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嵘翻了两下，便像是碰到了什么瘟疫一样，把《秘戏图》扔在了地上。
一张圆圆的小脸上满是惊恐，“嫂嫂，你平时都看这些东西吗？”
不知道是不是巧儿的错觉，她甚至还在宝嵘公主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恶心。
巧儿：“.....我不是。”
她好不容易和宝嵘公主的关系好一些，是真的不想给她留下一个骄奢淫逸的坏印象。
只是她的辩解有些无力，宝嵘公主撇过眼不再看地上的册子，“嫂嫂，快让人把它拿走吧，我不想看见它。”
巧儿挥挥手，让飞云把东西拿了出去。
她有些担心宝嵘会拂袖而去。
幸好宝嵘只是走过去坐在了桌边，端起桌上的桂花蜂蜜冰乳酪吃了两口。许是冰乳酪的凉意让她冷静了下来，宝嵘道：“嫂嫂，这些在宫中可都是禁物，你从哪里得来的？”
其她婢女见状，在飞云的提示下，一个个都退了出去。
就算屋内只剩下她们两个，巧儿也不好说这是秋姑给她的。
“这个.....”
宝嵘看出她的为难，震惊地道：“难道是皇兄拿给你的？不是吧，皇兄怎么是这样的人啊。”
巧儿不知该如何解释，这种事就是闺房之乐，在夫妻之间很正常。
可是看着宝嵘单纯的脸，巧儿又说不出口。
再不解释，圣上在宝嵘心里的英名就全毁了。
可是解释吧，巧儿又觉得自己有些亏，她之所以看这些东西，还不是为了侍寝。归根结底，原因就在圣上身上。
巧儿决定附和宝嵘的话，“对，就是他.....他拿给我的。”
他们是亲兄妹，威名英名什么的没了还有亲情。如果宝嵘对她的印象不好了，那她们的关系就不好修补了。
“皇兄太让我失望了，以后我都不搭理他了。”宝嵘用勺子敲了一下碗的边缘，噘着嘴不满地道。
巧儿的心中闪过一缕对圣德帝的愧疚，嘴上却继续附和：“嗯！失望！不.....不搭理他！”
“那嫂嫂，”宝嵘放下冰乳酪，握着巧儿的手，“嫂嫂也知道，宫里如此冷清，我能说话谈心事的，就只有嫂嫂了。不过我总觉得叫你嫂嫂太见外了，要不我叫你巧儿姐姐吧，姐姐妹妹，这样才显得咱们关系更亲密嘛。”
她的手刚端过冰乳酪的碗，凉凉的，从巧儿的手指骨节，沿着遍布全身的血管，一路凉到了她的心里。
巧儿心想，不是还有林照喜吗，她和宝嵘公主年龄差不了几岁，又是亲表姐妹，同时都是太皇太后的心头肉，经常在慈安宫见面，她们两个的关系应该很好才对。
不过看着宝嵘信赖的双眼，巧儿没有提林照喜，点头道：“嗯，宝嵘妹妹。”
“巧儿姐姐，你真好。那以后我们就是无话不谈的知心好姐妹了。”宝嵘笑道。
“好。”
“巧儿姐姐你吃。”宝嵘端了另外一碗红豆蜂蜜冰乳酪递到巧儿的手中，“红豆味可是我的最爱呢，给姐姐吃。”
巧儿舀起一勺放到口中，红豆已经熬开了花，软软糯糯的，加上甜甜的蜂蜜，和凉凉又滑滑的乳酪，“真好吃。”
宝嵘和她相视一笑，也吃起自己的桂花蜂蜜冰乳酪，状似好奇地问：“姐姐，皇兄对你好吗？”
巧儿道：“好。”
“那就行，我还以为皇兄会嫌弃姐姐呢。不过我想皇兄那般好的人，心胸应该不会那么狭隘。”
美味又舒爽的东西下肚，打开了巧儿的胃的同时，也打开了她的心。
又关上了她的警惕。
“嫌弃的，圣上嫌我笨，还叫我小....小结巴，嫌我说话重言，还觉得我爹老是和.....和他作对。”
“啊，皇兄这么过分啊，”宝嵘谴责道，“等我见了他，一定帮姐姐好好出出气。”
巧儿拒绝，“不用了，就.....就这样吧，他说的也都是事实。”
宝嵘心疼道：“委屈姐姐了。不过还好，你是皇兄唯一的女人，等明年再为皇兄生下个太子，姐姐，你的地位就稳固了，他再嫌弃也没用。”
巧儿的手抖了抖，手腕一软，舀了一大勺冰乳酪。她一口吃下去，冰凉的感觉顺着喉咙下滑到食道，激的她打了个冷颤。
“生不了，我到现在，连侍寝.....都没有呢。”
