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央回到薛府,刚巧天亮。
守门的小厮在大门口打着盹儿,迷迷瞪瞪地看见昔日神姿高砌的公子此刻衣衫凌乱,被随从架着进来。
而云二姑娘面颊粉红,虽同样灰头土脸,橙黄的晨光映得她面庞生辉,看起来就生机勃勃,
薛钰并未多的解释,旁人也没有多嘴问为何二人会一同在清晨从府外归来。
云央回到槿香馆,两个婢女麻利地拿来换洗的衣裳,一桶一桶的热水往院子里送,婢女给她换下脏衣裳,将她推进撒了花瓣儿的浴桶里。
缭绕的水汽升腾,云央闭上眼,浸在冷热适宜的热水里,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放松下来,才感觉浑身骨头都软了似的,尤其是手腕、肩背,都酸痛难耐。
姐夫他看起来瘦瘦高高,其实真是不单薄啊……
热气蒸腾,白雾袅袅……泡着泡着,浑身卸了力,只觉得愈发困顿。
在她快沉入水里的时候,婢女眼疾手快地将她捞了起来,“姑娘别睡,得把头洗了,看这头上都是灰。”
说罢,两个婢女七手八脚地给她洗头。
云央来薛府这些日子,洗澡的时候一直羞于让人伺候,都是自己洗澡,而这次,实在是洗不动了,便任由她们给她洗。
婢女们洗头的工序繁杂,洗头用的不知名的香膏并非皂角,洗身上要洗许多遍,还抹一些滑腻清香的东西,而后再用牛乳花瓣浸泡一遍。
云央像被洗刷的鱼,舒服的同时也没忘记维持自己的羞耻心,时不时脸红着说不要不要,哼唧两声,挠挠浴桶壁……
“姑娘真白。”婢女温柔道,“只是胳膊上是怎么了,被虫子咬了么?”
“啊,我就身上白,脸黑。”云央讷讷道,“那疹子应该是被蚊虫叮咬的。”
和薛钰在草窠里钻来钻去的时候被咬的。
“姑娘还小呢,长大就好啦。”婢女笑道,“来,抬手,给您擦干了抹香膏,喜欢什么味儿的?”
“什么味儿都行。”云央看着那黑漆描金脂粉匣里的一罐罐,“府里的小姐夫人们都是这般洗澡么?
“是啊,抹完之后香香软软的,皮肤也滑腻,姑娘之后就会习惯啦。”婢女柔声道,抬起云央的手臂,轻柔地按摩,让那香膏吸收。
“姑娘闻闻,香不香?可是用梅露和雪水所制的香膏,叫雪中春信,是宫里传出来的配方呢。”
云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任婢女为她将闻起来就心情舒畅的香膏涂便全身。
“姑娘太瘦了些。”婢女道。
“我看二姑娘不是瘦,是结实,你看呀,她胳膊上的肉都很紧。”另一个捏了把云央的胳膊,而后为她脑袋上包上布巾,“走吧,我们出去把头发烘干,可别受凉了。”
云央坐在月牙凳上,歪着头让婢女给她擦头发。
刚洗过澡,少女莹白的脸颊上泛着红晕,分外好看。
“姑娘这么美,少晒些太阳,脸就白了。”婢女边擦头发边道,“姑娘也及笄了吧,不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容貌,要不然以后怎么嫁个好人家呀。”
“嗨,有大公子给二姑娘做主,二姑娘哪会愁嫁个好人家?”另一个婢女道,端起茶盏递到云央唇边,“二姑娘喝些参茶吧,一晚上没睡,得提提气。”
待婢女们都出去,云央转身便倒在了温软踏实的床榻上,深深吸了口气,鼻息间都是好闻的味道。
光穿过重叠的帷幔照射进来,朦胧又温柔,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臂,好像真是变白了?
又低头嗅嗅,这个味道叫雪中春信?
真好闻啊。
明明身体已经乏累的紧,脑袋却精神。
云央忽然想起娘亲说过的话,说旁人家女儿十四五都知羞、知道爱美且思春了,就她还成天舞刀弄棒,一点开窍的意思都没有。
本来及笄之后要被关在绣阁里做针线活练女红、读书磨练心性的,云央哪能受得了这个,而且一心想找姐姐,心一横就干脆跑了出来。
在薛府住了这些日子,她才觉察出那些贵女们好像都是文文弱弱的,谈吐做派矜贵优雅,举手投足都如同一副处处精细仕女图,纵是她都看呆了去。
就连那薛锦,当着旁人的面,绝大部分都是装的气度高华,形容优雅。
薛家数百年的底蕴,真正的世家豪族,书香门第,无论怎么说,姐姐与薛钰的这门亲事,的确是云家高攀。
云央忽然间意识到什么,顿时蔫了,自己这是做了什么呀?
