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而下,豆粒大的雨点落在前挡风玻璃上,雨刮器都有些赶不上节奏。
后视镜里,模糊的车影已经消失不见。
纪怀春眉头紧皱,几缕碎发挡在额头都掩饰不住。他紧握手中的方向盘,目视前方,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仍不敢松懈半分。
他迷路了,还是在人生地不熟大又人迹罕至的深山。
自从三个月前突然爆火晋升为顶流以后,不能再像原来一样当个糊咖无所事事,工作接踵而至,恼得人头大,好不容易趁着休假空闲的时间出来游玩两天,又不幸被疯狂的私生饭跟踪。
纪怀春急忙躲避,病急乱投医,一个灵机一动,方向盘一转,顺着小路一直进到深山,就沦落到这种境地,还正好碰上大暴雨。
所有的不幸全赶上了。
他绕在深山崎岖的路上已经一个多小时,还是没能找到出路,手机也因暴雨导致没有信号,无法求救。
车轮下满是泥泞,稍有不慎机会跌落山崖,更不敢停下,真要是陷进泥地里,就更难脱身了。
晃晃悠悠地又绕过一个大弯,前方出现一脸破旧的面包车,横在路中间。
本就窄窄的路被堵得死死的。
远远地望去,能看见里面是有人影的。
天降神兵,总算是遇到了救星。
纪怀春把车停在五米开外,打开车门,撑起雨伞向前走去,准备寻求一下帮助。
暴雨实在过大,雨伞难以全部阻拦,后背被淋湿得彻底,凉飕飕的。
他刚靠近几步,对面车子就下来两名壮汉,似乎是早有预谋。
站在前面的壮汉满脸横肉,头上扎着一个带有闪电标志的红色头巾;后面的壮汉双手背在身后,不知道拿没拿什么东西。
二人毫无顾忌地站在凛冽的风雨中,怎么看都不像善茬,纪怀春顿时有些发怵,停下了脚步。
现在也没更多的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吧,只能这么做了。
纪怀春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趟着泥水又走近两步,主动开口打招呼:“两位大哥,我迷路了,能告诉我下山的路怎么走吗?”
他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被雨水淋得,更可能是被吓出来的。
“迷路了?”打头的壮汉声音很粗犷,逐步向前逼近,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他。
“对,我已经绕了好几个小时了。”
“我能指路,你能给我什么呢?”壮汉问。
现在哪是谈条件的时候,纪怀春难以置信,不过为了更快脱身,还是能给一些报酬的:“我可以给钱。”
壮汉来了兴趣:“你能给多少?”
“给多少都……”纪怀春不耐烦地说到一半,看到后面的壮汉慢慢从身后抽出一根金属长棍,这才察觉出问题。
这哪是要指路,分明就是预谋好的打劫啊!
他转身就跑,却不料脚底一滑,面部朝下摔倒在泥泞之中,雨伞握把顶在胸前一阵钝痛,身体蜷缩成一团,无力反抗。
身侧就是山崖。
这下完了,还没过上几天顶流的日子就要遭殃了。
“哈哈~,想跑?给他拿下。”
纪怀春听着这样的一句嘲讽和命令,心脏沉到谷底。
他又被拎起衣领,从一瘫泥泞中被拽出来。他平常没有锻炼的习惯,与壮汉的体型差距过大,被拎在手中就像拎一只小鸡仔似的。
“大哥,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车挺不错的,你先去把车里的值钱的东西抢了。”
打头的壮汉发号施令以后,纪怀春被重重地摔在地下,又对着他说:“看起来挺有钱的嘛,早就注意到你了,终于送上门来了。”
纪怀春艰难起身,整张脸被泥水糊住,来不及清理就跪在地下,出于本能地求饶:“绕我一命,你要多少钱我都能给。”
抢劫车辆的绑匪回来汇报情况:“老大,车里就一部手机,没别的值钱的东西。”
“操!”打头壮汉骂一句,顺便踹纪怀春一脚用来撒气,“出来玩也不知道多带点钱。”
手无缚鸡之力的纪怀春毫无防备,被一脚揣在额头,再次栽倒在泥水之中,浑身湿透,污渍浸满全身,脑袋晕眩。瑟瑟发抖。
“没钱怎么办?”
