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外的太阳开始西斜，有阳光散落进来。
“当然，我是从你与我过往的灵信中感受到的，”秦商澧的声音柔和，“还有那天他直接冲过来从我怀里抢过你的时候，我也感受到了，他对你的在乎。”
秦商澧说得很诚恳，但江晚念还是不由自主地想。
若宋应淮真的那么在乎，会第一时间去救乔怜吗？
她知道这个想法太过可耻，从那天后她不断地忽视这件事，让自己不要去这样想，可直到今天，秦商澧的话仿若带着钩子一般，轻轻地将那被压在心底最不堪的抱怨勾了出来。
江晚念厌恶极了这样的自己。
秦商澧见她没有回应，稍稍思索，便微微倾身，修长的手指摸了摸江晚念的脑袋：“晚晚，想要被恋人坚定地选择，是人之常情。”
江晚念在那只手轻柔的力量引导下缓缓抬起头，对上秦商澧的眸子。
秦商澧的眼睛很漂亮，但同时又似乎包含着很多让人可以托付信赖的稳重。
江晚念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不安，她的手微微蜷缩：“可是这样的想，不会太过卑鄙吗？”
因为未婚夫先去救了另一个女孩而感到不舒服，并且那个女孩子比自己身体更柔弱，从距离上来说，更加适合被先救。
自己真的可以有资格感觉到不快吗？
真的不会是在无理取闹吗？
秦商澧的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但和动作相反的是，他的手更加轻柔地滑落到江晚念的眼角，轻轻摸了摸，似乎在为她擦去泪珠，可手指触及的地方是干的。
“可那时候你都快死了呀，晚晚，”秦商澧轻轻地说道，“鬼门关走过一趟的人，当然有资格事后生气，这也是为什么我当时会口不择言。”
他微微起身，双手轻轻掐住江晚念的两颊。
这动作让江晚念一时怔住，这是小时候，口不能言的商离打断滔滔不绝自说自话的她时用的动作——这代表着商离要让她“听”他说。
那时候的商离会慢慢写字，而现在的秦商澧认真道：“晚晚，我从不后悔那天说了那些话，他确实很在乎你，无论是你与我分享过的和他的过往，还是那之后他紧张的神情都不是假的，可是在那一瞬间的选择，他就是错了，所以，对于这个选择，你有资格为此生气和不满。”
是吗？
自己……自己是可以不满的吗？
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的吗？
秦商澧认真的神情让江晚念心中多日的郁结慢慢散开。
她并不是说想去向宋应淮讨个什么说法，她真正的心结在于因自己心中产生的不满而负罪。
“晚晚，”秦商澧的嘴角勾起温柔的笑意，“你对自己的道德标准要求太高了，但我是商离呀。”
江晚念的眼皮轻颤，她看到那节碧色的灵竹坠在秦商澧的颈间，阳光恰好落在上面，泛出金绿色的光芒。
是啊，这是商离啊，江晚念想。
她同商离分享过很多事，包括宋应淮的事。
商离知道她许许多多隐秘的小秘密。
她喜欢吃的东西，她想要做的事，还有那些她零零碎碎的小心思。
商离知道真实的她。
所以……她可以……
这是商离，是可以无话不说的商离。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
秦商澧也笑了出来，他放开手，重新坐回去。
江晚念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地轻松。
自从她幼年受伤以来，一直在努力扮演乖巧的江家嫡小姐，她必须让自己“乖”，才能让父母和妹妹过于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
而自从搬家到了淮水，认识了宋应淮，她才能有一丝喘息。
宋应淮为她提供了更广阔的活动范围。
但她只有宋应淮一个朋友，刚开始的时候，和宋应淮打打闹闹她并不是很在乎，可一旦和宋应淮确定了关系，她又开始患得患失。
于是需要她去迎合迁就的人又多了一个。
宋应淮也希望她“乖”，宋应淮希望的“乖”和家人不同，他要的，是无论他做什么她都绝对站在他这一边、理解他每一个决定的支持。
渐渐的，宋应淮带来的一息自由的风，也成了将她密密麻麻裹住的网。
而现在，商离来了。
那个一直存在于灵竹那一头的商离，来到了她的身边。
江晚念不由地脱口而出：“商离，幸好还有你，谢谢你。”
秦商澧无奈地摇头笑道：“晚晚，你要是和我说‘谢’，那可就又回生疏了，我是要伤心的。”
江晚念“噗嗤”一声，这才算真地笑开怀：“好，那我就不客气啦。”
她伸手捻开南酥糖精致的袋子，从中拿出一枚晶莹剔透地金色糖果塞进嘴里，特殊的香甜气味化开，她比了个大拇指：“是真好吃诶！”
看江晚念那副终于吃到心心念念糖果满足的模样，秦商澧也笑着拿出了一个锦盒递过去：“那就再不客气一点，把这个收了。”
