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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第 12 章

作者:安南以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姜府不愧是余州富户,守卫森严,比之上京勋贵也不遑多让。


    只是来人是冷渊。


    他悄无声息潜入月华堂,看见了姜府那位独女。


    庭院中残雪未消,月华堂中却摆放着姹紫嫣红的花卉,鎏金小火炉放在群花之中,烘烤得整个月华堂都比旁的地方暖和几分。


    姜时雪便坐在一片姹紫嫣红之中亲手烹茶。


    并非传统烹法,而是加了牛乳蜂蜜等物,气味香醇,一看便是女孩儿家爱喝的。


    许是在家中,她打扮得随意,一头青丝松松绾起,莹白耳垂只带着一枚小小的珊瑚耳坠。


    那珊瑚极艳,衬得她肤白胜雪,耳坠轻晃间,一张莹润生辉的美人面蛾眉宛转,明眸顾盼。


    冷渊见过多少美人,也不得不承认,眼前之人不输分毫。


    只是她似乎精神不济,眼下泛着淡淡黑青。


    恍惚之间,她手中握着的银匙不慎滑入茶汤中,她竟下意识伸手去拿,手腕不小心擦在瓦炉边,被烫得惊呼一声!


    银烛最先注意到动静,惊声高呼:“姑娘!”


    冷渊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银烛眼睛微肿,像是昨日哭过。


    冷渊听出了她的声音,心想,原来昨日来找殿下的就是她。


    众人忙围上去,只见姜时雪雪白的手腕上浮现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映月忙道:“得用凉水浸!我去取!”


    她扭头飞奔去找水了。


    银烛捧着姜时雪的手吹气,一边吩咐人:“快把夏荷叫过来,就说姑娘烫伤了!”


    众人忙作一团,姜时雪面上有几分愧疚:“是我方才冒失了,千万别惊动娘和爹爹。”


    银烛眼看着她被烫伤的地方有起泡的迹象,急得眼泪都快掉了下来,“烫得这么厉害,处理不好是要留疤的……”


    冷渊收回目光,默默离开。


    眠云雅苑。


    祁昀正提笔练字。


    旁边的炭盆中已经烧掉厚厚一叠字帖,祁昀悬笔,将才写好的字帖也随手抛入炭火中。


    火光跃起,冷渊的声音有些模糊:“……许是因为程姬之疾,身子不大舒服,彻夜难眠,也不大用得下东西。”


    冷渊犹豫了一刹。


    祁昀察觉到他的迟疑,道:“还有何事?”


    冷渊斟酌着说:“姜姑娘烹茶的时候受了伤。”


    宣纸化为灰烬,飞舞在空气中。


    祁昀沉默不语。


    冷渊小心翼翼行了礼,悄无声息离开。


    祁昀再度抽出一张雪白的宣纸,研墨提笔,只是迟迟不能落笔。


    浓墨凝聚在笔尖,最终不堪重负般坠落。


    祁昀盯着那道张牙舞爪的墨迹,心想,一切都该回归正轨。


    那一夜,不过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今后她如何,与他无关。


    ***


    姜时雪原本是不信鬼神的性子,但自生辰宴以来,便一直磕磕绊绊出了许多小岔子。


    在银烛的提议下,她决定去寺庙上香。


    灵华寺乃是方圆百里最有名望的寺庙,香火极旺,往来香客绵延不绝。


    姜时雪一如最普通的香客,祈福布施,最后还求了几个平安符。


    临走之前,她绕到了一处清净的后院。


    仍是深冬,青砖上苔藓覆盖,色泽枯黄,有凄凉凋敝之感。


    鸟雀扑腾着翅膀啄食着枝头的柿子,小沙弥正在埋头洒扫。


    冷不丁看见一个眉眼如花的姑娘,小沙弥冷了下,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问:“施主,施主可是有事?”


    姜时雪冲他笑了笑:“我想看看这里供奉的长明灯。”


    小沙弥啊了一声,旋即反应过来,有些惊讶道:“原来是施主!”


    他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施主劳烦等等!我去知会主持一声。”


    片刻之后,一个慈眉善目的僧人手捻佛珠走了过来。


    姜时雪双手合十:“主持。”


    僧人还礼,微笑道:“许久不见姑娘了。”


    姜时雪微微一笑。


    房门落了锁,小沙弥上前将锁打开。


    屋内光线清幽,正中央燃着一盏孤零零的长明灯。


    主持道:“不打扰施主了。”


    他领着小沙弥退出屋子。


    小沙弥好奇地看了一眼姜时雪,心想:也不知这位施主供奉的是什么人?


