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宜臻半睡半醒的时候被覃无带着离开了监管局。
他从衣服里站起来,两只前爪扒在车窗上,优哉游哉眯着眼睛往外看。
覃无就这样带着江宜臻回了在B市的家。
他B市的住处在市区内小有名气的高档公寓,是挂职的淳平大学送的房子。
这所大学和监管局关系密不可分,三个首席执行官都要在这里挂职副教授,房子就是福利之一。
但在此之前,他还没想过会带自己监管的妖族回家。
就在一个小时前,监管部门以“此狐有损坏检测设备前科”为由,要求覃无近身监管,为了防止他不同意,还承诺会审批额外的资金。
总而言之,覃无拒绝不了。
“欢迎回家。”
电子门打开后,江宜臻站在覃无的右侧肩膀上环视他的家。
现代审美江宜臻不太了解,只觉得这里空旷寡淡,没什么生活气息。
他从覃无的肩上跳下来,突然发现地上有白色的毛发。
而就在这时,从远处传来“咚咚”的两声,有什么东西冲了出来。
江宜臻动了动耳朵。
一只白毛小猫赫然出现,完全没注意到家里多出来的小狐狸,“梆”地躺在覃无脚边露出肚皮,嗲声嗲气地喵喵叫。
覃无似乎对这只漂亮的猫没什么兴趣,例行公事给入户消毒,随后面无波澜绕过了躺在脚边的小猫。
覃无养了小猫?
江宜臻耳朵压下片刻,随后立起来。
他审视着这只比自己大了数倍的猫,挑剔地想,这么胖的小猫,一点都不漂亮可爱。
长毛布偶还四脚朝天躺在那里,有些呆滞地看着江宜臻。
覃无到浴室去洗澡了,留外面一狐一猫大眼瞪小眼。
江宜臻一甩尾巴,同样绕过了小猫,开始巡视覃无的家。
那只布偶有些害怕,不敢靠他太近,鬼鬼祟祟跟在江宜臻身后观察他。他冷不丁回头看那只笨猫,它就慌张地趴下观察。
江宜臻突然想到一个坏主意。
江宜臻冲它“嘤”了一下,突然跑到它看不到的地方。
那条蓬松的大尾巴消失在视线中,布偶下意识追过去,但到了拐角处,很难理解一样歪了歪头。
卧室的地毯上跪坐着个白色长袍的长发青年,哪儿有什么小狐狸。
如愿看到布偶疑惑不解的神情,江宜臻丝毫没有欺负小猫的愧疚心,碧眼一弯,抬手招了招,道:“笨蛋,过来。”
小猫完全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一肚子坏水,见人招手就颠颠走过去蹭蹭。
江宜臻短促地笑了笑,把小猫一身柔顺的毛全部逆着摸了一遍,摸到看起来是要舔一天才能理顺的程度,方才有点解气。
布偶猫四脚朝天,柔软的腹部暴露在外面,对着揉乱自己的罪魁祸首嗲声叫了叫,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江宜臻泄了气。
覃无或许就是爱养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他和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猫计较什么呢?
就在这时,覃无整理好自己从浴室出来,看到乱七八糟的一人一猫,沉默片刻。他的疲惫很明显,也没计较江宜臻带猫进卧室玩,转身去了客卧。
江宜臻见状,没管小猫了,起身跟了上去,问:“覃无,它是……”
刚巧到客卧门口,覃无听到他的声音,脚步顿住。
江宜臻堪堪停在他面前,他却转身抓住江宜臻的手腕。
江宜臻稍微愣了愣,忽然息声。
覃无神色平静,身上带着一点清凉的水汽扑面而来。
江宜臻并未反抗,和昨晚一样任由他捉着自己。
覃无的拇指微微摩擦了一下手中纤细的手腕,垂着眼,在江宜臻的身上直接留了一个灵印。
光芒一闪而过。
“有事叫我,不要和猫打架。”覃无说完这句话就关上了客卧的门。
江宜臻微微抿了一下唇,低头看到那只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跟过来,在他腿边顶着一身乱糟糟的毛蹭来蹭去。
江宜臻蹲下来推了一下小猫的头,后者就着他的动作开始用头蹭他的手指。
真是十分没脾气的一只猫。
江宜臻就这样以被监管的身份正式住进了覃无的家。
接下来的几天,他常常在覃无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欺负他的小猫,不过这只布偶从不生气,反而十分依赖他。
好在布偶没被他蹂躏多久,他的注意力就完全被另一件事吸引了——覃无给了他一台平板。
覃无这两天也有自己的事要做,没时间一直看着江宜臻,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上网能快速让这只古董狐狸了解世界。
不过显然覃长官现在显然对江宜臻并不了解。
现代科技迷狐眼,江宜臻很快就忘记了和小猫的“爱恨情仇”,沉浸进了网络世界中。
·
休假的日子总是如此短暂。
覃无回想名为休假实则一刻都没闲着的一周,揉了揉眉心。
他在短暂的休息后花了近两天批学生的论文,期间只给小猫换了水和猫粮,几乎没怎么看到江宜臻,这会儿有空了突然想起来,该给江宜臻做记录了。
他这样想着,就去找人了,不出所料在起居室找到了江宜臻。
上午阳光正好,猫猫摊在沙发上睡觉,而江宜臻则聚精会神在平板上……打牌。
画面安静又和谐。
覃无:“……”
他诡异地沉默片刻,出声道:“你什么时候下的游戏?”
