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亮的玻璃挡不住三伏天的暑气,正午的阳光炙烤着空气,老旧的风扇转成了一朵花,却也扇不走燥热带来的烦闷。
牧怀南面无表情地睁开眼,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
清凉的水泼在脸上,打湿了额前的碎发,冲散了几分燥热带来的烦闷。
他看了眼时间,下午一点三十三,还有二十几分钟就上课了。
关掉预设好但还没到时间的闹钟,牧怀南拿过衣架上的校服外套,提着门口的垃圾下了楼。
丢完垃圾,对楼的老太太打着蒲扇跟牧怀南打了声招呼:“上学去呢?”
“嗯。”他应了一声,没有多话。
绿荫外的阳光明艳的刺眼,牧怀南犹豫了下,没有穿上外套,揪着领子搭在了肩上。
刚拐出巷口,一阵清风卷着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扑面而来:“别跑!!!”
牧怀南下意识抬起头,就见几个人来势汹汹地冲过来,那架势,仿佛后面有丧尸。
牧怀南愣了一下。
停顿的几秒钟里,一群人已经靠近,风里多了此起彼伏的叫骂声,牧怀南也看清了人——八个,七个人追着最前面那个少年,以父母为圆心、亲戚为半径问候着。
最前面的少年神采飞扬,穿着跟牧怀南同款的校服,笑得比盛夏的阳光还要灿烂。
牧怀南跟少年对上了视线。
第一反应是,这人缺心眼吧?
第二反应是,不好。
少年带着人往他这边跑了,同时后面追的人气急败坏,不知从哪抄起块碎砖砸了过来。
牧怀南看到了砖头,已经后退两步避开了,少年也似有所感地回头,刚好看到了那块砖。
然后,少年扑向牧怀南,带着阳光和汗水,像个小太阳一样撞进了他怀里,直把人撞得后退了好几步,完完全全躲开了砖头。
下一秒小太阳离开,骂骂咧咧捡起砖头转了回去:“玩不起是不是!砸路人算什么本事,来小爷跟你干!”
牧怀南:“?”
砸的是我吗?
而且我不是已经躲开了?
其他人也没示弱,双方很快扭打在一起。
少年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力气却大得很,还是个练家子,虽然对方人多,但他也丝毫没落下风。
牧怀南扫了一眼,打算绕开他们。
刚抬起腿,一个寸头就被踹飞到了他面前,若非他及时收住,这一脚就踩寸头身上了。
牧怀南:“。”
他又往旁边绕了绕。
少年打趴下两个,但架不住对方人多,他也没恋战,趁着对方一时不敢上,掉头就跑。
顺便拽走了被无辜殃及的牧怀南。
牧怀南:“……”
路边的银杏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枝叶,在地上投出斑驳树影,少年的手温暖柔软,因为剧烈运动和炎热出了些汗,但也不显黏腻,两人奔跑在烈日阳光下,穿梭在婆娑树影间,身后的叫骂声越来越远,学校的大门也越来越远。
等他们甩开追兵,拐过巷子靠在墙边停下时,牧怀南才如梦初醒般回神。
少年弯着腰喘气,脸上还带着笑,关切的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牧怀南也在平复呼吸,剧烈运动后心脏跳的很快,事情的发展让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荒谬,这算什么?上学路上碰到别人打架,他为什么要跟着跑?但他还是对少年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少年看到他手上的外衣,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你也是一中的?我叫黎桉,高二一班的,你是哪个班的,以前没见过啊,你是新生吗?”
黎桉?有点耳熟……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牧怀南不知该先回答哪一个,最后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道:“我叫牧怀南。”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是新生。”
“不是新生?”黎桉一愣,嘀咕道,“不对啊,你这么好看我要是见过绝对记得……你是哪个班的啊?”
牧怀南噎了一下:“……我也是,高二一班,转校生。”
黎桉眨了眨眼:“诶?你是昨天或者今天来的吧?我就这两天没去上课,可惜了,我要是没逃课就能早点看到你了。”
牧怀南疑惑:“什么?”
