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坠落地裂后，众人的脸上皆挂满了惊愕，待震动停歇，点着火把找了一夜，终于在一处断裂口，捡回了对方破败的遗骸。
接下来，便是恸哭皇帝惨状的宗亲们，进行新继位者的推选。
哪怕有人内里藏着“他心”，但面对大不孝的二皇子，蠢钝愚笨的三皇子，恭请大哥承继大统的四皇子，他们都不敢在此刻开口，以触怒在场唯一被封了爵，佩戴长刀虎视眈眈的皇长子。
这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罢了，缺失手臂就缺失手臂吧，先把皇位稳定下来，等以后，另做打算亦不迟。
对方还未大婚，亦未知寿命几何。
若一直“没有”子嗣，兄终弟及这事，在浩渺如海的历史长河中，可发生过不止一次。
【叮！当前区域[天灾]威胁值归零，[人祸]威胁值归零，达到“盛世”状态，您的特殊能力[盛世金]已激活。】
震后第二日夜晚，发完大笔用[雪花银]生成的银票，和剩余的[银霜炭]，清月迎来了“盛世”降临。
但她没有即刻就抽奖，因为赶着回使馆的路上，天空竟又一次飘起了雪花，让她决定先去拜月楼[莺歌燕舞]，等停了冰雪寒风，再回来放松地搞十连抽。
否则有些刚领了赈灾款，还没来得及重建住处的贫苦百姓，怕是会遭不小的罪。
送走武官，在回屋的过程中，她用今天的发言次数，向修竹表明还要去高楼放技能的事。
傅茂竹看见对方这次的目的，瞬间想到她在西陲清泉县的山顶，那段空灵动人的歌舞，也想到了她赤足戏水后，那抹知晓他看到的羞窘之态。
压住唇角的笑意，平静地点点头。
可惜了，这回没法亲眼去看了。
但没关系，之前的，早已深深刻印在他的脑海里，化作画笔下的永恒纪念，彻底锁入了他的心房。
如今，只要支持她想做的事，叫她后顾无忧就好。
进了屋，清月刚翻出昨天出宫的路线图，思忖那道裂缝的宫墙，是否已被补住，突然听到里间的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唔，东北大爷鸟醒了？
快步过去查看，这一看，登时惊艳地睁圆了眼——
只见吃过大补蝓王心昏睡后，如今复苏打哈欠的白孔雀，竟展现出了一套全新的外观模样。
燕颌鸟喙，丰羽长尾，是凤鸟没错。
羽毛依旧是雪白色的，但体型却增长了不少，都快要和阁床差不多大了。
【哎嘛，这一觉睡得真好，妹砸，有吃的没，给哥整一口。】
清月：……
她的世界里，再没有神威高华的龙凤形象存在了。
一个，在泽州副本，被社会老油条龙湮灭，一个，被如今的接地气方言凤给覆盖。
扔下一大坨樱桃、鱼罐头和乳冻，默默转身，在修竹的震惊疑惑目光中，挥挥手，准备搞表演去了。
【哎哎哎，去哪呀，等等唔嗯，哥会飞，嗝，你带上哥，保准让你不枉此行！】
“……”
回首看向叼着乳冻被噎住的白凤，闭下让馋鸡吞食刺痛的双眼，深吸口气：
【不行，要尽量避免引起人注意，你太醒目了，老实待着吧。】
【那更要带着哥了，妹砸，哥现在会隐身和蔽音，能让三米外的人看不见你，听不到你的动静。】
想到拜月楼虽高耸入云、位置偏僻，但毕竟在宫中，唱歌和鼓点声许会引来人的关注，无奈之下，带上了这位祖宗。
傅茂竹看着坐到白凤身上，离开自己一段距离后，便瞬间消声匿迹的人，不禁对着“虚空”处，用口型说“看不到了”，得到声几不可闻地“好”。
随即，一阵阵风刮过，等那股幽香静静飘散，傅茂竹就知道，她已被带走了。
这般神异的生灵，以后，会一直都在她身边出没吗？
那会不会总有一日，像今天这样，将她悄无声息地掠走，叫人再也寻不到踪迹……
宫里的拜月楼上，曾经的宸王，如今的新皇，正坐在顶层的镜面密室里，安静地饮着酒。
暗卫都在底楼悄然守着，他经过这一天一夜的大变，虽精疲力尽，但丝毫没有感觉到睡意。
这顶楼的设计，以阴阳两仪为区分，将一静一动、一闭一敞，用曲面的长镜分隔开，形成了两个分明同层，却只可单向观测的内外空间。
外面的，为阳，雕栏画栋，镂空视野，可以看到大半个皇城的景致。
而长弧明镜的后方，是阴，全封无窗，静谧沉暗，只能通过隔离的单向镜，看到那边照来的光线，与半遮半掩的风景。
不过这样的空间，对于此刻的陆琰来说，却是非常安全地。
透过幽暗的镜光，凝视着外侧天地间渐大的雪花，用左手捏紧酒杯，忍过了右臂断口处剧烈的疼痛。
这样的痛苦，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又像是永远，都不能习惯。
习惯自己失去了右臂。
其实，在父皇坠落那刻，自己即便能冲过去，“伸出”的，也会是这只失去后，曾让对方暗喜万分的“手”。
就像是讽刺他们父子间虚伪的情谊般，同一时刻，在偏僻的撷芳苑中，有个为不拖累同伴主动掉下去的姑娘，却被路过的金仙给救起了。
陆琰的目光落在栏杆处，心想，昨晚最先预警的仙花，不知道，是不是就从这里放出的。
结合后面秀院发生的一切，他们自然能想到，这样的神迹，只会来自于对方的仙法。
而通过暗卫去追查，秀院现场最终留下的，是裂口的地缝，破碎的虫尸，以及，两位抱在一起的秀女。
