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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独坐幽篁里

作者:蔻燎搔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十八章独坐幽篁里


    (蔻燎)


    落花啼脱下华袍,穿上简易的淡粉宫女服,捡了偏僻路段,翻墙踩瓦,溜出了王宫。


    清晨时分。灵暝山愈高的地方愈寒冷彻骨,风儿能吹到人-体最深处,落花啼抱紧绝艳,瑟瑟发抖,缩着脖子,搓一搓手指取暖。


    熟悉的山路,她闭着眼睛都可走去天相宗,只不过,这一次不同,她是带了别样情愫而来的。


    春已暮,夏已初。


    适合暧昧的春季翩然离去,火热激烈的夏日接踵而至,避无可避。


    远山叠翠,青岚缭绕。


    落花啼走至半山腰,眸孔里掠入一道云绸沧浪青的衣袍,随风猎猎乍响,在天际卷出了半边青芒,快要被山林的墨绿所拥抱。


    山峰绿得发黑,而那人的身形却是素雅淡然的青,像观音菩萨玉瓶里插-的一绺垂柳,有一种安宁的神性之美。


    黑铁面具盖住半张面容,下颌的黑紫色高隆的毒疮与正常皮肤连成一片,紫的紫,白的白,色彩分外清晰。


    头束发髻,乌发丝缕迎风飘扬,肩膀雄伟,胸膛挺拔,虎背蜂腰,单单伫立在那就身长玉立,夺人眼球。


    首先,得忽视他的容貌。


    “花-径深。”


    落花啼眸泛秋水,迈步疯跑过去,“我不是说让你在宗门口等我吗,不必来山腰的。”


    花-径深欲伸手去揽落花啼,顿一秒,垂下手,莞尔道,“公主殿下,你说今日有话要讲,是讲什么?”


    落花啼不觉有异,摸摸花-径深的面具,笑了笑,诚挚道,“我想告诉你,我不嫁去曲朝了,我想和你在一起。”


    “退婚信已经遣人送去曲朝,曲朝太子看了自会明白其中意思。”


    “公主殿下……何以无缘无故要解了婚约?两国联姻,不是作玩笑的。”花-径深神游魄驰,魂飞天外,他的语气变得很奇怪,脸色也奇怪,仿佛黑铁面具都因震撼而“唰”的破碎裂开。


    落花啼来回踱步,一笑即敛,温情道,“我才不管呢,下定决心之事,怎能反悔。”


    “公主,你的意思是……”


    “花-径深,成婚是得与心悦之人做的事,我讨厌曲探幽野心勃勃的样子,讨厌他表里不一的作风,讨厌他自以为是,暴戾残忍的脾气。虽然他的脸蛋的确堪称绝色,但他就是入不了我的眼,我觉得他不是好人,才不要和他成为夫妻。”


    “那公主,你是想——”


    花-径深喉结上下一滑,话说了半截,再言语不出。


    落花啼道,“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知根知底,我喜欢你的性格,跟你待着我会感到高兴舒服。所以,我想带你回落花王宫,做我的夫君。”


    花-径深动了动嘴唇,好像回答了,又好像没回答。


    风声过于嚣张,蛮横无理地把他的话卷去了遥远的天角。


    永远,永远也听不见。


    神思抽-回,斜倚在凉亭阑干上的落花啼,凝视着西风愁坞里穿流而过的一条弯曲小溪,水下有她豢养的鲤鱼,体型肥硕,摆着尾巴围着凉亭底部游动。


    手心的鱼食被汗液泡得发粘,索性一把全兜进水里。


    红黄白黑的锦鲤在下方争争挤挤张着圆溜的大嘴,一口吞十几粒,肚子鼓得不像话。


    落花啼挑过一旁的绝艳,想去宽敞地练练武,突闻一阵悠扬的笛音跃过白墙飘进耳膜,清凛雅韶,胜似天籁。


    “银芽,你去打听打听,谁在吹笛子?卖弄做作,和猪叫有什么区别。”


    “好的,公主。”


