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能帝王。”
此言一出，一片静默。
淡月在一旁左看看，右看看，没敢说话。一边是愠怒的尧若溪，一边则是刚刚苏醒的重伤尧帝，她选择沉默。鬼掌事更是懂事早早就退下了。
但——
“你为何不说话？”尧若溪看向淡月，心中倒盼望着她能说些什么。
她此刻面上无论是冷淡也好，恨意也罢，都不及她心中的慌乱无措。
尧若溪从亡国那一刻起，不，更久，应该是从母后离开之后……她心中便预想了无数种二人再次见面时的场景。
“杀了他！一刀刺进去！就像你那被活活吊死的母妃一样！”
“不，关押他！折辱他，让曾经高高在上的人界帝王沦为最卑微的阶下囚！”
“都不对，应该操控他！让他身不由己，让他步不能趋，口不能语，让他后半辈子只能成为一个活生生的傀儡皇帝！”
“……”
但在兽场的地牢中找到魂魄将要消散的他时，她承认自己动了恻隐之心——也许是，她不甘心有人在她之前伤害尧帝。又也许是，这断腿不是她亲手折断的。
“溪儿……”
“住口，谁允许你这么叫我的！”
本来似乎缓和了一点的气氛，又瞬间被点燃轰炸至最高点。
“锵。”一声兵刃碰撞之音。
尧若溪眸光寒凉，看着挡在她面前的淡月，偏头凑近几分，不敢相信道：“你阻我？”
“我并非阻止你杀他，但此事颇多存疑，我不想你后悔。”
“那是你们鬼界的事”，尧若溪打断了她，接着道，“玄千瞳都不敢阻我，你怎敢。”
随即，她右手微微施力，淡月身体便瞬间被封印了一般动弹不得。
在淡月震惊的目光下，尧若溪蹙起眉头，忍住了喉中的欲将咳出的血腥味。她知道此术法会消耗她的身体，但眼前顾不得这些了。
“你纵容关姒辱我母妃，下令屠我母族，你怎配做帝王？又怎配唤我名讳！”
海棠剑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冷光如毒蛇一般缠绕闪至剑尖。
“你杀了我吧。”
尧帝闭上了眼睛，眼角却滚出了一滴浊泪。
尧若溪看见了，冷笑一声：“猫哭耗子，你现在求死，我便偏不如你的意。”
她收起海棠剑，转身出了房间，下楼，没有一刻停留，直到——走到了鬼界之门。
她终于放慢了步子，一点一点，漫无目的地朝外面走去。脑海中忽然回忆起在兽场中的画面……
“你还真如妹妹说的一样，像只杀不死的臭虫。”
尧若溪本想同看台之上的淡月使眼色，趁其不备抓住魅姬一并带回去，但还是被她察觉了。
“啊——！我的眼睛！”
“我的耳朵我的耳朵，好痛啊——！”
场中骤然发出刺眼之白光，并伴随啸叫，一阵接着一阵的强烈音浪，几乎要将所有人震晕。
尧若溪本就凡人之身，是淡月烛龙之气护体，才得以站立，可就是这一瞬的破绽，便让她逃走了。
无影无踪。
“放心，她逃不出鬼界。”二人回到客栈后，同玄千瞳道明经过，他便出去了。只余淡月、尧帝他们三人，因而才有了刚刚那个画面。
眼下，尧帝已经找到了，但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忽然，尧若溪脚下一顿，抬眼一看，发现自己竟走到了忘川河岸。不过十几日，却如同过去了几十年一般。
她心中感叹，寻了一处高地坐下，望着已入夜的忘川，流光映照，平静而又炫丽。
她的心也渐渐安静下来。
“咘噜～咘噜咘噜？”
尧若溪轻轻拨开面前凑近的白色浮灵，明明没用多大气力，小东西却翻滚着飘去好远，然后又慢慢贴了过来。
尧若溪轻轻笑了一下，戳了戳其中一只：“你们说，关姒既然是妖，为何会去了人界呢？”
她真的只是想灭了尧国吗？这对她究竟有什么好处？
尧若溪心绪渐渐收拢沉重起来，她总觉一直以来，自己都忽略了一个很关键的信息……
“因为你。”
尧若溪眸光一动，猛地回头，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玄千瞳。
“你怎么来了？”
玄千瞳走了过来，在一旁坐下，递给了她一张信纸，道：“你不是普通的人界公主。”
尧若溪愣了一下，接过信纸，展开后，一切的一切便完美串联在了一起，都说得通了。
“是我的仙胎身份……？”她震惊不已。
“你知道？”
尧若溪点了点头：“淡月曾抓住一只见过尧帝的醉鬼，将死之刻吐出了一些话，里面就提到了仙胎二字。”
她望向玄千瞳，眸中满是不理解：“你也相信？”
尧若溪是不相信的，何其荒诞啊，她是母后怀胎十月所产，血肉滋养所生，说她是仙胎降生，无疑是在抹灭母后的辛苦，而将这一切归功给了天意！
什么天意，若真有天，岂会让温柔纯善之人枉死。
玄千瞳却道：“我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
“关姒相信了！”尧若溪明白了。
紧接着，一个大胆的想法随之浮现，她微微眯起眼睛，望着眼前宽阔无比的忘川，幽幽道：“她是想成神吗。”
耳畔传来少年的一声轻笑，极淡极淡：“还不算笨。”
