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润润的晨光铺洒在缭绕的云团上。
薄雾蒙蒙间，隐约可以瞧见远处半空中漂着的一座宫殿。
宫殿由金丝楠乌木作为主体，大块的五彩灵玉作瓦铺顶。
檐角、宫壁、栏杆等处随处可见细腻的雕镂绘画，宫殿正门前的台阶更是大手笔的全部由通灵白玉堆砌而成。
宫殿四周的灵气充沛得凝如实质。
单是远远这么瞧上一眼，便不自觉的想象住在里面腾云驾雾的仙人有如何般的惊艳风采。
不过...
十五脸上神往的表情轻轻一敛，露出几分意兴阑珊。
她想要看见这样的场景，得再往前生个十万年才行。
大概是到了什么定好的时辰点，殿内传出悠扬的钟声。
云雾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吹散了些，露出虚天殿更为清晰的轮廓——万年不腐的沉香牌匾已经微有些发白，遒劲有力的“虚天殿”三个大字也在风霜打磨下变得模糊而难以辨认，白净的灵石台阶上时不时能瞧见断戟残枪和空荡荡的骨头架子。
虚天派十万年前突兀的下达了封禁灵域的指令，而后影踪便湮灭在历史的长河里。
现在看来，这个风光无限的大门大派并没有如史书里传言那样穿过迷雾海，去更大的洲域开宗立派，扬名万里，而是出了变故，成了灵气枯竭的坟场。
十五对探求仙史真相这事几乎没兴趣，现在只有被牵扯进这样灵域的烦恼。
章莫跟她讲，他认识的散修发现了一个边缘禁制不稳的小灵域，要是她能够借噬灵虫一用，便可以带她一同进入。
既机缘巧合的发现一个野生灵域，十五没有不进的道理。
毕竟，天极洲的灵域几乎都由当地的宗门势力所把控，对外开放的次数极其有限，想要进入，需要缴纳大数额的灵石。
就算缴了灵石，能开放给散修进入的灵域也不知道被扫荡过了多少次，能有大收获的寥寥无几。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所谓的小灵域是十万年前销声匿迹的虚天派。
若是能提前知道，她肯定不进来，头也不回的将这个消息卖给紫霞宗，赚笔实在的。
她思绪刚落，便听见由远而近的哐哐脚步声。
脚步声厚重平稳，分明就是有人在往这边来。
十五非但没喜极而泣，而且还把自己摁回了藏身的废墟狭缝里，敛住呼吸。
她眼瞳晶莹乌黑，清晰的映出大汉身形。
来的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架骨头。
它身上穿挂着破破烂烂的盔甲，露出的胸骨肋骨有多处内凹折断。
十五注意到，他右手五指少了三根，剩余两根指骨紧紧的握着一柄长剑，大概是生前惯用的法器。
长剑剑身锈迹斑斑，两侧有大小数个缺坑，显然不值钱了。
可惜。
十五因为这个略微分了下神。
就这瞬间，骷髅架子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一般，扭过头看向十五躲藏的位置。
“......”十五凝神静气，重新摆正自己逃命的态度。
因为符箓的缘故，大汉并没有发现十五，他直愣愣地盯着废墟，黑幽幽的眼眶窝里，阴冷的尸气钻进钻出。
他看了一眼，又嘎吱嘎吱的拧回头，继续呆头呆脑的往前走。
直到他离开差不多半个时辰，十五觉得稳妥后，才拍掉隐身符箓燃烧干净的细灰，从废墟里爬出来。
她往嘴里扔了颗回灵丹，压在舌下，一边虚着眼望着大汉离开的方向，陷入思索。
刚那样的骨架子，她已经见到了三次，很明显，这应该是十万年前，虚天派突然宣布封禁的原因。
她对接近仙史真相这事儿毫无兴趣，甚至隐隐头疼，整个虚天派都抗不过去的大难，她这筑基不过俩月的小人物根本吃不下这份大礼。
那些骨头架虽然没有意识，但是却保留战斗的本能，再加上生前修为该是不低，十五试过对上他们，根本拿他们没办法，而且还容易沾上尸气。
她已经这样废了两件法器。
再这么耗下去，她将成为灵域返贫第一人。
当务之急，是找到章莫几个人。
至于找到是活的，她半点没有想过。
毕竟大家一进来，都呜呼念叨着天大机缘，一股脑的往虚天殿的方向去了。
她想要的是章莫在干瘪尸体腰间翻找到的灵佩。
章莫不认识，以为是什么古法器，兴高采烈的收起来了。
十五看见那东西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大部分灵域都是自然形成，修士进出是通过阵法师刻画的双向传送阵，但也会有虚天境这样的灵域，完全由造诣高深的阵法师人为刻阵分割出独立空间。
这样的灵域通常为了保证安全，不会采取传送阵的进出方式，而是会分发配对灵佩。
只有拥有灵佩的人才能自由进出。
这是过去那个年代，强大门派维系传承不外泄的重要手段。