    侍弄花草的银芽放下手中的剪刀,带着两名宫婢启开大门钻了出去,不消片刻,三人极快折了回来。


    禀报道,“公主,笛声好像是从风竹幽居里传来的。”


    修竹揽云,碧绿似水,流淌潺潺。


    风竹幽居内种下了遮天蔽日的一丛冷箭竹,钻破泥土碎石,直直挺上了湛蓝的天幕,若来一只相衬的精弓,便能一蹴而就射-穿空悬的青日。


    竹林下建了黑瓦白墙的亭子,翼然耸立,斗拱反宇,钉头磷磷,亭柱上绘了神秘的古老壁画,浑厚肃穆。四个檐角弯弯地翘起来,末端各系了一块铜铸的铃铛,斜风敲击,荡出叮叮当当的清响。


    一声轻,一声重,一声淡,一声浓,比人的七情六欲还跌宕。


    亭中有两抹身形,一坐一靠,一金一黑。


    坐在石椅上的曲探幽将白玉纤笛横在嘴边,指尖点跃,一双黑眸半敛。


    含着悲戚抵抑的笛声如泣如诉地自他指间泄出,抓不住,看不见。


    入鞘道,“太子殿下,春还公主来了。”


    笛音停滞,戛然遏止。


    曲探幽大手一抛,搁下玉笛丢在石桌上,端坐不动,睇眄着径直走来的落花啼,诧异地挑了挑一边眉头,“春还公主,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他睨一瞬入鞘,入鞘点头,屏退周围的宦官婢女,顺道将银芽也一同打发走。


    竹林下,凉亭内,唯剩曲探幽与落花啼二人。


    落花啼一甩曳地的红裙,单刀直入,抄手道,“什么时候出发?”


    “孤不明白。”


    “本公主说,什么时候出发去曲朝。”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落花啼气笑了,狠狠剜后者一眼,“曲探幽,都是你干的好事,现在我大哥也愿意同去,难不成我还能不去?”


    “你是聪明人,去与不去,你能掂量出来的。”眼底的玩味呼之欲出,曲探幽只手撑颌,定定不移地扫视落花啼的脸庞,“落花啼,当时龙鳞人跃鲤被劫走之时出现了藏身许久的枫林国后裔,如此一来,孤的注意力暂时会挪到他们那,四面八方地追索,一举歼灭,不留后顾之忧。孤说这些,你听懂了吗?”


    “怎么?落花国还得仰人鼻息看曲朝的脸色行事?”


    “不是吗?”


    曲探幽嗤笑,“你届时嫁给孤,不久之后整个天下都唾手可得,乃是旁人求之不得的好事,你扭扭捏捏做什么。只要你嫁给孤,落花国就不会走上枫林国的后尘,如何?”


    虽然知晓曲探幽笑意之下掩匿的威胁意味,但落花啼还是情不自禁怒形于表,玄雷轰顶般几要窒息。


    一口银牙咬碎,往肚子里吞。


    她正欲奋袂离去,却听曲探幽寒浸浸笑道,“落花啼,别急着走,孤还有一事想问问你。”


    他掏出一页皱皱巴巴的纸,展开递给落花啼,“这是新的千古一帝传言的诗,是孤在一条毒蛇口中取下,那蛇的头颅被孤一剑斩断,它一分为二之时还在徒劳挣扎,像极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国。”


    熟悉的纸张跌入眼眶,落花啼几不可鉴地怔忡,头皮炸开,发麻抽痛,她揪过纸定睛一看,正是她和银芽连夜写的新谣言。


    眼尾直跳,佯装自若,“你给我看这作甚?”


    “不是给你看的,是给你闻的。”


    “闻……”


    “你闻闻,这纸上有何味道。”


    艰涩地咽一口唾沫,落花啼深呼吸一气,把纸送到鼻间嗅了嗅,顿时毛骨悚然,如芒在背。


    苦酒香。


    毒蛇自带的酒香染到了千古一帝的诗纸之上,不仔细的话,难以发觉。


    落花啼再一次觳觫曲探幽洞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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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火的恐怖能力。


    曲探幽见落花啼身僵如木,他笑容愈烈,眉目阴鸷,喉音充满质问的味道,“落花啼,如果孤没猜错,新的千古一帝之辞是你一手操纵出来的。那日你在义庄驱蛇,蛇群如临大敌一溜烟消失,奇怪极了。而那些蛇出现,刚好就有丝丝缕缕的苦酒香。现在,你能解释一二么?”


