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遮回到苏府已是未时初了。
门童对他这几日频繁出入颇为好奇,可他在苏遮手里吃过亏,早就把那副欺软怕硬的气焰给收回肚子里去了,如今想问也是不敢问的,只低低喊了句“小公子”。
他门清,知道这位小公子面上看着软和,实际上骨子里硬着呢,忍气吞声是一时的,哪天真狠起来,别回头把他也给清算进去了。
苏遮轻抬了下手,以示回应,不作停歇地往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苏遮刚进院子,莫起就迎了上来,低头一看苏遮腰上空空如也,手里倒是抱了一坛酒。
“公子……”莫起有些失落,但又怕让他家公子更沮丧,于是放轻声音,“是没找着对吗?”
苏遮看他这副样子,没舍得逗他,“找着了。”
莫起到底年纪小,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犹如雨过天晴,一双眼噌得亮了。
“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
苏遮歪了下头,“可是拿不回来了。”
莫起睁大眼睛,笑容都没了,“啊?”
苏遮实在觉得他好玩,又想逗逗他了,于是垂下眼睛,故作伤心状,“被人抢走了…呜呜。”
他说着说着,还有鼻子有眼地抹了抹眼泪,急得莫起在他身边打转。
“公子你别哭了,别哭了。”莫起拍拍他家公子的后背,“是谁抢的?他这是做什么啊,不抢金子银子倒抢起公子哥的香囊来了?”
他猜这人大抵是得了失心疯,还疯得不轻!
疑似得了失心疯的某人:“?”
苏遮有点憋不住了,于是以手捂面不让自己笑出来,不过声音还略微带着点颤意,“呜呜,是裴瑀成。”
裴璟。
字瑀成。
莫起:“……”
合着您玩我呢?
裴大人还能跟您抢香囊吗。
……说出去谁信啊!
裴大人还就真能。
端得是清风明月,冠得是君子如兰,行径倒是和“抢香囊”大差不离了,不过用了点手段,让人亲自把香囊送到他手里,还顺带着略施了点美人计,让苏遮心甘情愿地送了。
莫起又见苏遮肩膀微微发抖,他以为真有什么难言之隐,心下想着“裴大人难不成私下真是个小人?”,结果凑近了,他家公子绷不住了,放声笑了出来。
“公子!”莫起扑到苏遮身上,张牙舞爪地挠他,“耍我好玩吗!嗯?”
苏遮被他挠的痒得不行,一边笑一边求饶,“哎呀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吧阿七。”
“好啦,其实是瑀成兄长问我是不是送给他的,我能说什么,只能说是了。”苏遮叹了口气,“不过之后他笑了,你不知道,笑得特别好看,我就觉得这香囊真是送值了。”
苏遮回想了一下当时的裴璟,又忍不住加了一句,“真的,感觉把苏府卖了送他都可以。”
莫起看着他家公子,无语道:“公子,没想到您还挺有烽火戏诸侯的潜质。”
“对了还没问您,这哪来的酒呀?”莫起瞅了瞅被苏遮放在桌上的小坛子,“您在回府路上买的么。”
苏遮冲他眨眼睛,“褒姒送的。”
莫起彻底无语:“……”公子您顺杆往上爬的技能也是无人能敌的。
“瞧瞧,这脸都快绿成芭叶了。”苏遮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不逗你了。”
莫起“呵”了一声,并不相信,“您最好是。”
“这是瑀成兄长的姑母亲手酿的梨花酿,是前些日子作为兄长生辰宴的贺礼。”苏遮轻声说,“情谊很重的。”
莫起倒吸一口气,“生辰宴贺礼,送您啦?”
“嗯。”苏遮紧了紧握着梨花酿的手,“送我了。”
“公子,您这是得了裴大人的青眼啊。”莫起很开心,更多是为他感到开心,“若与他能延绵交好,仕途应是所行皆顺了。”
“仕途?”苏遮抿唇,“我没想那么多,想要的不过是被泽蒙庥,暂得喘息罢了。”
莫起顿觉心酸,“公子只当我是心窍蒙蔽、异想天开,不作数的。”
苏遮转过头望向他,“但日后若是有机会,我一定尽力一博。”
莫起握住苏遮的手,认真地保证:
“公子,仕途也好,甬道也罢,哪怕是曲径迂程,我也会一直陪在您身边。”
苏遮反握住他的手,点头说“好”。
他到底没舍得把梨花酿喝了,便找了个阴翳干爽的地方存了起来。
等放好梨花酿,他想起了什么,直直往院子后头的灌丛走了过去,拨开木叶后,只见里面有一个枝柯编织成的笼子,雪白的一团蜷缩在里面,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长耳竖起,有些警惕地抬起脑袋,见是他之后,又放心地垂了下去。
苏遮蹲下解开笼闩,把小兔子从里面抱了出来,一下一下给它顺着毛。
“小雪,也不知道你主人还能不能找着你,等你伤好全了,还是把你放回那片林子吧。”苏遮捧起它肉肉的脸颊,“小雪”是他给它起的名,和它大眼对小眼,语气担忧,“你能不能找着回家的路呀?”
小兔子无辜地回望他,伸出舌舔了下他的手心,以示亲昵。
苏遮叹了一口气,把它重新搂回怀里,“算了,舍不得你又受伤了,还是留在我身边吧,找主人这事从长计议好了。”
小兔子乖乖缩在他怀里,惬意地半眯上红彤彤的眸子,发出轻微的咕咕声。
等再去裴璟府上,已是四天之后了,苏遮秉持着不能赤手空来,特地一空了就去街上给人画像,挣得些许细碎银两。
不过钱实在有限,他只能给裴琼买了只木制的小啄木鸟,给莫起买了他心心念念许久的《侠义传奇》,莫起拿到后乐坏了,连说了好多遍“公子真是天底下最最好的公子”。
但是给裴璟的礼物还没选好,贵重的他暂时买不起,贴身物件香囊也送过了……如今还真是有些犯难。
不过莫起倒是提醒他了,“公子画人儿这么好,不如给裴大人画幅画好了。”
苏遮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抬头看向他,由衷赞叹,“可以哎。”
一想到要画裴璟,就想起前些日子对方未曾束发、清雅温和的郎君模样,那潋滟生动的眉眼仿佛近在眼前,苏遮顿时思如涌泉,立刻就要转身拿纸墨笔砚开始作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