江宜臻没想到覃无过来,慌了一秒,抬着眼睛理直气壮:“我只是研究一下。”
小猫也醒了,坐起来跟他一起仰着头看覃无。
覃无还没摘看电脑会戴的眼镜,眼睛透过镜片看过来时显得十分不近人情。
而事实上他也的确不近人情地连江宜臻带平板一起拎到了书房,当着江宜臻的面把卡牌游戏卸掉,打开监管局录制的科普视频放到他面前。
“我都看过了。”江宜臻嘴硬。
“江宜臻。”覃无沉声叫他的名字。
江宜臻如果是原形,这会儿耳朵已经贴在脑袋上了。
他没精打采地看那些无趣的科普视频,越看越觉得头昏眼花,没过一会儿就趴在桌子上安详地睡着了。
覃无注意到,竟没觉得意外,只叹了口气,扬手把视频关掉,继续批手头的论文,没把熟睡的江宜臻叫醒。
兴许是情景相似,江宜臻久违地梦到从前。
他春日里犯懒,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在书案前玩毛笔睡着了,弄得脸上衣袖上好几处墨汁,迷迷糊糊醒来时只觉得有人在触摸自己的脸,轻轻地,很温柔。
那双手常年握剑,并不如何柔软,甚至有些地方还很粗糙,但他很喜欢被这双手抚摸,落在脊背上时总是温暖又舒服。
他拼命睁眼,但仍然看不清来人的脸,不觉有些着急。
“成花狐了。”
含着笑意的清淡声音逐渐模糊。
江宜臻伸手去抓,却在抓住袖子的瞬间猛然睁开眼,碧色的眼中一片湿润。
书房的窗户开了一半,窗帘轻轻晃动着。
他身边空无一人,电脑也是合上的,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江宜臻头疼得厉害,起身往外走,但找了一圈也没有人。
他按到自己的手腕,上面覃无在两天前留下的灵印已经没了。
这里有过什么灵印吗?还是说他记错了?
“覃无?”江宜臻哑声叫了他的名字。
没有回应。
小猫听到声响,哒哒跑来看他,歪着头叫。
江宜臻站在门口,头疼得要裂开了,注意不到试图安抚自己的小猫,暴动的妖气瞬间席卷他的身体!
江宜臻猝然扶住门框,只觉得眼前虚虚实实。
而在楼下察觉到妖气暴动的覃无神色一凛,将箱子扔在电梯外,疾步回到家中。
眼前的一幕让见多识广的覃无也不禁愣住。
——入目皆白。
江宜臻靠着门一动不动蜷在门边,长长的黑发与衣摆纠缠在一起,他头上的狐耳微微下压,身后竟生着九条雪白而巨大的尾巴。
那些尾巴蓬松柔软,微微泛着莹白的光芒,圣洁而美丽。
布偶踩在江宜臻的腿上,似乎很担忧他。
覃无走近江宜臻,叫了声他的名字。
江宜臻动了动耳朵,听到了这声呼唤。
小猫踩来踩去,没站稳摔在一边。
江宜臻慢慢看向覃无,仍艰难地喘息着,碧眸中溢出前所未有的妖气。
覃无不动声色握住武器。
江宜臻慢慢看到覃无,眨了一下眼睛,下意识抬手。
这是个索取拥抱的姿势,但覃无并不知道,他缓缓蹲下来下看着江宜臻,判断他想要做什么。
江宜臻十分自然地往前,整个人挂在了覃无的身上,下巴搭在他的肩上,低声问:“你去哪里了?”
覃无僵了一瞬,声音仍保持着平稳:“我去拿东西。”
江宜臻像是十分信任他一样抱着他,身后的尾巴也柔软地贴过来。
“江宜臻,你还好吗?”覃无问。
江宜臻贴在覃无的身前,仔细感受着他的生命,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声音轻飘飘地:“我不好。”
覃无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抱着江宜臻起来,想把他放在卧室的床上休息一下,但江宜臻硬是不肯松手,覃无甚至怀疑他会掉眼泪,所以只好作罢。
他带着人到沙发上,江宜臻就这样分着膝安静坐在他腿上。
这是覃无第一次和一只妖以这样的姿势相处,将枪不动声色收回去时分神想,的确有些过于亲密了。
妖气平静下来后,江宜臻的妖形态缓缓消失,恢复成平常的样子。
他有些疲惫,但神色异常平静,他从覃无的肩上起来,想了想还是没从覃无身上下去,把手腕露出来给他看,说道:“不见了。”
覃无看了看,确实不见了。
灵印靠灵力维持,迟早有消散的时候。
那时候他只是出于暂时代替检测手环的心理,想着托人做个同样有检测作用但又不会让江宜臻难受的东西,没想过真的一直在江宜臻身上留灵印。
“可以补了。”江宜臻睫毛湿漉漉的,静静看着他。
覃无与他对视着,一丝微妙的感觉划过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