“带回去。”壮汉嚣张笑着说,“没钱就把人带回家绑起来,慢慢玩,再找他家里要钱。”
纪怀春在恍惚之间隐约听到这样的对话,拼命从地上爬起来,双手合十举过头顶。
“饶了我吧。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把我带回去对你们没好处,我回去以后一定给你们打钱,要多少有多少,保证不报警。”
“还想报警?”壮汉不悦,抓起纪怀春头发,刚想要往外薅,就注意到他手腕上的翡翠镯子。
那只镯子是纪怀春祖上被当作护身符传下来的,一直被他戴在身上。做工精良,即使沾满污泥都能看出它的美,简直是出淤泥而不染。
现在被两名劫匪觊觎着。
壮汉轻而易举地攥着纪怀春手腕,想要取下来收入囊中。
纪怀春不愿坐以待毙,卯足全力,强撑着起身,在手镯将要被取下来的那刻,他蓄力一拳打在壮汉的鼻梁上,趁其不备挣脱出手腕,转身逃亡。
想象的很美好,潇洒的画面都浮现在脑海里了,可惜寡不敌众,没等多跑几步就被令一名壮汉抓住,被驾着两只胳膊带到被打的壮汉头目面前。
“长能耐了是吧,学会还手了。”
被打的壮汉心里很不爽,来回扇了好几个耳光。纪怀春被扇得耳朵嗡嗡作响,又被一脚踹到小腹部,强大的力量让他驾驭不住,身体蜷缩成一团,又被撂倒在地下,像一滩烂泥一样和环境融为一体。
“你竟敢打我。”壮汉接连补上好几脚,俯下身子站在纪怀春身边,一只手掐着他下巴,迫使他抬头,“你别找死。”
被打的壮汉威胁完,有对另一名壮汉说,“把他镯子先撸下来。”
另一名壮汉正要动手。纪怀春被激起意志,他卯足全身力量,奋力一拳打在掐他下巴的壮汉裆部。
“啊!”壮汉惨叫,瘫倒在地。
纪怀春趁着这时间迅速起身,誓死守护自己的手镯。
“别让他跑了,赶紧把手镯抢了,肯定是值钱的玩意。”地下的壮汉还不死心。
纪怀春被伤得不轻,天旋地转,很快便再次被壮汉抓住。一个金属棍子架在脖子上,令他动弹不得,想要故技重施的机会都没有,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拿下来了,老大你看看。”
翡翠手镯被轻易取下。受伤的壮汉也缓解的差不多了,从地上爬起来,两人借着雨水擦拭着。
纪怀春就在两人脚边蛰伏,没敢再次轻举妄动。
“老大,人怎么办?”
“带回去,带回去,我要好好收拾他。”壮汉头目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镯说。
纪怀春找准时间,拔地而起,眼疾手快,一伸手便抢夺回手镯。
壮汉不甘示弱,抡起棍子,一棒子打在他腰间。纪怀春握着刚夺回的镯子,一个踉跄向身后倾倒,顺着山崖跌落。
头部无数次撞击在崖壁的石块上,伴随着雨水无情的拍打和一声闷雷,世界天旋地转,意识逐渐模糊。
“别摔死啊,赎金还没要呢!”