宝嵘震惊地睁大眼睛，“姐姐都是婉仪了，皇兄怎么还没.....太过分了！”
巧儿这时才回过神，“此事只.....有我们两个知.....知道，妹妹可别和其他人讲，尤其是太皇太后。”
宝嵘含着乳酪，似懂非懂地点头。
“那好吧，我答应姐姐就是。对了，我之前不是说寻了好多办法治疗重言吗，有一个办法是针灸，姐姐你试过针灸吗？”
她绞尽脑汁地想着，似是真心为巧儿着想。
巧儿点头，“小时候扎过下巴，舌头，喉咙也扎过，说是里.....面有声带。”
“什么呀，那都是庸医。”宝嵘急道，“应该扎舌根，那里才是说话的的地方。姐姐你等着，我这就回去联系那个大夫，让他尽早过来为你针灸。”
巧儿想让她别那么着急，先把冰乳酪吃了歇歇再走，宝嵘却已经起身走到了门外。
和她皇兄一样，都是个急躁的性子。
巧儿把手里的红豆蜂蜜冰乳酪吃完，趁着外面天气还不是很热，就让飞云把院里花廊布置好，在下面看了会《史论》。
她看书的时候很认真专注，再加上虽说日头上来，有小红儿搭的遮阳草棚在，巧儿也没觉得热。
快午时的时候，巧儿写的手腕酸了，才收起笔。飞云实时上前，“娘娘，慈安宫里传话，让您午时去陪太皇太后用午膳。”
估摸着今日是宝嵘公主回来的第一日，太皇太后想一起吃个饭。巧儿起身，“好，我回去换.....换件衣服就去。”
昨日侍寝没完成，巧儿想着在慈安宫应该能见到圣上，她得和圣上约好下次侍寝的时间。
“姐姐！巧儿姐姐！”
宝嵘公主急切的叫喊声由远及近，巧儿向门口看去，宝嵘公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面色急切，几乎要哭出来，声音中带了无措的哭腔：“姐姐，对不起，宝嵘犯错了。”
巧儿扶着她的胳膊，“先坐下，什.....发生什么事了，你慢.....慢慢说。”
宝嵘歉疚地道：“我急着要出宫给你找大夫，皇祖母问我出宫的缘由，我编了理由骗她，结果被她拆穿了，情急之下我把你还没侍寝的事情说出来了，我说就因为这个，皇兄才没有宠幸你的。皇祖母很生气，已经把皇兄叫去慈安宫了。巧儿姐姐，现在可怎么办呀。”
巧儿心里咯噔一下，看宝嵘双眸含泪，安慰道：“没事，别怕啊，我现在去.....去慈安宫看看。”
“我也去。皇祖母要是罚，就罚宝嵘一个人好了。”宝嵘站起来说。
巧儿让她坐下：“说什么.....呢，听话，你先回长.....长安宫，我去看看怎.....怎么回事。”
“那好吧，”宝嵘失落地低下头。
巧儿也顾不得她，让今日轮值的孙小安护送公主回去后，自己则来到了慈安宫。
慈安宫的守卫让巧儿直接进了门，院内秋姑并不在，只有两个小宫女侯在院里廊下。
巧儿靠近门边，和她们打过招呼之后，想往门口走。
刚至窗下，就听到屋里传来太皇太后和圣德帝的说话声。
“哀家瞧着，巧儿是个好孩子。你以后就好好对她。”
“朕当时就是被宋老头气昏了头，才中了他的计，让他女儿进宫的。”
“不管当初进宫的原因是什么，说到底她在名义上已经是你的女人了，你老是这么晾着她，不让她侍寝，也不是个事。”
“可是看到她，朕就想起宋老头的脸，就那张老树皮一样的脸，朕实在是下不去嘴......，哎呀皇祖母，你打朕干什么？”
巧儿的手搭在窗台上，手指僵硬，窗框上面凸起的小木刺随着她的动作，刺进了她的指腹内。
巧儿却感觉不到痛意。
她只知道，不能再听下去了。
不能再听下去了。
胸腔内似乎有只手在紧紧地攥着巧儿的心揉捏撕扯，力度很大，痛的她简直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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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来不知道，圣上对她的讨厌竟然这么深。