许是被她们诚挚的情谊感动了吧，这位金仙携白鸟离开前，还贴心地给发抖的两人，点燃了取暖用的炭火。
想到这里，陆琰放下酒杯，轻按自己的额角。
若说金仙的所作所为，还能让人看懂，无非是心系苍生而已，但那两北族兄妹的作法，就让他在猜疑、明悟和困惑中，完全摸不出关窍。
起先，在雪林娇月上前献礼时，他本以为，自己再次看错了人。
之后收到武官汇报，获知他们在救人赈灾方面所为，他又明白过来，这是那男子早已做好的准备。
毕竟那么多银票，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想来哪怕没有地动，他们也会拿这些真金白银，砸出一条宣扬名声、顺利离京的通道。
届时，以先皇好大喜功爱面子的性格，即便不舍佳人，也会咬牙放之离去。
不过既如此，那将妹妹推到圣前的举动，似乎就有着非献美外，要达到的其它目的。
会是什么呢，总不会，只为了能让对方说出“心愿”，以得到“圣许”如此简单吧？
就在陆琰盯着外间的栏杆，再度陷入猜疑时，视线里，突然闪现出一只，在话本里才会出现的神鸟——
一只通体雪白无杂色，代表天下太平、盛世降临的瑞凤。
他是不是……有点喝多了……？？？
新皇微张开嘴，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随即，震惊的他便看到从栏杆跳下来的白凤，张开双翅，露出了被遮住的熟悉女子。
那位雪林娇月，轻轻拢了下半披的乌发，又摸了摸不知在叫什么的白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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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从鸟背上款款下来。
然后，她整理下敞开的金丝雪篷，便朝着外面的雪夜，唱起了悦耳空灵的古调。
下一刻，白凤也随之鸣叫起来，在唱歌人投来无奈的目光后，抖动下尾羽，开始围绕着对方伴唱转圈。
这样的歌声，似乎只有顶层能听到，楼底避守的暗卫，竟是毫无所觉般，没有半点上来“护主”的意思。
待这首包含祈求风调雨顺的古曲唱完，外面的雪花停歇，鼓点声凭空响起，女子又跳起了祝祷丰收的轻舞，跳着跳着，便飞到了半空中盘旋。
于是“不甘寂寞”的凤鸟，亦跟着轻盈飞起，缠绕在她的身边，用尾羽卷住那拂动斗篷下的纤细腰肢。
受过古韵教育，懂这些歌词舞意的新皇：……
这只鸟的行为，是不是有点不大对……？
待歌舞完成，清月双足落地那刻，耳畔传来了意外的系统提示音：
【叮！检测到有“瑞凤鸣舞”加持，您在当前区域激活的[莺歌燕舞]，所生成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BUFF，将从五年效用，提升至十年。】
听完这段提示，终于不再无奈其伴歌随舞的“纠缠”，下意识思忖，接下来的南都，气候应该会越加适宜，百姓们种在后院的菜苗，想必会长得更丰荣茂盛。
唇角微勾，表演完的人伸出手，去摸一直说没吃饱，刚够飞个来回的白凤，示意对方离开。
然而神鸟却歪头盯着镜面，用粗哑的嗓音疑惑道：
【妹砸，光顾着和你玩了，哥这时才注意到，这镜子后面，像是有个人嘞？】
“？？？”
清月倏地一惊，立刻侧首去看，随后，镜面登时发出沉闷的声响，向一侧慢慢旋转而开。
目光对上那大晚上不睡，坐在狭小空间里emo的青年，她唇角的笑意微滞。
看对方的神色，这镜子显然是单向的。
啊啊啊，自己竟然又给人“演”了一场！
但新皇脸上的神色，同样很是勉强，在发现她欲轻率离去，他才按动机关，向仙子彰显出，不要无视他的存在。
想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想到他们的所作所为，如今的困扰都被解开——
哪有什么目的，不过是仙人降落世间后，许是体恤凡人，又或是随意做出的行为罢了。
是的，陆琰压根没想到，会仙法能驭凤的人，压根就没发觉他的存在。
废话，谁能想到第一次来，便没看出门道的地方，竟会藏着处密室啊！
甚至因为注意力皆在技能上，都没“听闻”到里边，有另一道隐蔽的气息起伏。
可见，还是她的双值不够。
陆琰却不知道眼中的仙子在想什么，见她终于停驻了脚步，稳住神色，露出一抹浅笑：
“我想，仙子刚所唱所舞，定也与烟花赈灾一样，于百姓性命与生计有大效，在此，作为人间帝王，先谢过您的拯救之恩了。”
清月：……我还是希望，你能全忘记之前的事才好。
看着即便浅笑，神色仍难掩沉郁的帝王，内心叹口气，目光移向对方紧攥的酒杯。
察觉她的视线，陆琰微垂眸，笑意渐淡：
“仙子可是觉得，吾父新丧，孝期饮酒，可谓不孝？”
“不是，”清月并没这种想法，现代接受不了亲人离世，借酒席喝得酩酊大醉，夜里哇哇嚎哭的大有人在。
“我是想，你的手臂还在恢复吧，应该不适宜饮酒，是为麻痹疼痛吗？”
“……”陆琰沉眸顿滞，怔忡几瞬，不禁苦笑道：
“已经许久没有人，会问我痛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