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已是谢湘江极为清澈悲凉的声音:“两年前家父救了永安侯爷一命,而今民女为夫家所弃,师兄身死,以后生计难以为继,遂向永安侯府讨要当年救命之恩,弘我大周权门高义,教我民众救人水火!”
林炜一听这话,心口的冰凉之气迅速向上蔓延,这故意示弱,语焉不详,看似漏洞百出实则步步陷阱,专门就等着祖母往里跳了!
若是他,定然顺势甩出重金报偿救命之恩,彼此圆了脸面,可是祖母,万万不会的!
可是林炜还是抱着冒险一试的念头想要阻挡祖母跳入陷阱,他马上起身道:“谢姑娘有困难,本侯愿意重金回报谢老先生当年救命之恩!”
却不想陆老夫人却是以为谢湘江心虚胆怯却贪心不足,以为这是个当众揭开小贱人真面目的好机会,故而一听林炜的言语,便将拐杖重重地一顿,整个人猛地站起,怒气勃发,指着谢湘江对一众人等高声道:“诸位休听这小贱人血口喷人!当年她父亲是救了炜儿不错,但是这小贱人看炜儿衣着富贵卓尔不凡,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勾引炜儿,强迫炜儿收他为妾!炜儿念着救命之恩只得答应,送去纹银五百两,抬进府中甚是宠爱。这谢氏却还不知足,仗着炜儿对她的情分,心野了心也大了,因为她两年未曾有孕,竟然私下里与她的师兄苟且,妄图借种生子混淆我侯府血脉,他们二人在我昨日寿辰之日行那禽兽不如之事,被捉奸在床,众目睽睽人证物证俱在!我百年永安侯府焉能忍此奇耻大辱,义愤之下仆从失手打死奸夫,念这□□是当年恩人唯一骨血,饶她一命,不想她竟然恬不知耻来官府状告我炜儿忘恩负义!宋大人,还有诸位老少乡亲们听一听,给评一评理,这等不贞不洁伤风败俗罪大恶极的女人,是不是该游街示众乱棍打死才能肃清律法,正我大周妇德!”
陆老夫人毕竟也是一品诰命,见过世面,这一番话着实说得众位听众义愤填膺摩拳擦掌,指着谢湘江喊打喊骂。
宋熙然不自觉翘了翘嘴角,形势严峻,那个送上门的弃妾谢氏,既是有胆告状,那就看你的了!
他惊堂木一拍:厉声道:“谢氏!你还有何话说!”
谢湘江叩首下去,直面林炜道:“民女告状,曾与侯爷有约,不论儿女私情,只讲民风大义,是也不是?”
她坦荡荡明亮亮的目光,给人一种即将图穷匕首见的杀气,林炜如鲠在喉,硬着头皮答道:“是!”
林老夫人却是不干,厉声喝道:“什么不论儿女私情,只讲民风大义!你们之间除了儿女私情还能有什么?你和一个奸夫□□,讲什么民风大义!”
谢湘江冷笑道:“那么敢问老夫人,是不是因为我谢香姬妇德有亏,就没有资格讨要救命之恩,谈论民风大义!”
林老夫人义正言辞:“你这等□□,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还配谈什么救命之恩民风大义!”
不得不说到此为止,林老夫人心中是得意的,解气的,她是以绝对的优势碾压一切的,一旁听审的民众也是支持同情她的!
但是情势很快因谢湘江的话出现反转:“那民女只说三件事,是非曲直,民女不必高声自辩,大人和诸位心中也自有论断!第一,当年侯爷倒在血泊之中命悬一线,醒来时确实衣着富贵卓尔不凡,彼时民女十五岁,侯爷二十七岁,民女情窦初开心慌意乱,侯爷妻妾成群信手拈来,这期间谁勾引了谁,民女也不想说,民女要说的是,家父得知民女要进侯府为妾,气得口吐鲜血,不过两个月便亡故了!”
听众不由倒吸口冷气,面面相觑。
谢湘江的声息如珠似玉,既快且急:“第二,民女入府之时,携带了侯府给的五百两纳妾礼,和家父赠与的一百两一共六百两纹银作为嫁妆,当时身边有两个从小跟随的丫鬟。入府仅仅半年,我那两个丫鬟,一个因为勾引侯府庶子被杖责发卖,一个因染风寒重病不治而亡,从此我身边侍候的,全是侯夫人亲手拨下来的丫鬟婆子,我的手里面,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卖身契!”
