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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省试·一

作者:闲伴秋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江永望得知老夫人病倒后,难得傍晚早早回了府。只是他初回府上便见许寒枝一副心中不愉的神情,隐隐猜到了老夫人要见他的用意在何。


    “老夫人是不是同你讲了什么?”


    他解下身上的外衣,眼中全然是对许寒枝的关心。


    “没,只关照我让你早些过去瞧瞧她。”


    许寒枝语气漠漠接过他手中的外衣,挂至屏风旁的红木衣架上。


    “不要在意西院那些人的话,如今这一家之主是我,她们再怎样也只是威风一时罢了。”


    江永望握起她的手,将许寒枝轻轻揽进了怀中。他刚从外边回来,肩头都还带着那股料峭春寒,同许寒枝来讲,总有些陌生。


    “好了,早些去瞧瞧老夫人吧,都等着你呢。”


    许寒枝在他肩头闷闷道了几句话,便被牵起手随他身后一同去了西院。


    二人脚步利落的很,见是江永望进来,原本坐在老夫人塌边的陈茵茵急忙起身,又扯出帕子装成泪人,口中哭哭啼啼道:


    “可算是盼着大哥回来了,大夫说了,老夫人这心病还需心药医,我们老夫人心中可不是最惦记大哥了么。”


    江永望蹙了蹙眉,将视线落至榻上的老夫人身上。老夫人脸色确是惨白的很,瞧起来精神真不如从前那般硬朗,见江永望终于到了跟前,颤颤巍巍坐起身来,抬手示意众人都出去。


    “你们都出去吧,我有话要交代永望。”


    陈茵茵本还想装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来,见许寒枝同房中婢子都出了门,才罢捂紧帕子一同跟了出去。


    江永望抬头见房中只剩下二人,眼中浑然失望,坐下来长长叹了口气。


    “娘,如今房中只余你我二人,有些话便直说吧。”


    老夫人自然了解他的心性,上来便同他开门见山是最要不得的,须要不断地磨他耳根,才能将他那心肠磨软。


    “永望啊,这说的是什么话,母亲许久未好好瞧过你了,你又总是忙于公务,哪里知道来西院瞧瞧我。”


    “娘总是对寒枝处处不满,孩儿便不想再带着寒枝来西院叨扰娘的雅兴,再者,我瞧二姨娘与西院诸多婢子将您服饰的很好,总无需我再忧心了。”


    老夫人就知道江永望今日要拿她与许寒枝来说事,便假意偏过头剧烈咳嗽起来,以为这样便能让江永望忘了她与许寒枝那几桩陈年旧事。


    “罢了罢了,从前都是娘不好,你与寒枝将来的日子还长,勿要因我失了和气。”


    “娘若能这么想,孩儿定是喜不自胜。”


    见江永望的语气终于软下来,老夫人才开始直抒胸臆,


    “唉,永望啊,你也知道,娘如今总共就这几个好孙儿,眼下愿安算是长大成人了,愿知年纪尚小,唯独愿明...”


    唯独江愿明整日无所事事?坐吃山空么?


    江永望的眸子顿时锐利起来,似乎眼间容不得半点脏污。


    “愿明是个不错的孩子,只是大器晚成了些。”他语气漠漠,听起来并不愿过问西院的事情。


    待他话落,老夫人的口气顿时焦灼起来,再如何大器晚成,也不该沦落至如此晚!


    “啊...这倒没错,况且愿明的聪睿你都看在眼里,你这个...”


    江愿明的眉头蹙的愈发紧了些,他这个做亲伯伯的,不该坐视不管是不是?


    “娘,您到底想说什么?”江永望实在忍无可忍,只觉得老夫人事到如今还在惺惺作态,让他心中无比厌恶。


    老夫人看出了他的心急,又想开口抚慰他,又一心替自家孙儿打着算盘。


    “永望啊...你真要任由愿明日日如此,不管不问了吗?再怎么样,他都是我们江氏的血脉啊!”


    “娘,一来,孩儿感激您这么多年来的辛勤栽培,让孩儿得以戴上京川知府这顶高帽,这份恩情,孩儿如今也已相报;二来,您心中难道不清楚么,愿明这个孩子,在京川是出了名的衣架饭囊,并非我这个做伯伯的不提拔、不看重他,而是他自身不求上进、苟且偷安!实在,实在是尘垢秕糠!”


    “江永望!”


    听到自家儿子丝毫没有再同她商量下去的余地,老夫人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怒意,恨不得立刻起身捡起鸠杖就打上去,无奈风寒加身,只能急得她连连咳嗽,面色泛红不止。


    “好,今日我将话放在这里,你若是一日看着愿明这般堕落下去,我便一日绝食,以死相逼!”