她还以为，还以为……
算了。
圣上说的对，他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做这么多，自然是为了顾全她和父亲的脸面。
巧儿不动声色地收回脚步，轻轻地向外走。
走到院中时，正好和去而复返的秋姑迎面对上。秋姑笑呵呵地道：“娘娘见过太皇太后了吗？”
巧儿的脸僵的像是干涸的土地，因为被烈阳炙烤，地面一块一块的分裂开来。
她勉强扬起唇角：“忽然想起锦.....锦绣宫还有......有事，我先回.....回去处理一下，恐怕不能陪太.....皇太后用午餐了。等晚些再......再来给太......太皇太后请安。”
她的情绪明显很不对劲，整个人失魂落魄的，说话也比从前严重了许多。秋姑压下心间的怀疑，“好，那奴婢送娘娘回去。”
她是太皇太后身边最亲近的大嬷嬷，巧儿哪敢劳烦她。
“不用，我......我自己可以。”巧儿伸手拒绝，自己抬脚向外走。
秋姑实在不放心，找了个小宫女远远地跟着她。
巧儿听到她说话了，此时真的没什么心情再说什么，只得随她们。
目送她走远之后，秋姑进了内殿。
殿内太皇太后正在和圣德帝说话，秋姑放下手中的篮子，“太皇太后，圣上，方才奴婢进来的时候，看到婉仪娘娘刚出去，她的神色有些不对，要不要找个御医过去瞧瞧？”
圣德帝愣了愣，抬起屁股想站起来，只是身体刚离开床铺，又重新坐下去，“小结巴来了？她怎么没进来？”
说着，他和太皇太后对视一眼，两人心中均想到一个不好的事情。
太皇太后瞪了他一眼，“你还不快去看看！”
“朕去看什么，她听到了正好，反正那都是朕的真心话，朕问心无愧。”圣德帝无谓地说。
太皇太后气的想对他动手，“你这孩子，哀家早晚要被你气死。”
“哪能啊，皇祖母千岁。”圣德帝笑嘻嘻地说了句，而后站起来，一本正经道：“前朝还有事，朕就先回勤政殿了。秋姑，好好照顾皇祖母。”
秋姑朝他福身，“是。”
太皇太后不放心，朝着他的背影提醒，“你去看看巧儿。”
圣德帝不耐烦：“朕那么多事，哪有时间去。皇祖母放心，她没事的。”
太皇太后还想再说些什么，圣德帝已经走了出去。
慈安宫外，看到他出来，驰敏立刻跟上，“圣上。”
圣德帝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回勤政殿。”
他向前走了两步，佯装无意提起：“小结巴方才来了？”
驰敏道：“是，进去小半刻钟，又出来了。秋姑还说要送她回锦绣宫，娘娘不让，秋姑不放心，找个小宫女跟着她回去了。”
“她脸色怎么样？”圣德帝问道。
“这......”驰敏不好回答，娘娘是主他是仆，况且又男女有别，他怎么能随意看女主子的脸。
圣德帝本也没指望他能回答什么，“算了，你连个女人都没有，能看出什么。”
驰敏：“.......”
没有女人是他的错吗？
驰敏敢怒不敢言。
前方到了岔路口，两人眼前出现左右两条路。看圣德帝想往右边的小路走，驰敏适时开口提醒，“圣上，回勤政殿走左边。”
圣德帝：“朕在宫里活了多少年，能不知道走左边？也不是朕说你，你就是没眼色。你要是有小泉子一半机灵，早就儿女成群了。”
驰敏低头偷笑。
右边这条路通往锦绣宫，圣德帝接下来想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他能不知道？
他就是故意这么说的。
不能直言反驳圣上，那稍微打趣他一下，看看他的笑话，驰敏还是敢的。
“是，属下得闲一定找小泉子公公好好‘请教’一下。”驰敏道。
圣德帝不再搭理他，走路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如脚下生风一般，不过片刻就来到了锦绣宫的正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