    这盏长明灯已经在此处长燃了五年,他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施主。


    听主持说,五年前请长明灯的时候,她曾露过一次面,那时对方是个还未及笄的少女。


    请下一盏终生供奉的长明灯,可见这位施主之用心,只是她一年只来祭拜一次……真是有些奇怪。


    姜时雪看着那道幽微的火苗,许久之后,轻声说:“行之哥哥,前几日,我梦见你了。”


    姜时雪出来的时候,主持正站在柿子树下看鸟雀打闹。


    姜时雪双目微红,声音有些哑:“主持,新捐善款我已命人送到寺中。”


    主持道了声阿弥陀佛,又说:“老衲替孩子们谢过施主,这些年来施主所捐善款,惠泽千人,功德无量。”


    姜时雪眼睫微动。


    不过是仗着手里有些私房钱,替行之哥哥做些事情罢了,若他还在,定会亲力亲为。


    “也辛苦主持了。”


    姜时雪心绪低沉,不愿交谈,只道:“那便不打扰主持了。”


    她转身要走,主持却忽然唤她:“施主。”


    姜时雪回眸。


    “世间万物皆因缘,缘起则聚,缘尽则散,施主年纪尚轻,当不为外境所困,不为执念所扰。”


    姜时雪立在原地,默默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眉眼微弯:“嗯,主持的话,我记下了。”


    一行人动身得早,在庙里用过斋饭后,还不到戌时便回到了余州城。


    一整日折腾下来,姜时雪已经有几分倦意,枕着金丝软靠,披着小毯睡了一路。


    临近东市的时候,她被银烛唤醒:“姑娘,今儿东市举办花灯会呢!要不要下去看看?”


    银烛打着车帘,外面人潮如织,一片火树银花,天色都被映得斑斓。


    姜时雪原本有几分懒散不想动弹,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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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拗不过银烛可怜巴巴看着她:“那边有个摊子的花灯可好看了!姑娘真的不去看看嘛?”


    最终主仆几人一同下了马车。


    东市依着清澜河而建,此时陷在一片灯火辉煌中,盏盏花灯高悬,如同星河垂挂。


    河边有三五女郎聚在一起放灯祈愿,恋人并肩依偎,沿着长街缓缓踱步,孩童在爹爹的臂弯中闹着要买一盏兔子灯……


    眼前一副热闹景象,叫姜时雪不知不觉回忆起过去。


    从前行之哥哥也常常带她来参加花灯会呢。


    他猜灯谜乃是个中高手,只要跟着他,姜时雪总能赢得一堆花灯。


    带不回去,她便沿途逮着人就送,胆大的小孩跟在她身后,甜甜喊着:“姐姐,我也想要一盏花灯!”


    “姐姐,我也想要!”


    顾行之抱着一堆花灯站在一旁,时不时又递给她一只。


    最后一只,姜时雪不肯送了,她将那只雪白的兔子灯提起来,光辉映亮她的脸庞:“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只花灯,不能送。”


    不是做工最精美的一只,也不是压轴的那一只,只因为顾行之揭下这盏花灯的谜底时,上面写着“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故意问顾行之:“行之哥哥觉得这盏花灯怎么样?”


    那时她还未及笄,顾行之只当她孩子心性,笑道:“玉兔雪白,可爱之至。”


    “姑娘,姑娘看看这一盏怎么样?”银烛举起一盏仙鹤展翅,打断她的回忆。


    姜时雪的目光落在旁边的兔子灯上:“我喜欢这一盏。”


    银烛便叫摊主给她们包下。


    一行人提着花灯漫步在街头。


    顾行之去世后,姜时雪再也没来过花灯会。


    她并非伤春悲秋之人,只是她人生中两次尝到痛苦不堪的滋味,都是因为他。


    第一次是因为他的离开,第二次,是因为他的死。


    生活中都是甜蜜如意的人,最会回避痛苦。


    因此在顾行之死后,她鲜少回忆他,也鲜少去触碰和他有关的人和事。


    她将所有的哀思,都寄托在了灵华寺的长明灯上。


    只要长明灯还在,便说明她从未忘记他。


    只是,她也不愿再想起他。


    长街灯火通明,年轻的郎君和姑娘们三五成群,言笑晏晏。


    时下民风开放,女子在外无需以幂篱或面纱遮掩,姜时雪今日随意梳了个流苏髻,发上只簪一根白玉蜻蜓簪,面上不着脂粉。


    但她生得一张好容颜,来往路人无不侧目,偶有年轻郎君想上前来搭讪,但又碍于她身后紧紧跟随的几个虬髯大汉。


    这般阵仗,定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于是只能多看几眼,悻悻离开。


    银烛正要拉姜时雪去看前面老人家画的糖人,忽然有什么东西从半空中落下来,直直掉到姜时雪怀中!


    姜时雪吓了一跳,险些将东西抛开,再一看,原来是一枝开得正盛的红梅。


    她沿着红梅落下的方向看去。


    天幕低垂,流云聚散,一个少年郎倚坐在阑干上,眸如星辰,吊儿郎当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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