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安一到目的地就跳下车，一身轻往前走。
后下车的黑车司机——方旭正一件一件地提季安准备的东西。
季安走得快，来到奶奶墓前，他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又转头看向满手挂满东西的方旭，他说，“奶奶，今天哥哥陪我来，一年多没见他了吧，他现在又长高了，我今天想晒下太阳，结果晒伤了，”
他拉开自己的衣领，“看到了吗，现在还有点红，有点辣的感觉，”展示完脖子上的连药都不用上的伤，“哥哥让我出门穿严实一点，我不想，觉得很热，哥哥说不行，我就穿了，”
他说着摸了一下鼻子，“其实我不是这么这么没地位的，我一上车哥哥就把温度调低了，你看他现在还提着所有东西，我走上来一张纸都不用带，要不然我还能提前让你看看我的录取通知书，A大啊，我考上了！是不是很厉害，村里、镇里和县里的奖励加起来有八十万！这么多差点吓坏我，还有学区房的说要送我房子，不过我没要，林姨说不做人家的广告，我等会也给你看村里发给我的奖啊~”
季安絮絮叨叨说着，就等不及了，转身往回跑了，方旭手里拿出一个袋子，袋子里一小沓他打印出来的纸。
他拿过那个袋子朝方旭一笑，又迅速跑回去墓碑前。
季安嘀嘀咕咕好一顿说，手上还好一顿忙碌，不是在烧成绩单，就是烧录取通知书，末了方旭还看到季安连他高考完的那束花都拍了照片打印出来往烧金桶里面扔。
季安烧完最后一张照片，抬头看了眼不远处，方旭仍然在一棵树下等他，像往常每次陪他来那模样。
他收回视线，安静了几分钟，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等会要讲的话，方旭实在是不适合听。
于是他站起来，再次朝方旭走过去，“哥，我突然变得又渴又饿，你能不能？去给我带点吃的。”方旭低着的头抬都没抬，只撩起眼皮，就这么看着季安不说话。
自知行为不合理的季安补充道：“我中午没有吃早餐，感觉要低血糖了……”
方旭抬头了，看着从没低血糖过，现在脸色红润的中午没吃早餐的季安，“行。”
方旭不知道季安在搞什么鬼，重新回到车里，拿出一条巧克力，走到半路就看到季安惊觉地转身看向他，距离有点远，为了看清他，还拿起了被他放到墓碑上的眼镜。
行吧，看来他给的时间还不够，他快步上前，果然，季安就说他，“怎么这么快？”
“你都低血糖了，不是要越快越好？”
季安抿了一下双唇，最终还是说，“哥，你能不能去车上等我？”
方旭，“你声音还挺金贵？”尽管这么说，他还是转身了，“我去车上等你。”
季安给方旭发好人卡，“哥，你真是个好人。”
方旭不接，长腿一抬，走了。
季安将方旭给的巧克力房进口袋里，抚了下胸口，自言自语，“刚刚吓死本大人了！”
确认方旭离开之后，他重新跪了下去，跪在了墓地的中间，“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我可能，会让你们失望，但是我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样的想法？如果你们不赞同，你们就今晚来我的梦里打我好不好？如果你们没意见能不能今晚来我的梦里？鼓励一下我。”他说得轻松还在耍宝，“来找我啊！
“我现在长大了，我已经把户口单独的挪了出来，我是一家之主了，那我要先说，我能为自己做主。希望你们来打我的时候轻一点点？要不然我以后都不敢做梦了，怎么办？”
说完这一段，他叹了口气，安静了好一会才重新开口，再出声，语气里的轻松已经消失，“就是我已经长大了嘛，我就，一不小心有了一个喜欢的人，然后……
“然后，这个人他一不小心是个男的，这个男的他又一不小心是我哥哥，就是方旭。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毛病。但是我等了挺久的，自从我发现我喜欢他，到现在，我都没有喜欢过别人，我就还是喜欢他，而且越来越喜欢，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对他的爱意了，我可能这辈子就喜欢方旭了。
“我这辈子可能不会再改了，所以我也打算未来尝试一下，如果我尝试成功了，就算你们不祝福，也没有关系。就是，我唯一的要求是，我希望你们不要去梦里骂哥哥，他是无辜的，他一直都对我很好很好，挽月阿姨和方叔也对我很好，如果失败了……”
本就清净的陵园又安静了许久，跪坐在墓前一身黑的少年摇晃了一下身体，“我尽量吧，尽量准备好一点，谨慎一点，如果失败……”季安真的不太敢详细去想失败会导致的后果。
太可怕了，他太混蛋，太不是人了，他们都对他这么好，“我知道我不应该对他生出这种心思，可是我真的……”
如果失败，他要道歉的对象太多了，他拿出一沓纸币，点燃，等火焰熄灭，只剩下闪着红点的灰烬后，头往下，郑重一磕。
季安闭着双眼，双唇对着地面，重重说了一声，“对不起！如果我的行为不符合你们的预期，那我先说对不起，就是不要担心我好吗？我一定会好好处理这件事情的，不会让这件事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我不会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一定会又小心又谨慎，是我要选的，我会尽力负责所有……”
季安抬起头，他没扔进烧金桶的那点灰烬已经完全熄灭变成了灰黑色，他吹了一口气，灰烬四散，最终消弭在灰色的水泥地面。
回到车上的季安似乎有点惆怅，方旭也没有多想，毕竟是来探望已经过世的家人，“巧克力味道怎么样？”
季安这才想起来自己低血糖呢，从口袋里摸出巧克力，看了下包装，黑巧，当着方旭的面撕开包装，咬了一口，“嗯~好吃！”
露出洁白的牙齿对着方旭笑了一下。
方旭对季安薛定谔的低血糖没发表意见，直接问他，“说什么我不能听的？”
季安又咬了口巧克力，含糊着，“你都知道你不能听了，还问。”
方旭食指敲了下方向盘，“行吧。”说着启动了车子，并将风向调向季安那边。
季安看他哥这么照顾自己，暗自叹了口气，他哥怎么就这么好呢？怎么就这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