    第一次出落花王宫找龙鳞花的那天,二公主落花蕊带曲探幽去看了一些国内著名的饲蛇人和毒蛇,那些笼子里的毒蛇,皆没有酒味缠绕。


    就连入鞘去花落知多少调查养蛇的地方,也未闻见蛇身上有酒香,除了蛇的腥味,再无其他。


    而落花啼可轻轻松松喝退毒蛇,那些毒蛇将她奉若神明,并且它们来去匆匆的时候,那一股淡淡的苦酒香令人忽略不了。


    落花啼额冒冷汗,强颜欢笑,“曲探幽,你有没有听过世界上有一种酒,名唤‘蛇酒’?王宫上上下下都知道本公主喜喝蛇酒,那些蛇怕不是从酒坛里逃出来的,遇见爱喝蛇酒的本公主,自然吓得屁滚尿流,一切不过是巧合。至于你说的操控千古一帝新谣言,本公主觉得是无稽之谈,无凭无据,你这是在污蔑。”


    “哦,看来,孤错怪你了。”


    曲探幽目光凌厉收紧,似笑非笑,前言不搭后语,道,“七月初就启程回曲朝,得给时间让移栽出来的龙鳞花适应一番。”


    “若无其他事,春还公主请便罢。”


    骨节修长,手背青筋微隆,白皙的肤色一点不输女子,他漫不经心拾起玉笛,放在唇边继续吹奏。清冽的乐声在竹林里起伏,与呼啸风声应和,绕梁不绝。


    岁月易逝,流光不复。


    在这段日子,落花啼一有空闲就去灵暝山习武练剑,她一直想求见她的两位师姐,直到临近出发日子,落花啼也没能等到红衰,翠减的露面。


    绝艳在空中晃出残影,一记横劈,不远处的假石瞬间炸开了花。


    一小道童不停地鼓掌,赞叹道,“公主殿下,你现在的招式比之前好多了,速度迅疾,威力凶猛。”


    落花啼休剑负后,“大师姐,二师姐她们如今在哪?可有归来?”


    红衰,翠减形影不离,其中一人不在天相宗,另一人绝对也不在。不知是不是修行日久,两人的性子逐渐以不可控的方式和师父花下眠越发相似,总爱没事携一把剑轻装远出,一走就是一年半载。


    花下眠游历之前吩咐她们要襄助落花啼练武,必要时助她突破武力,更上一层楼。若是落花啼遭逢危机,她们就得出面抵挡,化险为夷。


    世事难料。


    花下眠前脚将走,红衰翠减后脚就一声不吭自个儿溜走了,目下归期不明。


    天相宗除了几位年过半百的长老在打点,再无主要人物。


    “就算不待见我,也不用这么躲着吧。”


    气馁垂头,落花啼离开了天相宗,独自下山。


    路过花落知多少,她买了一块鲜花酥,正吃得香喷喷,四五个铜墙铁壁似的壮汉轰隆隆走来,巨大的黑色阴影把落花啼整个人笼罩在内,显得她极其弱小。


    落花啼茫然,咬一口鲜花酥,抬目直视那些大块头,挑衅道,“想打架?”


    为首的大块头“嘭”一砸拳,尖细靡靡的声音道,“公主殿下啊,这边走嘞,请呀——”


    身量是庞然大物,喉咙管却紧得和小绵羊一样。


    如此大的奇怪反差,逗得落花啼捧腹大笑,“你既知晓本公主的身份,还用这样的排场来‘请’吗?”


    她笑眯眯地取出背后的绝艳,反手一刺,银色长剑灵蛇翾舞般游蹿飞射,朝着最近的大块头狠狠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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