尧若溪挑眉望了过去，敷衍地拱了拱手：“本公主一直都如此，三殿下莫谬赞了。”
“不过——若是如此，她为何提前收局？”尧若溪还是觉得此间蹊跷，人间关姒自杀之时，尧若溪并未身死。若她真的想夺走气运，也该确定自己真正死亡才对。
玄千瞳嗤笑了下，对接下来要说的事充满了不屑：“因为那掌事嬷嬷确实将你给打死了。”
“！”，尧若溪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她死过一次？
玄千瞳左手指尖轻抬，随即一泛黄书册便凭空出现，他口中道出：“一万三千六百一十二。”，眼前那册子便开始快速“哗啦哗啦”翻动，看的人眼花缭乱。
片刻后停止，落于尧若溪面前，她微微睁大眼睛，上面确实清清楚楚写着：
【尧泽，女，申观九年，卒。】
但不同的是，旁边字样皆是黑色，而她的这条却是红色，且字迹也不一样，像是之前出现过然后消失，又被人刻写了一遍。
尧若溪恍然，原来掌事嬷嬷那日打得那般狠毒，叫她晕死过去好几日，是背后受关姒指使。
尧若溪喃喃道：“是母后救回了我……”
她记起当时的梦中，母后那般鲜活温柔，却因尧帝关姒二人……尧若溪苦笑了下，母后相当于又痛苦地死了一次，来唤醒她人世间唯一挂念着的女儿。
“只不过，她太蠢了。”
玄千瞳把玩腰间青玉，忽然说了这句，语气一点也不客气。
尧若溪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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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婉了一些：“是太心急了。”
她甚至都没有亲自过来确认自己的死亡，便匆忙自杀将魂魄归位。随后，她定是在鬼界没有等到自己的魂魄，这才让魅姬帮忙掳走了尧帝，好守株待兔。
尧若溪心中不得不感叹：关姒确实了解自己，她清楚尧若溪一定会第一个寻找尧帝的线索。
她心中呼出一口气，仰起了头，每次心中郁闷之时，她都会如此。因为头上是天，天是广阔且自由的。
忽然，尧若溪眸光一颤，她亲眼看见原本墨黑墨黑的天空忽然变幻，渐渐变成靛蓝、灰蓝、明黄，再到此刻的淡蓝。
如人界蓝天一样。
她扭头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少年：“你干的？”
少年轻哼道：“不然呢。”
“多谢三殿下了。”
又是一声轻哼。
半晌贪欢，尧若溪眼中逐渐恢复澄明，正色问道：“可有那二人消息了？”
玄千瞳沉声道：“四王。四王亲自派人接走了她们。”
尧若溪倒没有过多惊讶，意料之中，北界地下城兽场，就在千帷阁的正下方，而千帷阁又是四王执掌，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此刻这么做，已然局势明了。
四王，是与玄千瞳对立的。
至于那兽场背后之主，与四王何等关系？与鬼界其他人又是何等关系……目前便不得而知了。
忽地，尧若溪扭头望向玄千瞳，与他直直对视：“我想，我们不单单是交易这么简单了。”
玄千瞳似乎觉得这句话有意思，轻轻挑眉：“你想说什么。”
尧若溪凑近，幽幽笑道：“三殿下，我们该合作啦。”
玄千瞳眸光闪过一丝狠色：“你调查我？”
尧若溪摊了摊手：“我需要调查吗？我想知道的，淡月都知道。我现在和你聊的，是我想知道——但是不知道的。”
尧若溪确实在算计，她看得出来鬼界夺权愈演愈烈，从玄影的出现，到玄千瞳频繁外出，再到鬼掌事的交易，再到——四王的态度，此争，已箭在弦上了。
若玄千瞳输，则她输。若玄千瞳赢，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好。”
尧若溪惊讶他居然轻笑了一下，但面上不显，而是微微弯起眼角，伸出了一只手：“合作愉快。”
玄千瞳当然——没理会，换来尧若溪一个白眼后，他也没理会，而是布下结界，将尧若溪想知道的道了出来。
“原来你还有一个大哥……”
尧若溪摩挲下巴，随着玄千瞳的话语，表情愈加凝重，眉头愈加蹙起。
“鬼界的关系可真心复杂。”
玄千瞳反问：“人界王室难道不是？”
尧若溪回想了一下，忽然汗颜又苦涩，她此前是尧国最最最受宠的公主，无论什么明争暗斗都不会演到她的台面上。
故而，她不见以为不知，不知以为没有。
“尧若溪，尧帝出事了。”
就在这时，识海中传来淡月的声音，声线颤抖，似乎看见了什么，无比惶恐。
“我在！你现在在哪里？”
淡月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我……去找……然后……四王……不见……”
“淡月？淡月！”
“……”
没有回音了。
尧若溪猛的站了起来，望向客栈的方向：“淡月和尧帝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