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将车停在檀园门前停车区里。
容向熙抬步下车,站定在车窗前,柔声对司机说:”送方助回去,明天我开宾利上班。”
方珏没有下车,隔着一扇车窗看向容向熙。
月光将她的面容照映得雪白皎洁,一刹那,似乎回到十几年前。
大雨磅礴,她撑着一把漆黑的伞,容色清冷而骄矜,“坐车回去吧,我家离得近一点。”
不待他拒绝,她纤瘦单薄的身影便步入弥漫的雨雾中,污浊的雨滴溅湿她漂亮的小牛皮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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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向熙走进檀园。
庭院内,竹影摇曳,幽香阵阵。
正厅里,王姨一见容向熙回来,便直直迎上来,语气不悦,“先生一直在等您呢。”
她低低在容向熙耳边说:“回来这么晚,您该跟先生说一声的。”精明的双眼,暗含警告,“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您。”
王姨是商宅派过来的的,总管檀园一切具体事宜,充当商载道监视檀园的眼睛。
每月初三,她都会往商宅跑一趟,汇报完之后,再坐专车返回檀园。
既然出身商宅,王姨天生的立场便偏向商呈玉。
譬如,商呈玉晚归时,王姨便从没有像今天这般,直冲冲向晚归的商呈玉问这样的话。
容向熙从前不在意这些细微差距,为爱情吃的苦,即使涩到骨子里,也觉得甜蜜。
为爱渡劫,她心甘情愿。
但现在,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要低声下气,要绵软得没有脾气?
又不是她上赶着非要联这个姻!
商家要是对她不满意,直接不答应联姻就好了,为什么她嫁进门,又用条条框框压着她!
容向熙没像以往那般忽视王姨的软钉子,瞥一眼客厅沙发上稳坐钓鱼台的商呈玉,淡淡道:“又不是什么见不得话,王姨大声说出来啊,说话声音这么小,晚上是没有好好吃饭吗?”
如果真的是见得人的话,王姨早就明目张胆大声告之,而不是在容向熙耳边小声警告了。
她也知道,容向熙再不被商呈玉喜欢,也不是她能说教训就教训的。
不过拿捏着以前容向熙好脾气,不会还口罢了。
没想到容向熙今天不像以前那么隐忍。
王姨的脸色瞬间有些难看,即使是佣人,她也是商家的佣人,在外面一贯体面惯的,从没有人这样直刺刺的驳她的话。
她抿了下唇,到底不想把事情闹大,绵软着嗓子,满腹怨气,“我也是为你们夫妻好。”
“夫妻夫妻,是只有妻没有夫吗?这话你先跟你们家商先生说,商先生应了,再来跟我说,不然我会觉得你是专找软柿子捏,找我来耍威风的。”容向熙似笑非笑盯着她。
王姨还真是专挑软柿子捏。
在商呈玉面前,她何止不敢多言多语,平常商呈玉没有召唤的时候,她都不敢出现在他面前,恨不得猫着身子走路。
王姨还想说什么,目光一转,看见商呈玉的身影。
他不知什么时候从内厅出来了。
王姨满脸堆笑,“二少爷,您看,夫人的脾气真是大的不得了。”
容向熙也瞧见商呈玉,跟鬼影子一般杵屏风前。
他是属猫的吗?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耳边是王姨阿谀谄媚又暗暗上眼药的说辞,容向熙直接冷冷道:“既然王姨的脾气好,王姨就来做这个商家少夫人,明天咱们俩就到老宅去,我替你跟首长说道说道。”她道:“瞧瞧您,既细心知道晚回家要跟你们家汇报,还知道夫妻和睦的道理,满眼又是你们家少爷,还在商家待了这么多年,全身都是你们商家的尊贵气息,谁比你更配当少夫人呢?”
管什么风度不风度,她只想出口窝囊气。
王姨又羞又急,“少夫人!”
商呈玉看够热闹,抬步走过来。
望着从小看到大,清雅矜贵的青年,王姨都快哭了,“少爷,您瞧瞧,少夫人在说什么话!”
容向熙勾了勾唇,“实话,你们是天作之合。”
恶心就该跟恶心在一起。
商呈玉开口,一针见血,道:“看来太太可以承担商、容两家联姻失败的万亿损失。”
容向熙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她当然承担不起。
她侧过脸,望着盈盈融化在竹叶林梢的月色,“你也知道是联姻?就你们家王姨对我那个指手画脚的语气,好像是我巴着你不放一样,我们是联姻,若说沾光,也是容家沾商家的光,跟我有什么关系呢?面对你,该气短的是容韶山,可不该是我。”
商呈玉当然知道她的言外之意。
她的意思是沾光的是容家不是她。
还是他把容子暮从陆家接出来的事情让她堵心。
“既然太太对中午的事不满,也可以做类似的事情回馈我,我不介意太太做所谓的背叛我的事,只要我们忠于彼此的联姻利益。”他凝视她双眼。
容向熙掌心攥得很紧,她终于意识到,她几个月的真心全都喂了狗。
商呈玉既不爱她,更不在意她。
他甚至不在乎她的背叛。
他甚至期待她的背叛。
她脊背挺得笔直,轻轻舒口气,弯唇笑,“好极了,我一定会让商先生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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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向熙上楼后,商呈玉视线落在恨不得把自己缩成影子的王姨身上,他淡淡道:“这里容不下您这样的大才,您还是该回哪里回哪里去吧。”
王姨试探问:“那我回商宅?”
