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弘毅万万没想到，董亮的用词竟然会如此严重。
给我一条生路。
这个人还真是有性格，不低头则己，一低头就语出惊人。
“董县长此言何意，何来生路死路。”方弘毅重新落座，看着面前的董亮郑重开口。
“方县长虽然刚来青田县没几天，可周凯一直在青田县工作。”
“林远山和赵伟之间的摩擦也好，矛盾也罢。”
“以方县长和周凯的关系，不会不清楚林远山和赵伟的事情。”
董亮的称呼很有意思。
对方弘毅尊称方县长，至于周凯这个正职，却是直呼其名。
由此可见在董亮心里，根本就没瞧得起过周凯。
“我明白董县长的意思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就到了谈判的时刻。
如今董亮已经落入下风，主动权牢牢把控在自己手里。
“不知道董县长希望我怎么做？”
董亮笑着摆了摆手，再次端起酒杯。
方弘毅也很给面子，两人轻轻碰了碰杯，均一饮而尽。
谈判需要一个好的环境基础。
而现在董亮不断劝酒，就是在营造好的谈判氛围。
“方县长，我哪里敢和你提要求啊？”
放下酒杯后董亮吧唧吧唧嘴笑道：“我知道方县长是一个很正直的人，心里装的都是青田县的黎民百姓。”
“这一点是我最敬佩的。”
“而赵伟这个人，怎么说呢？”
“别看我分管土地部门，但是赵伟根本不把我当回事。”
“董县长此言差矣。”
方弘毅轻笑道：“我可是听说了，赵伟之前在委办工作，应该也是卢书记的得力爱将吧。”
这话就是在说，你们都一个阵营的。
现在你说你指挥不了赵伟，那不是开玩笑嘛。
“方县长有所不知。”
“赵伟和李志文部长走的很近，他的亲妹妹可是李部长的侄媳妇。”
“还有这回事？”
方弘毅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个消息周凯早就告诉他了。
“不过这也证明不了什么吧。”
“方县长，林远山和你说的那件事情，确确实实是存在的。”
见方弘毅不跟着自己的思路走，董亮马上换了个角度，直入正题。
“当时我分管全县的招商工作，这件事情发生后林远山专程找我汇报过。”
“也和我明确指出，给赵伟打招呼的，就是现任县委常委、组织部长李志文。”
“当初董县长是如何处理的？”
方弘毅知道，董亮要往出抛杀手锏了。
“卢书记当初在外地考察调研，我就找到了周凯，和他说了这件事情。”
方弘毅愣了一下。
他还真的没听周凯和自己说过，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
“看来周凯也没和方县长完全说实话啊！”
董亮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鄙夷，他是发自内心的瞧不上周凯。
在董亮看来，如果自己坐在周凯的那个位置上，说什么也不会像他那么窝火。
面对董亮的分化离间，方弘毅只是笑了笑没接话。
“周凯知道这件事情后和赵伟谈过，但是那边早就做好了准备，提前拿出了土地出让协议证明。”
“对于赵伟来说，事后补这么一份证明再简单不过了。”
“周凯毫无办法，又知道赵伟背后的人他得罪不起，只能打碎牙从肚子里吞，最后不了了之。”
方弘毅这次明白了。
这么丢脸的事情，周凯肯定不好意思和自己说。
既然如此那自己事后也不能去问。
“这件事情发生以后，原本谈好的那家企业接到了咱们青田县宏图地产的电话，声称这块土地在他们手里。”
“如果这家企业想要的话，需要拿出比当初和土地局谈好将近高三倍的价格才能拿走。”
“人家也不是傻子，更何况本身就是林远山求爷爷告奶奶把人家大老远请过来的。”
“现在你和人家玩这套，人家怎么可能继续投资。”
“因为这个事情，林远山那年甚至还被举报到纪委部门，说他贪赃枉法，打着招商引资的名义中饱私囊。”
“如果不是他底子够干净，那次怕就栽跟头了。”
方弘毅轻轻点了点头，事情的起因经过他了解了一大半。
当然了，方弘毅也断然不可能听了董亮的一面之词，就完全相信他的话。
“那家宏图地产？”
方弘毅话音还没落下，董亮就竖起了大拇指。
“方县长果然是天生的干工作的好能手，一下子就把握到了问题的核心在哪。”
“董县长不用给我戴高帽。”
方弘毅才不吃这一套，在没有完全看到董亮拿出实际诚意之前，他必须保持十足的谨慎。
“那家名为宏图地产的公司，实则就是李志文暗中操控的。”
“你有证据？”
“没有证据的话，我就不会约方县长到这里了。”
董亮满脸自信，甚至隐隐有那么一丝自得。
整个青田县，对于他董副县长来说，几乎没有任何秘密。
方弘毅暗暗感慨，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真不是一般的大。
董耀宗如果能学到董亮十分之一的本事，怕是也能在市委干的风生水起了。
又何至于现在混的如此凄惨。
“董县长，既然你有证据，那不应该向县委、县纪委提交么？”
方弘毅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平复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继续说道：“如果你对县委不放心，那不是还有市委和市纪委。”
“如果我说我对当初的市委、市纪委也不放心呢？”
董亮同样端起酒杯，和方弘毅遥遥示意后，一饮而尽。
“况且你知道，以我的身份如果去做这件事情，以后就会被人打上一个吃里扒外的烙印。”
“在官场上，一旦被打上这个烙印，以后哪个领导还敢用我？”
当着方弘毅的面儿，董亮讲出了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话。
要不是碍于这一点，他又如何会忍到今天。
不知为何，方弘毅第一次对董亮生出了一种同情的心态。
当然仅仅只是同情。
那句话说得一点错都没。
在这个世界上，不管你有多高的身份，多么显赫的地位。
终归都会有无奈和妥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