黎桉笑嘻嘻道:“这么帅的新同学,我居然是班上最后一个看到的,多可惜啊。”
类似的话牧怀南听过很多,但直接当着本人的面说出来的,黎桉还是第一个,牧怀南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索性把头扭开了,他想了想,回了句:“谢谢。”
“噗。”黎桉直接笑喷了,“你真好玩,真可爱,可惜了,我还有事儿,不然我一定跟你一起回学校,多看看你。”
牧怀南没接话。
黎桉冲他摆摆手,道:“小帅哥,赶紧回去上课吧,马上迟到了,哈哈。”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牧怀南抬手一看,一点五十八了,还有两分钟上课,怎么都赶不上了。
转学第二天就迟到,可真是……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抬腿往学校的方向跑去。
紧赶慢赶,牧怀南还是迟到了五分钟。
老师也没有为难,摆摆手就让他进去了。
坐下前,牧怀南看了一眼旁边空着的位置,心底涌起一个猜测。
教室里不只有一个空位,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莫名觉得,或许黎桉就是他那个素未谋面的同桌。
觉察到自己可笑的想法,牧怀南摇摇头,把一些莫名其妙不切实际的想法都抛了出去。
*
下午的课很快过去,阳光从头顶移到腰侧,要落不落的夕阳倔强地挂在山间,正午的炙热已经褪去,习习微风带来了期待已久的凉意。
回到出租屋时,有人等在楼下,百无聊赖地玩着打火机,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看到牧怀南的瞬间,那人就迎了上来,因动作而皱起的西装伸展开,他一边扯着领带,一边朝牧怀南走过来:“怎么就住这种地方?”
牧怀南提前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走过来。
这是一个已经分化的男性Alpha,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你来干什么?”牧怀南冷冷的问。
Alpha没回答他的问题,扫视一圈后问道:“你就住这种地方?”
“跟你有什么关系。”
“哈。”Alpha笑了一声,知道自己再说下去对方该炸毛了,所以解释了一句,“放心,你父母不知道,我也不会跟他们说,我只是来确认一下你还好不好。”
牧怀南扫了他一眼:“确认完了,你可以走了。”
Alpha追问:“钱还有吗?”
牧怀南藏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不需要你操心。”
Alpha知道再说下去这孩子要跟自己急了,他抬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吊儿郎当道:“行了,问完了,我走了,再见~”
牧怀南没理人,绕开他上了楼。
片刻后,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邻居的门打开,一个女性Beta探出头问:“小南啊,那人是谁啊?我看他那车不便宜。”
牧怀南淡淡道:“搞传销的,以前认识。”
“啊?那他是来拉你入伙的?要不要报警啊?”
“不用,毕竟是朋友。”
“啊?哦哦,那你小心啊,我听说那些地方进去了就出不来的,你一个人,自己多上心,有什么困难就跟婶子说啊,别客气。”
“好的,谢谢……婶子。”
“对了,你等等。”女人说着,转头进了屋,几分钟后端着碗出来,柔声道,“给,自家包的,瞧你放学这么晚,还没吃饭吧,趁热吃。”
牧怀南低头,那是一碗饺子,还冒着热气。
他顿了顿,没动作。
女人抬手推了推:“接着啊这孩子,愣什么。”
牧怀南这才接了过去,道:“谢谢。”
女人笑道:“快进去吃吧,啊,吃完赶紧写作业,我家孩子以前也是一中的,作业可多了。”
她一边说,一边转身回了家。
牧怀南双手端着饺子,静静地站了五分钟,才转身回屋。
饺子还是热的,但在汤里泡久了,卖相不好,有些软烂,牧怀南咬了一口,白菜猪肉馅的,皮薄馅大,味道一般,但有满满的家的味道。
他沉默地吃完一碗饺子,准备去洗碗时,电话响了。
来电显示“金然”,牧怀南犹豫了下,还是选择了接通:“喂。”
“喂?小南啊,你让我给你找的工作找到了,地址发你手机上了,记得看啊。”
“好的,谢谢金哥。”
“不是我说你,好好的跑什么,闹成这样。现在政府管的严,未成年、未分化,给你找个活儿简直难死了,要不是看在你舅舅的份儿上……唉,不说了,你今晚就过去吧,那边挺缺人的。”
牧怀南眼神暗了一下,真诚道:“金哥,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嘿,你这小孩儿,不用了,没事挂了哈,我这儿还忙呢。”
“嗯,金哥再见。”
电话那头传来忙音,牧怀南点开地址,定位显示是一个酒吧。
“‘返璞’……”牧怀南无声念了两句,很快洗了碗,换上衣服出门了。
虽然作业还一片空白地躺在书包里,但他的钱包更空白,比起挨老师骂,还是挨饿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