纪怀春滚落的过程中,看到手中紧握的镯子发亮一瞬,便即刻失去意识,双眼紧闭,只剩下一片黑暗深渊。
无边无际……
……
“咳……咳咳。”
纪怀春是被阵阵惊雷和浓烈的烟草味呛醒的。他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木质天花板,和一只老式灯泡,灯光昏黄微弱。
身下是硬到硌人的木床板,没有床单,甚至是枕头。
浑身关节疼到要散架。
“醒了?”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角落传来。
纪怀春猛地坐起,随即因未消失的眩晕感,又倒了回来。他这才注意到房间角落里还有一个人。
翟森——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上半身没穿衣服,嘴角叼着手卷的烟卷,手里握着一把猎刀。
“你是谁呀。”纪怀春很警惕地问,又警告道,“你知道我是谁吗,绑架我你也没好果子吃。”
“我管你是谁。”男人放下猎刀走过来。
在昏暗的灯光下,纪怀春看清楚了他的样子:寸头,轮廓分明的脸上显露着风吹日晒的痕迹,嘴边的胡茬错落有致,下巴最低端有一道浅浅的疤痕,身上的肌肉很充实,一条宽松的短裤粗糙发皱。
也不像是好惹的样子。
纪怀春不禁把他和劫匪联想到一起,这一切都让他汗毛乍起。
这一次必须长点心眼,不能再硬刚了。
身体也不支持他硬刚了。
“你真不知道我是谁?”纪怀春试探,一只手撑起身子,头又晕又疼。
“现在知道了。”翟森上下打量着,没好脾气,“白眼狼,我把你救了,还反咬我一口。”
纪怀春松口气,不知道身份的话,就不知道他身价不菲,就可能……没那么想抢劫他。
只能往好处想,安慰自己不安的心脏。
他紧忙检查身体,身体已经摆脱湿漉漉的状态,看样子应该昏迷了很长时间。受伤的地方还是一阵钝痛,裸露的手臂上绑着一节绷带,还在隐隐作痛。应该是摔下山崖是弄伤的。
目前感觉起来没什么大碍,九死一生,不幸中的万幸。
不过,他察觉到上衣消失不见,白花花的肌肤暴露在外,吹着从身后进来的风,加剧了他不安的感觉。
“我衣服呢?你给我脱了?”
“废话。要不你怎么躺我床上。”翟森没好气的地回他,显然是对他知恩不报的态度不满意,“怎么称呼,怎么出的事?”
“纪……”纪怀春差点脱口而出,马上改口,“凭什么告诉你啊,你会把名字随便告诉别人吗?”
翟森闻言轻蔑地笑了声,立即回道:“翟森。”
好家伙一点不藏着掖着,直接报上大名了。
纪怀春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继续问道:“你是做什么的,怎么给我带回来的?”
“我是这里的农场主。”翟森指向窗外,耐心解释,“这一片都是我的地方。下午的时候,我从外面回来,就看到你躺在山脚下。”
“就这样啊?没别的了?”纪怀春半信半疑地嘀咕。
“就是这样。我真是瞎了眼了,冒着大雨把你救回来,还被你倒打一耙。真应该让大雨给你浇死。”
纪怀春转身向窗外观望,透过雨幕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无法判断这个所谓的“农场主”身份是真是假。
“先去把澡洗了。”翟森命令道,“洗完了出来吃饭。”
话是是好话,就是这个生硬的语气怎么都不像是个好人说出来的。说完扭头就往门外走,头也不回。
纪怀春犹豫许久才拖着疲惫的身体,一瘸一拐走出卧室。
翟森已经在客厅大快朵颐了起来,头也不抬,指向身旁椅子上的一摊衣服:“衣服和浴巾给你准备好了,浴室就在后门那边,拖鞋也在里面,左边是冷水,右边是热水,别弄错了。”
纪怀春唯唯诺诺地点头,拿起衣服,从嘴里挤出一句:“多谢。”
衣服是干净的,浴巾看起来还是新的。
这让他松了口气,劫匪应该不会准备这些,也许是单纯脾气不好?
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看一步,先去洗澡吧。
至少,眼前的这个男人没把他怎么样。
就这样,纪怀春给自己打了一针“强心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