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参与老爷子生辰的客人寥寥。
倒不是不被重视,是老爷子这几年记忆力不大好,眼睛花了,不大认人,一场盛大的生日宴无疑会耗费他本就不多的精力。
今年的生辰宴,只是亲近人简单聚一聚。
容向熙第一次过来,临下车了,心底浮起紧张。
她抓着商呈玉的手,“爷爷会不会不喜欢我?”
商呈玉好整以暇,“见商载道的时候,也没听你问过这个问题。”
“那怎么一样?”容向熙靠在他身上,“只要我还是容礼仁的孙女,郁正国的外孙女,首长就不可能不喜欢我。”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商载道看中她完全是看她的家世。
当年她外祖父如日中天,现在大名鼎鼎的商首长刚刚拔擢进京,那时候容向熙还被外祖父搂在怀里,商载道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说:“瞧这模样,简直是照着我的心坎长得,不用等长大了,我这就想把昭昭抱到我们家里养着去!”
恰好,外祖父也很想有商载道这么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搭档。
他一口答应,私底下,便跟商载道以亲家相称。
商呈玉并没有顺着容向熙评价商载道如何,他们祖孙不合满京皆知,如果不是父兄接连出事,商呈玉也不会放弃华尔街的事业回到国内接班。
过了十分钟,商呈玉侧眸问容向熙,“平复好了吗?”
容向熙幽怨道:“你还没有告诉我,爷爷会不会喜欢我。”
商呈玉眸光顿了下,曾经也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已经忘记当年的答案。
但大小姐的问题还是该敷衍一下的,他温声,“当然,你这么讨人喜欢,有谁会不喜欢你?”
容向熙满意了。
她本来就觉得自己全世界最好,不喜欢她的人都是眼瞎心盲,如今听商呈玉这么说,更加志得意满。
“放心吧,我会好好表现的,让老爷子更喜欢我一点。”
可是老爷子已经完全不记得人。
就算容向熙甜甜朝他打招呼,殷勤侍奉他,他的眼睛依旧是浑浊而迷茫的,他记不清任何人,只对商呈玉有印象,只有见到商呈玉时,他的嘴角会咧开,枯瘦的手掌覆在他手面上。
老爷子的儿媳妇看着被冷落的容向熙,安抚说:”爸爸对谁都这样的,你别围着他转了,来,跟我一起到厨房里去,咱们说说话。”
容向熙收了神,压下情绪,“好啊。”
她转身,系上围裙,走进烟熏火烧的厨房。
出乎其他人意料,容向熙的厨艺非常不错,老爷子儿媳惊喜说:“哇,你这个真公主都这么会做饭啊,比假公主还厉害呢。”
容向熙将盛好的汤递给她,挑眉问:“什么真公主假公主的,我怎么听不懂?”
她只是随口一问,却把人问得惊心。
儿媳妇脸一白,手不稳,哐当一声,盛着热汤的碗掉落在地,热汤四溅。
容向熙慢吞吞眨眼,强忍痛意,“怎么了?”
她的手被热汤溅到了。
她若无其事将烫伤的手背遮在宽大袖口下,维持着风轻云淡。
这是商呈玉最敬爱的老爷子家里,她不能表现得太过娇气。
“没事没事!”儿媳妇连连摆手,终于回过神,视线落在容向熙被热汤糟蹋得不成样子的长裙上,她大惊失色,“哎呀,怎么脏成这个样子!我带你去换衣服!”
容向熙并不想穿旁人的衣服,但她太过热情,拒绝不了,穿上那件儿媳妇不知从哪里翻出的红裙子。
除了结婚,容向熙没有穿过这么鲜亮颜色的衣服。
郁小瑛不喜欢容向熙穿太过浓艳的衣服,觉得轻浮,于是,从小到大,容向熙的衣帽间里都塞满黑白灰清雅色调的衣裙。
换完衣服,再回到客厅,容向熙有些紧张,尤其在看到商呈玉定定停在她身上的视线时——他从来没有那样长久而专注得看过她。
“很好看。”他温声赞赏。
容向熙心底并没有浮现出羞涩的喜悦。
她鬼使神差想,刚刚,商呈玉是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么?
那个人是谁?
她不知道,心底被冷意覆盖,手背的灼烧感减轻,取而代之的是脊骨寸寸发冷。
答案很快出现了。
浑浑噩噩一下午的老爷子、一下午对容向熙避之不及的老爷子,在看到容向熙穿上这件红裙子后,颤颤巍巍朝她伸出手。
容向熙不明就里,压下心底的恐慌森凉,缓步朝坐在轮椅上的老爷子走去,屈膝俯身,仰眸,甜甜问:“爷爷,怎么了?”