在薛府成日还是自己原先在云家惫懒那一套,莽撞顽皮,舞刀弄棒时婢女掩唇在笑,轻轻松松将胡榻拖到院子里时婢女神色莫测……
闹出的这些动静是不是给姐姐丢人了,给云家丢人了!?
既如此,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立刻改!
云央仿佛是忽然知羞了、开窍了,对自己这些日子没心没肺的行为后悔不已,眉目间皆是懊恼。
她将脑袋埋进锦被里怪叫几声,不就是温文尔雅么,不就是笑不露齿弱柳扶风么,她装还不会装了么!
之后半月,云央都没有再见到薛钰,他派人送来了上好的跌打损伤药膏、治蚊虫叮咬的清凉膏,除此之外,竟还有一套新的利落劲装。
云央想,他应是知道府里不会统一订做这种服制,才特意送来的吧。
姐夫真是个细心的人啊。
听闻薛钰告假在府中养病,云央想去看看他,但他书房外却排队排着好些人,有公务需向他请示的,也有得知他受伤来探望送礼的。
又过了几日,皇帝忽然下旨处决了一批官员,有风言风语传,那些人参与党争,挑拨大皇子与太子的关系,皇帝震怒,交由刑部经办,重重地判了夷三族。
待上京城西那一片钟鸣鼎食的人家消失了大半后,薛钰就清闲了起来。
许久没放松,忽然松懈下来,习惯了先前的作息,薛钰虽休沐,还是天不亮就醒了。
让簌青取了剑来,到青湖边一趟练下来,晨雾也散的差不多了,又打了拳活动了活动筋骨,前些日子腿不便利,都惫懒了,现在既好了,就得补上。
待收势,簌青煮好了茶,薛钰擦去额角的薄汗,坐在青湖边的太湖石上。
湖石被打磨的平整,与整个湖光山色融为一体,若非人坐在上面,都看不出它本是为当做湖边休憩时的桌案凳子用的。
除去了大皇子的左膀右臂,也斩杀了那些如附蛆的乱党,薛钰呼吸着潮湿的空气,望着眼前浮了一层雾的烟雨湖景,只觉得心情畅快。
水色与天色连成一片,他用了几块茶点,忽而想到他那妻妹“特意”给他送来的饴记点心。
一旁的簌青看着薛钰脸色微变,不由得紧张起来。
公子若是觉得这茶点不妥,那必然要动作整改,就像屡次与公子为难的那些官员,现在都抄了家夷了三族。
“你看我这样走对不对?”隐约间有女子的声音传来。
薛钰抬眸望去,只见水上九曲回廊中有一纤细的身影,正双手交握在腰间,扭扭捏捏地行走着,天水碧色的裙摆微微摇曳,行走间少女初长成的窈窕身姿尽显。
边走还边问身后的婢女,“我这样的步子够小么?与那些贵女区别大不?”
那清脆的嗓音里带着懊恼和娇嗔,“这么走能走快吗?那要是有急事了,那些贵女是怎么走啊?能不能跑?”
薛钰垂下眼,薄唇勾起一抹笑,单手负剑起身,往院子里去了。
他那妻妹是顽皮野性收起,知羞了么?