“嗯？”江晚念接过锦盒，缓缓打开，“这是什么好东……护灵丹？！！！”
后面三个字几乎是惊叫出来。
护灵丹是修真界顶级三大神药之一，可以保护灵根不受任何力量的侵入，不论是魔气、还是比自己高好几个境界的大能灵力，是一种对于修真者来说最强的保护灵根的灵药。
这药是药王谷出品，原材料极其珍贵，千金难求。
“这太珍贵了，”江晚念赶忙把那锦盒推回去，“商离，就算是咱俩这关系，我也不能收你这么重的礼物啊。”
秦商澧却摆摆手道：“这东西对我没什么意义，我也只是偶然所得。”
江晚念这才反应过来，冥夜谷的功法是无灵根修行之法，冥夜谷的正式弟子都是选择完全废除灵根后才进行修行的。
这东西对秦商澧来说还真没什么作用。
但这东西江晚念还是收不下手：“那也可以卖钱送人情呀，黑市上这东西贵着呢……”
“晚晚——”秦商澧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打断她，“是给你的订婚贺礼。”
“啊？”江晚念眨了下眼，“不是之前那个并蒂灵莲……”
“并蒂灵莲我不是给的‘你们’嘛，”秦商澧也对她眨了下眼，“这个是我给你的，”他怕江晚念不明白，又强调了一遍，“单独给你的。”
这话让江晚念油然而生出一种闺蜜（划掉）朋友之间独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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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秘密的感觉。
“主要是吧，那会儿看宋少主实在是有些误会，”秦商澧揶揄笑道，“所以正好把手边的并蒂灵莲拿来给了出来，不然我怕他到时候会为难你，但那并不是给你准备的正式贺礼。”
江晚念这才想明白。
并蒂灵莲是用来双修的，秦商澧用这种方式，大大方方地表示自己并无私心，以此打消宋应淮对他与江晚念两人之间关系的猜忌。
江晚念在心里感叹，商离想的确实周到。
但是……
想到之前宋应淮的表现……
“虽然在那件事上做错了选择，但宋少主对你真的很在意，”秦商澧放下茶盏，“晚晚，我建议你告诉他我与你的关系，以免日后不必要的猜忌影响你们的感情。”
“我已经说了，”江晚念说道，她并没有将宋应淮的反应告诉秦商澧，她下意识地觉得，这是她需要自己处理的事情，没必要拿来烦商离，“他知道这件事。”
“那就好，”秦商澧点点头，又撑着下巴带着笑意同她说，“那我再建议一下，如果他问起来的话，你也可以将今天与我见面的事如实告诉他，毕竟道侣之间最重要的可是信任，因为顾虑而做出的隐瞒，都可能会成为日后两人关系的隐患。”
商离说得对，江晚念想，不过……
“再说吧，”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南酥糖的袋子，“他现在可能也没空关注我这边。”
想起宋应淮之前给她送的灵信，他们再见也得是后天了。
见江晚念不愿再在这上面聊下去，秦商澧站起身，在门口站定，对她抬了抬下颌，指着外面的小院：“行，那来，我带你转转书阁。”
提到那书阁，江晚念眼睛一亮。
冥夜谷是修补地脉一事的主导，仙盟经手的每一个修补地脉的案例都会被收录成卷，放在冥夜谷中。
她一直对修补地脉之事很感兴趣，之前同商离的灵信里也经常提到这些，但冥夜谷的卷宗都带着机密，她也不好问太多。
可现在秦商澧竟然将那些东西带了出来。
江晚念不敢妄自尊大觉得商离将这些带出来是为了她，毕竟现在在宫学之中，冥夜谷作为仙盟的地脉修补指导，必然有着重要作用。
但总归现在有机会看到那些东西了嘛。
江晚念一下子就将乱七八糟的情绪抛之脑后，站起来跑到秦商澧旁边，有些期待又忐忑地问道：“商离，你真的都给带出来了？这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吧？”
秦商澧失笑，伸手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我现在可是冥夜谷少谷主，带几本书和卷轴出来，还是有这个权力的。再说了……”
秦商澧伸手又揉了揉方才被他弹过的地方，装模作样道：“就算是不允许，我也得想办法弄出来，谁让是我们晚晚想看呢。”
“我们晚晚”这个称呼让江晚念不由自主地心跳快一拍，她能感觉出来商离是在开玩笑，可他用这样一张昳丽的面孔说着这样带着似是而非的话，也着实让她……
蓝颜祸水啊，江晚念在心里默默腹诽。
“商离，”江晚念叹道，“你以后可别总这么对人说话，真的是扰人心智。”
秦商澧听后哈哈笑着拍她肩膀：“那是你道心不坚，晚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