她以为,迷糊了一整天的老人总算对她有了印象。
老人忽然掉起眼泪,眼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横着落下来,他哽咽着,眼圈泛红,“卿卿,你总算来见我了。”
他语气浑浊不清,容向熙只听到类似“七七”的音。
但足以使容向熙冷静。
七七。
刚刚商呈玉,也是透过这身红色衣裙看七七吗?
容向熙还没想清楚“七七”是谁,有人焦急开口,“老爷子,你认错人了,这不是那个女人,是呈玉的新媳妇!”
容向熙懂了,她是新媳妇,那位“七七”自然就是旧媳妇了。
是那位商呈玉曾经挚爱的女友,是那位他总是出神想起的女友。
她似乎明白老爷子为什么不喜欢她了。
因为老爷子的喜欢早早就给了那位“七七”
商呈玉应该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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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时,儿媳妇小心翼翼送客,目光瞟在容向熙脸上,“昭昭,谢谢你准备得那么多礼物,下次再来玩。”
夜晚的凉风拂在容向熙面颊上。
这里是郊区,空气清爽湿润,隐隐带着植株林木的清香。
容向熙尽力扯出一个笑,“好啊。”
心底却想,这个地方,她以后不会再过来了。
上了车,车内气氛沉寂无声。
容向熙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望向商呈玉。
他侧脸线条精致而清冷,自从上车,他没有说一个字。
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是觉得往事不重要,不值得跟她讲?
还是觉得她不重要,懒得跟她解释?
容向熙更倾向第二种答案。
他们是商业联姻,他有什么好跟她解释的呢?
他甚至没有对她忠诚的义务。
没把私生子和情妇带回家,她就该感恩戴德了。
她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对她坦诚往事呢?
容向熙平复呼吸,手指若无其事勾起鬓边长发,“那位七七小姐,是你的前女友吗?”
车内没有开灯,光线昏暗,容向熙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看着她,过一会儿,淡声,“太太,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联姻夫妻,不该有太深的感情纠缠。
容向熙抿了下唇,只当没听见他冷情的话,自顾自摸索着去握他的手。
他的指尖是温热的,稍稍抚慰心底的寒冷。
“老公,以后忘掉她好吗?我们好好过日子。”
容向熙说完这句话,抿唇平复呼吸,心底的委屈立刻就要满溢出来,她强忍泪意,柔和说:“虽然我没有资格要求什么,但我还是希望,我们的婚姻有人情味一点。”
不要是冷冰冰的商业联姻。
商呈玉蹙了下眉,依旧没有回话。
他第一次觉得聪明灵透的容向熙油盐不进。
他没答,转移话题,长指扣住她指尖,“你受伤了。”
容向熙没等到他的答案,心底冷到没知觉,闻言,她无所谓勾了勾唇,“没事儿,回去冷敷一下就好了。”
回到檀园后,商呈玉亲自给容向熙上药,清凉的药膏涂在伤处,泛起丝丝凉意。
容向熙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满眼爱慕看着身前为她上药的男人,目光偏移,没有着落落在窗外。
庭院里榕树繁茂,凉月藏在浓绿的枝叶间,光芒凄清而惨淡。
容向熙专注看着凄清的月,就像看她自己一眼可以望到头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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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向熙和商呈玉从没有分房睡过,从结婚第一日起,他们便是同衾共枕的真实夫妻。
关灯之后,一室昏暗,容向熙侧过身体,漫无目的想着明天的工作。
除了工作,她还得去一趟陆家,把十八岁的容公子赎出来。
她想得出神,忽然有一只手轻轻勾了下她的指尖。
容向熙敛神。
这是他们夫妻间的暗号,从前的每天晚上,都是她来挠商呈玉的掌心。
她没回应。
下一秒,容向熙被揽在他怀里。
商呈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太太,配合一点。”
容向熙没吱声,心底依旧堵得慌。
但容向熙拒绝得了跟他对话,却拒绝不了他带给她的欢愉。
他慢慢往下吻,整个人似乎都融化在他的唇舌中。
容向熙迷迷糊糊想,就这么得过且过吧,点个鸭子还需要付钱呢,还不如商呈玉。
第二天,容向熙又恢复言笑晏晏的模样,她笑着跟商呈玉打招呼,亲热喊他老公,另一边,她转头吩咐自己的贴身助理,“以后,我的任何行踪都不要跟商总共享。”【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