其实,她只要没有什么遮掩的不堪心思,坦坦荡荡挺好,也无需作那端方贵女模样。
*
到了秋日,便开始一年一度的皇家秋狩。
上京的勋贵们都受邀前往,皇室与勋贵宗亲们同场而行,肆武习劳,是以表君臣同乐。
不仅是男子,官宦人家的女儿们也都要一同前往,大昭在这一点上,并不像前朝女子以柔弱婀娜为美。
云央爱看热闹,当然不能错过这等盛况,跟着薛家人一同去了猎场。
上京南郊的狩猎场热闹非凡,所有勋贵们都在期待着今年的第一次围猎。
喧闹声不绝于耳,数万里的草场仿佛成了权贵的名利场,不仅是比谁能猎到的猎物更多,也比谁家的马更贵,还比皇子们哪个更骁勇。
忽然一股疾风拂过,搅动了上京贵女们裙摆上的玲珑璎珞,还夹杂着些许带着腥气的泥土味儿。
“这可太难闻了,父皇和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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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年年都来这猎场,怎么就来不腻呢?”安宁公主压低声音捂住口鼻,踮起脚看了看前面明晃晃的一片,“咱们一会儿别凑前面去,就在后面杵着,待父皇他们冲出去了,咱们就慢慢走。”
薛锦与公主交好,自然是走在一道的,她迅速点头,眼皮一抬与公主对视一眼,赞同道:“可不是嘛,这马粪马尿腥臊,太监们又来不及捡,真是难闻死了。”
安宁公主本是与其他公主们一同走在前头,就这么悄咪咪地与薛锦一同慢慢出溜到了队伍后排。
薛锦在宫外,又是薛家人,道听途说的情报信息自然要多些,她边走边小声说:“这回秋猎与往时不同呢,太子殿下和大皇子都铆足了劲要拿头筹,还有许多人押宝赌谁赢呢。”
“啊,我这两位哥哥,自小就什么都要争,从小争到大,简直没完了。”公主低笑道,“还有我那些姐姐,嫁出去的也就算了,没嫁的也总喜欢在父皇面前显摆,显摆来显摆去又能如何,左右薛大人也不会卖与帝王家。”
皇帝有十位公主,像安宁这样母妃身份不显,自己容貌平平,还没有得力姻亲的未嫁公主,在这样秋猎活动里完全是被拉来凑数的,安宁甚至想,自己这样无关痛痒的公主,不来应该也没什么事。
奈何自己那姐姐姿容能力都太过惊艳,父皇看见姐姐,就联想到她,安宁心中当真是有苦说不出。
虽然说是一母同胞的姐姐,可姐姐安平公主高傲又冷漠,十分不愿与这个各方面都平平的妹妹一同被提及,若有可能,安宁觉得姐姐安平公主一定是愿意与她切断这血缘关系的。
不知不觉就到了队伍的最后面,二人边说边走,叽叽喳喳的,先前眉目间的愁绪消散了不少,开始兴奋闲聊,“公主,你还是别喜欢我大哥哥了,之前陛下不是处决了好些人么,有传言说就是因为那些人得罪了我大哥哥。”
安宁想起薛钰的模样,容貌俊美,气度端方谦逊,清濯挺拔,举手投足间温文尔雅,与薛锦所说完全搭不到一块去啊。
“我可不信,他们胡诌的。薛大人乃一届文弱文人,何故把他说的跟豺狼虎豹似的。”安宁公主不以为意道。
“好吧,那你就继续喜欢他吧。一会儿咱们就做做样子,骑上马在林中溜达溜达。”薛锦也不再劝。
安宁公主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你看他们都往父皇面前凑,这种爱显摆的活动谁愿意去谁去,我真是不求旁的,就求旁人别注意你我。”
与她们同样想法的,还有云央。
来之前,云央并未想到是这样规格的狩猎活动,这种场合看看热闹就行了。
云央看了眼二人在前面的背影,垂着眼与女眷们同行。
不远处有一男子身着黑色骑装,仪态端方,身姿矫健,将一旁的太监们衬托的愈发佝肩耸背,他身手利落地翻身上马,将太监递上来的箭簇收入箭菔中,一夹马肚子,策马奔腾而来。
云央与其他贵女一样垂首躬身行礼,并不敢抬头看他,想来这便是太子了?
她还是头一回见到皇族的人,原先什么皇帝啊太子都只在话本子里出现,她微微侧目看去,之间有人仰慕而羞怯地抬眸瞥了眼那男子又低头红了脸。
“泓哥哥今日必能夺冠!”
忽然有女子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云央闻言回过神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红衣女子一跃跨上马的身影。
“安平?”那男子笑道,指了指高台下,“你们的马在那边。”
那边的马更为温驯,适合女子骑,是与男子们骑的大宛高头大马区分开来。
“我就喜欢骑这个!那边的马没意思。”安平公主笑的灿烂,一副英姿飒爽模样,“泓哥哥可小心点,一会儿我就要与泓哥哥你和太子哥哥争个高下!”
安平公主身姿挺拔,一袭鲜亮明艳的劲装将她衬得犹如耀眼的朝阳,与一旁提着裙摆小心缓慢移动的贵女们对比实在鲜明,尤其是那一番话说的,总觉得有点万箭齐发的意思……
安宁公主的手指攥紧了衣袖,撩起眼皮,与薛锦对视一眼,摇头晃脑撇了撇嘴,美丽的面容都有些扭曲。
就显摆吧,可显着她了!
就她善骑射呗!
安宁忽然侧目看去,正巧看见云央也浅浅地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