商呈玉道:“哪里都好,不要让太太看见你。”
客厅彻底寂静后,商呈玉坐回沙发上,垂眸翻看刚刚没有看完的藏品杂志。
他本来打算挑一件礼物哄大小姐高兴,现在看来,礼物很难送出去了。
厨房阿姨走过来,”先生,醒酒药煮好了,要给太太送回去吗?”
商呈玉合上那本游艇手册,侧眸,“我来送。”
檀园自建造之初,便没有设计夫妻分房睡的预案,顶楼只有一间主卧。
主卧空间占据一整层,合书房、卧室、瑜伽室、休闲室、影音室于一体。
商呈玉走到主卧前,轻轻敲门。
敲了三下,足够里面人有时间预警,他推门而入。
卧室内没人,浴室的灯亮着,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传出来。
商呈玉在自己的卧室自然不拘束,将醒酒汤放在边柜上,随意坐在容向熙常睡的那边。
她的手机在床边柜上充着电,不时有消息冒出来。
商呈玉扫了几眼。
师兄:[安全到家,谢谢你的司机。]
师兄:[感觉好一点了吗?有没有喝醒酒汤?]
师兄:[早点睡。]
商呈玉敛眸,静静看一会儿那三行字。
他知道方珏跟容向熙全无可能。
不要说有郁小瑛在旁边虎视眈眈,就是容向熙,她也做不出婚内出轨的事情。
他眼神平静收回视线。
手机铃声又响起,商呈玉顺手替容向熙接了。
那边人说话直来直往,“熙熙有没有睡?我在万和这边还有个场子,你丰宁哥也在这里,咱们爷仨再喝几杯?今晚喝得还是不痛快啊。”
商呈玉听出是谁,淡淡道:“徐叔想喝酒,怎么不让我陪你一起去?我太太她不能喝酒,商宅平常宴会里,她也是以茶代酒,实在推不了了,就让我帮她喝,她这点酒量,怎么能招待好您?不如我替她去。”
徐主任当然听出商呈玉的声音。
商家二公子有一把极好的嗓音,金玉之声,清润冷冽,让人一听难忘。
再说,他那样的家世,有谁敢忘掉他的长相,又有谁敢认不出他的声音呢?
徐主任声音瞬间虚了,“呈玉啊,熙熙原来是你太太啊,瞧这小丫头,她说她嫁的是无名之辈,我就傻傻当真了,真是该打啊。”
“没什么,是我不好,结婚的时候没给您下帖,这样吧,约个时间,我跟太太亲自宴请您。”
徐主任忙道:“哪有让晚辈请客的呢?我亲自请你们才好呢!”
容向熙从浴室出来,正瞧见商呈玉在把玩她的手机。
她蹙下眉尖,匆匆走过去,一把夺回手机,“我都没有看过你的手机!”
言下之意,尊重隐私这件事该是相互的,她既然没有看过他的手机,他就不该看她的。
商呈玉将自己的手机直接丢在边柜上,淡声:“随便看。”
他用的力道不轻,手机在边柜上砸了下,软皮包边深深凹下去。
容向熙猛然抬起眸,“你吃枪药了,发什么脾气。”
商呈玉似笑非笑道:“做我的太太很委屈吗?宁愿被逼着喝酒也得跟我撇清关系。”
“是很委屈啊。”容向熙瞬间明了,原来是为了徐主任。
她垂眸回消息,说:“委屈又怎么办,我又赔不起万亿的损失,只好得过且过喽。”
商呈玉静静看着她,忽然笑了,“觉得委屈就该好好利用我,逞强有什么用,你的方助理不能替你挡酒,回到家,难受得还是你自己。”
“谢谢,但是不需要。”容向熙懒得跟他说什么,从另一侧上床,背影纤瘦袅娜,“我委屈不委屈也不关你的事,反正你我之间,只要不损害联姻利益就好了,其他的,不归你管。”
她躺到床上,侧过脸,漆黑乌润的眼睛跟他对视,“你的手机我不会看,请你也尊重我的隐私,好吗?”
商呈玉道:“中午那件事我会给你补偿。”
他宁愿给她补偿,也不愿承认错误。
容向熙已经很倦了。
商呈玉还是不关灯,目光静静看过来,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容向熙耐着性子,“你能给什么补偿呢?你有的哪一样我没有?”
商呈玉拥有的富贵和地位她都有,只是她没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好爷爷,以前她也有,但她爷爷早早走了。
想到这里,她笑了起来,“你把你爷爷送给我?”
商呈玉轻轻勾了勾唇,为她此刻大胆张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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