孤身在府无依无靠。众人再次面面相觑。
“第三!侯府深宅内院戒备森严,没有对牌传召外男一律不得入内,我师兄是两个月前,由侯夫人出面举荐,到和春堂跟随顾老先生学医,昨日老夫人寿辰,是我师兄第一次跟随顾老先生出诊进入侯府,而我,昨日一早就头沉眼晕,是身旁的于嬷嬷讨了侯夫人的对牌请了我师兄为我看诊!也是于嬷嬷从厨房熬药回来,发现我和我师兄衣衫不整搂抱一起,她疾驰而出大声惊叫引得宾客不断!我师兄人尚昏迷,便被涌进来的手持棍棒的下人群殴致死,我人尚懵懂,百口莫辩,只能撞柱自尽以证清白。”
她额头的伤口有目共睹,众人再次面面相觑。
这时,被传讯的魏嬷嬷到了。
本来陆老夫人已经觉得情势有点不对了,见了魏嬷嬷,微微松了口气。而此时谢湘江用余光看见魏嬷嬷上堂,便用接近悠扬的声音道:“三件事之外需要声明的是,昨日我撞柱昏迷,却被一顿鞭子抽醒,气息微弱被扔出侯府,除了一件中衣之外,蓬头赤足,当日我的六百两嫁妆尽被侯府贪墨,据为己有。”
这话真是诛心之语!堂堂侯府贪墨她六百两银子!可是却惹来众人一片唏嘘。
那魏嬷嬷先看了一眼林嬷嬷的惨状,可是她既来了,又如何能任凭谢湘江信口雌黄,当即跪下给宋熙然陆老夫人和林炜都行了礼,目光炯炯义正辞严道:“大人切莫听这贱人血口喷人!这贱人分明是自己不守妇德,当日众目睽睽有目共睹,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她抵赖!”
从一出门,她就得了嘱咐了,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把谢氏妇德有亏这件事落瓷实了!一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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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可能让她翻身!
谢湘江却是看也没看她,径直道:“大人!我早就说了,不问儿女私情,只问民风大义!我一介女子的清白荣辱,不过我一己之悲欢,我是被陷害的还是我罪有应得,这都是我的事情!我要问的却是另一件事情,我爹救没救过永安侯爷?如果纳我为妾气死我爹算是报恩,那如今侯府杀我师兄逐我出门,昔日救命之恩是不是就一笔勾销?如此简单的一句话,永安侯府千推万诿所为何来?”
魏嬷嬷却是当场“呸”了她一口:“你如此一个失贞的□□,还敢提什么救命之恩!”
谢湘江内心被这个时代人的思维逗得想笑,但是却肃容对宋熙然道:“敢问宋大人!就算我真是失贞的□□,那么就不可以救人了吗?是不是一个垂死之人倒在一个失贞的□□面前,照侯府的规矩,□□就应该没脸见人见死不救才是对的!如果失贞的□□救了人,被救之人是不是就因为她失贞,而忘却救命之恩,反而破口大骂落井下石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这一语激起千层浪,不但永安侯府傻了眼,听众也傻了眼,面面相觑,再面面相觑,然后私下低声议论起来!
宋熙然却是听得热血沸腾,当真一拍惊堂木叫了一声好,大声问林炜道:“那依永安侯爷之见呢?”
林炜垂下头,无人知道他被掩饰的目光有多少深沉和惊诧,他只平静无声地道:“依本侯之见,应报恩!”
林老夫人如鲠在喉却是不知如何质问,她充满不甘和怨毒地道:“那这贱人不守妇道意图混淆我侯府血脉,加之给我侯府的奇耻大辱呢?”
也是啊,这年代的人对于子嗣有着偏执狂热的重视和洁癖,乱人血脉,实则罪在不赦!
于是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
谢湘江却是“哼”地笑了一声,看向陆老夫人语带威胁:“老夫人,刚才我列举三件事,一再声明不问儿女私情,算是给侯府留足了面子,你要不要这样欺人太甚不死不休?”
陆老夫人虽偏执强硬,但是并不糊涂,她如何不知道谢湘江刚才说出的那三件事,众人已经对谢湘江的失贞充满了怀疑,可是那谢氏,她根本拿不出任何被算计的证据,而她的失贞,却是有目共睹,如果今天不追究此事,让那谢氏逃脱民众舆论的谴责,再任她拿走侯府大笔的报恩费,林家百年侯府彻底就成了全京城全天下的笑话!
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在妇德这一点上钉死她!让她身败名裂,失去安身立命的根本,纵是拿到报恩费,也是有命拿没命花!
陆老夫人主意已定,当下道:“今日公堂之上,既是要讲民风大义,那我永安侯府曾受人恩惠万不可否认,可是那谢氏享我侯府富贵,却奸夫□□意欲混淆我侯府血脉窃取霸占侯府,如此罪大恶极,老身也请宋大人处置这□□毒妇,以正妇德民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