    听到她说出这番话,江永望一时只觉脑子气的发热,一股气硬是憋在胸口处上不来,内心翻腾无比,连指尖的关节都被捏的连连作响。


    老夫人见他如此怒火中烧,又开始装起可怜来,


    “永望,愿明虽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可我是你的亲娘啊!”


    江永望再忍不住心中的怒意,一把将他与许寒枝新婚时赠给老夫人的青釉刻花玉壶春瓶从案上打翻在地,只听嘭一声,瓷片顿时散落一地,原本瓶中插着的几枝海棠宝相皆坠至江永望脚边,连他衣摆都被四溅的水浸湿了大块。


    屋内二人的动静不由惊动了屋外众人,候在一旁的婢子皆是神色紧张,不敢抬头。许寒枝低垂着脑袋,脸色凝重,拧着双眉捏紧了衣袖。唯有陈茵茵悄悄掩面一笑,看来她与老夫人商量的计策对大哥果然是有奇效。


    听到这番动静,老夫人当即便愣了神,见到江永望一副冷冷的神情,口中也揶揄起来,迟迟说不出话。


    “五日后便是京川省试,我姑且让他作为举人的身份去参考,如若考得来奏名,那是他的本事,如若考不来,从此以后,江愿明便与我江永望再无瓜葛。”


    话落,江永望便长叹一声,拂了拂衣袖,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老夫人却仍是呆呆地愣在塌上,直至陈茵茵进门来慌慌张张扶起她。


    “夫人,大哥怎么说?可能替愿明谋到官职么?”


    老夫人脑中仍浮现着方才江永望将那花瓶打翻的场景,她出神望着满地碎落的瓷片,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去让愿明好生读读四书五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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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日后,便送他去参加省试。”


    省试?陈茵茵心中一惊,如若考了正奏名,那岂不是能进宫面圣了么?


    “好,好,我这就去。”


    屋外的天色渐渐阴暗下来,将江府笼罩在一层挥不去的阴霾之中。不论是干活的下人,还是赖在江愿安脚边的丫丫,都不敢发出一声多余的动静来。


    江永望仍在气头上,回屋后一口气将盏中的茶饮尽了也未能消去方才半分火气。


    “是不是又因为江愿明的事情?”


    许寒枝将门带紧,点燃了窗边的烛台,烛火惺忪,伴着天边一丝微亮,将屋内熏的暖洋洋一片。


    “嗯,我答应了她,送江愿明去参加五日后的省试。”


    许寒枝取来茶壶替他的茶盏续上茶,闻言只是一声叹息,


    “对你...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无妨,我同礼部关照一声吧。”


    许寒枝知道他嘴上虽说只需同礼部关照一声,可涉及今年京川省试的官员部门如此多,牵扯的利益又如此广,更何况是新帝登基,必然极为重视此次省试,江永望这么做,定要走漏不小的风声。


    “我能做的,便只有给他一个举人的身份去参考罢了,至于结果如何,便与我无关了。还有,寒枝,这段时间我总是忙于公务,府上大小琐碎怕是让你烦了不少心,待省试结束,我便同上面申几天假,带你同愿安愿知回江南住些日子好不好?”


    许寒枝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但心中却从未怨过,她体贴江永望的难处,又渴求二人相伴的时间能再多一些。


    就像当初新婚那日二人约定,赤绳早系,白首永偕。


    “好。”


    所有的心事都被许寒枝化作一个好字,她轻轻依在江永望肩头,心中无他,惟愿二人相伴能再久些,再久一些。


    她第一次见到江永望是十四岁,那时她正值及笄,见老夫人手中只牵了江永州一人,江永望便孤零零的跟在身后。她不知道家中有兄弟姐妹是什么感受,她与父亲自幼在宫中长大,与她最胜似手足的,是沈汀兰。


    江永望是个很温文儒雅的男子,却又处处小心翼翼,时时刻刻不在看着老夫人脸色。慢慢他就越来越勾起许寒枝的好奇,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孩子,骨子里为什么老是透着自卑?


    直到一回宫中设宴,江永望不知做错了什么事,遭到老夫人劈头盖脸一顿教训,随后便带着江永州离开,将江永望一人独自留在原地。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江永望眼中露出那种迷茫无措,苦涩泡透了他的眼眸,似乎要将他外界永远隔绝开来。但他依旧是一人固执的站在那处,明明害怕的头都低了下去,却仍是握紧拳手,长身玉立,神色温俭。


    许寒枝躲在墙后,即觉得心疼,又觉得他像块呆木头,怎么劈砍也无用。


    “走,我带你去找你娘。”


    许寒枝讲着最为童真的语气,义无反顾牵起他的手,将他带走了。


    从那时起,江永望如死水般沉寂的心底,再做不到渺无波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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