除了他们从小选中而培养的孩童，其他人很难通过杀人夺佩而进到虚天派修行。
当然，这样普遍敝帚自珍的做法也是导致很多高深法术符箓失传的缘由，即使是十万年前盛极一时的虚天派也不例外。
十五回忆了下和章莫几人分开的方位，将金丝髓棒翻手拿出来，返身往回走。
虽然预想过找回去这一路会不太顺利，但十五没想过能这么的不顺利。
越是靠近虚天派，那种行尸就出现得越来越频繁，简直就是坟场。
她不小心被发现了几次，虽然勉强保住小命，但毁了花大价钱找人打造的攻击法器金丝竹，用掉了拍卖行里花了好大力气拍来的四张隐身符箓，而且还吃光身上带的所有丹药。
丹尽灵绝，十五忍不住咒骂了几句这古灵域的不知趣儿。
好在，十五还是有那么一丁丁点的气运在身。
没让她硬闯进虚天派里，就在门派东侧方的附属仙城里，她发现了已经变成一具干尸的章莫。
干瘪的皮肤贴在他头颅骨上，依稀还能在他脸上寻到惊恐扭曲的神色。
他趴在地上，手往前伸，似乎在死之前想要尽力摆脱什么东西的追赶，显出几分狼狈。
十五安静的看了他一阵，而后哼哧哼哧就地挖了个坑，把他埋了，拿走储物袋作为回报。
几瓶回灵丹，都是有杂质的下品。
几卷法术，全是坊市里的通货。
法器也被毁得差不多，只剩下几张还没来得及用的疾风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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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莫穷得丁当响，彻底打消了十五想要把其他人找到，然后摸包致富的梦想。
她将灵佩拿出来，任由丝丝缕缕的灵气顺着指腹进到阵纹线里。
阵纹线被铺满的同时，十五感受到了一股强有力的禁锢感。
这种感觉和野史杂闻里描述得大差不差，十五这才放下心来。
在离开这个坟场的最后刹那，她又看见一个行尸往她这个方向来了。
行尸浑身包裹着尸气，破碎的头颅骨上还稀稀疏疏挂着几根头发，但十五一眼就瞧见了他指骨上戴着的玉扳指，莹润通透，有灵光流转。
大概死前是个人物。
-
灵气融贯，十五眼前白光一闪，终于离开了那个鸟不拉屎的坟场。
她仰头看着湛蓝湛蓝的天空，忍不住吹了个口哨庆祝自己劫后余生。
高兴完，才扭头打量起周围环境。
“......”很好，也就天是蓝的。
她在一个乱石嶙峋的悬崖底，四面都是陡峭的山岩，没有飞行法器的她想要上去，估计又得要个十天半个月。
十五憋得腮帮子鼓了鼓，实在没憋住，叹了口气。
真是倒霉。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她休整了一天又开始哼哧哼哧的攀岩。
她边爬边把前后事情捋顺，总算是找到了出气口。
说白了，这事儿要怪就怪灵气不早不晚的泄露，再加上十万年前那些老东西阵法造诣不够，被他们这样的弱鸡找着方法进去了。
等到十五从悬崖底爬上来，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儿了。
她浑身脏兮兮的，完全没有半点筑基修士的风范。
风范虽然没有了，好在爬上来的地方还算熟悉。
她所处这片森林叫紫霞林，倒不是紫霞宗臭不要脸给取的，而是这片森林在朝阳和日落时分，都会笼在一层淡紫色的光晕里，老早时候就得了这么个名。
后来，紫霞宗的宗主在这里得了机缘，开宗立派时便顺着山脉取了紫霞宗。
十五就在紫霞宗附近的仙城里生活，对这片丛林极其熟悉，她随意找了处水潭洗漱，认准方向往外走。
走了莫约半刻钟，听到了慌乱的厮杀声。
这种结群战斗的方式，大概率是紫霞宗的弟子下山历练来了。
她拐个弯，打算绕开她们出去。
下一会儿，一道气急败坏的男声顺着风声传到耳边，“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绕来绕去都出不去！”
紫霞宗只收女弟子，这是从其他地方来的历练弟子。
十五脚步一顿，改了主意，又折向出声的方位。
紫霞山脉早晚起的紫雾带有天然迷幻阵的效果，要是不熟悉这片地界，会发现自己一直在相似的地方打转。
紫霞宗弟子入派后都有分发一块紫雾石，输入灵力就可以出现一根直直指向门派方向的灵力线，外来的门派弟子可没这玩意儿。
十五以前老大一段时日就靠着带路出去这事儿谋生计。
要是放在个把月前，她可不会重操这种旧业，但她这个月被虚天坟场掏得干干净净，领路灵石也能看得进眼了。
人啊，别老想着天大的机缘，还是得脚踏实地，靠踏实肯干来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