周盈行走人间的时间并不算长,他本非普通神祇,是颛顼绝地天通时以昆仑玉锻造的剑器。
一柄昆仑玉所锻的王剑,承载人族气象。
只得天下大乱之时,他方会苏醒,游历于人间,辅佐适合的人选,至天下大定之时,他便又会回到娲皇宫继续沉睡。
这东汉时期发生的一些事,他倒还真是有些印象……不过不多,大约是汉光武帝再造河山的陈年老黄历了他回归之时,人间的经历便尽数消散,这会儿是以本体下凡,更不可能有太多的记忆了。
待他思忖之间,小虎匆匆跑进来的动静,打乱了周盈思绪。
“公子!大夫来了!”
收回思绪的人这会捂着嘴轻咳,靠在床上慵慵懒懒,心道这做人还真是麻烦,但凡是点风吹雨淋,就要生一场病。
真是脆弱的生命。
提着药箱,脚踩雨水石板的大夫撑着伞一路跟在小虎身后,他今日忙的紧,这段时间城中的病患多了不少。
这使得原本就有些忙不过来的医馆,便越发拥挤了。
不过这小厮实在是给的多,叫他走一趟倒也不是不行。
做医生的,最重要的还是要会赚钱不是?否则如何济世救人……赚有钱人的钱,来救济氓氓苍生。
小虎眼睛锃亮,可谢天谢地这大夫总算来咯,要不然听着公子一直咳嗽的声音,还真是叫他怪揪心的。
毕竟这场病是因昨日淋了雨导致的,他被周盈救下,于是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大夫收了伞,神色淡淡,似对此场景早已见怪不怪。他不急不缓将东西放在桌上。
转头便见到靠在床上的病人,此时此刻竟只着一身单薄亵衣,这会儿的时节尚是开春刚过。
寒气袭人,湿泽底气氤氲地面,若是淋雨,极容易感染风寒。
他这会儿看着周盈,也是难得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