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遮出了会神,等回过神,就发现他的兄长正神色淡淡地看着他,于是忍不住瑟缩了下,声音轻轻的。
“裴哥哥,怎么了?”
青年垂着的手指搭在了糕点盒上,指骨分明,冷白修长。
“苏陵是你兄长?”
苏遮稍稍愣了下,然后如实回答道:“是,但我与他不是一母同胞。”
“昨日他病了。”苏遮轻声说,“因而父亲就让我与他一起来参加裴哥哥你的生辰。”
裴璟嗯了声,“我和他先前同窗过,他与我谈及过你。”
苏遮的心颤了颤,又忽地一沉。
他知道苏陵曾入宫在书院念过书,其实苏家不过一个家道中落的末流门第,苏家的子女本没有资格在宫中与太子一同念书,只不过苏家就这么一个心肝,还是个男孩,于是他的嫡母特地回了裴家,求着还对她存着几分怜爱之心的裴家老夫人,把苏陵送入了宫中。
所以苏陵和太子殿下还有他这位嫡兄都是同窗,一同念过书的,自然会认识,会交往。
那苏陵说了什么?会不会让裴璟对他产生不好的印象?
想到这里,苏遮就不可避免地紧张起来,下意识攥紧衣角,又在下一秒骤然松开。
……可他为什么要谈及到他?
苏陵从来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过,他把他看做了府里可有可无的一个附属,庸碌而又不起眼,起不到任何作用,甚至比不上庭院里的梨花树,至少它还有观赏的价值。
可在他看来,苏遮没有。
苏遮思绪发散,有些不得其解。
“你很困吗?”
清冷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苏遮浑身一激灵,猛地抬起头,就见对方垂着眸拨弄着台面上的一株兰花。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不免有些懊恼,沉下心把注意力都放在对方的身上。
“…裴哥哥。”苏遮轻轻拉住裴璟雪白衣袍的一角,语气温温软软,“我兄长是怎么说我的?”
裴璟顺着他的力度看了过去,见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衣角,指尖透着一点淡粉,他的注视让那葱白的手指轻颤了一下,但随后又收拢攥在了手心里。
哥哥。
兄长。
裴璟轻轻勾了下唇,浅淡的笑意却转瞬而逝。
他没有抽开对方的手,但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记不清了。”
苏遮微愣,看着面前清风朗月似的人物说不出话。
他张了张嘴,想说你是不是寻我开心呢?
可对方的眉眼依旧含霜,视线毫不避讳,也没有任何玩笑的表现,像是真的记不得了。
……也是。
苏遮心里有点松动。
他这样的小人物能被记着名字已经很不错了。
他这位兄长出入官场、阅人无数,怎么可能把他的事放在心上,不记得是再正常不过了。
而且裴璟犯不着骗他啊,骗他又没有任何好处。
苏遮眼睛亮了亮,心情一下子疏朗起来了。
他刚准备展开笑颜,唇边就被软黏的东西给抵住了,懵懵地抬起眼睛,是他的兄长把一块桂花糕递到了他的嘴边,他眨眨眼睛张开唇咬住。
入口就是甜腻的口感和桂花的香气,绵绵的糕在他的唇齿间慢慢化开来,有一点碎屑沾在了唇角。
“真好吃。”
裴璟看他,“是吗?”
“真的。”因为他的亲自投喂,苏遮很是受宠若惊,于是用力点点头,“我以前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
裴璟顿了顿,“可这不是你带来的糕点吗?”
苏遮轻轻“啊”了一声,没想好怎么说,但又不想把意图展示的太直白,于是有些不知所措。
裴璟看着他戚戚然的样子,抬起手把方才的桂花糕放到他唇边,又为他沏了一杯茶。
“以后都会吃到的。”
苏遮怔怔地看向他,见那人一如初见时的冷疏清贵,却又突然多了一点别的什么……可他说不上来。
他失神片刻,都忘了张嘴。
裴璟垂眸看他几秒,捏住对方尖尖的下巴使他微微张开唇,把剩下半个桂花糕推了进去,让他含住。
糕点抵住了唇舌,苏遮只能慢慢咽下去,然后又有些噎住,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一急就被烫到了,连忙吐出舌头,眼角沁出一点泪水,因为太烫只能小口小口地喝,杯身烫红了他的指尖,让他看上去更加可怜了。
裴璟眸光微敛,却没有帮忙的意思。
在苏遮眼角的泪渍几乎消失了以后,他才伸手拿过对方手里的茶杯,温热的指尖无意中从他的手背擦过,泛起一点热浪。
裴璟将茶杯放回原处,而后按住那一处皮肉,松开后又按了几次。
临走前,那个清秀的侍从递给苏遮一个紫檀木的六角盒。
是三层分装,精致而又小巧,外侧雕琢了如意锦纹,流苏装点着提环,盖盒上则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子规,像是下一秒就就要展翅而飞了。
连装点心的盒子都这么好看。
苏遮眨了眨眼睛,情不自禁地盯着它看。
“苏公子,这是我家公子让厨下儿给你准备的。”侍从道。
苏遮接过点心盒抱在怀里,轻轻点头,“替我谢谢兄长。”
侍从低眉垂眼地送他出了府,临别前又告诉他明日府上有客人,委婉地让他别在明天过来。
苏遮垂下眼帘,“有劳提醒。”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裴府,瘦弱的背影片刻后消失在街巷处。
侍从盯着他的身影看了片刻,等看不见了以后,才把裴府的门给阖上。
苏遮在回苏家的路上,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点心盒。
今日他送他的点心,是不是没有那么合他心意?
是不是他赌错了。
其实裴璟昨天在生日宴上吃了桂花糕只是碰巧,而不是因为喜欢?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又捏了捏怀里的盒子,小声说。
“一定要喜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