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柳江卡镇温暖的轮廓在暮霭中显现。
空气中似乎有炊烟的味道,隐约的人声,还有汽车的灯光…这些属于“人间”的气息。
“我要洗热水澡!要松软的干床铺!我再也不想看到水和苔藓了!”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朝着那片光亮骑去,紧绷的心总算松了下来。
缓缓地骑到一家酒店前,她把山地车的前轮抵在酒店门口的台阶边缘,金属支架“咔”一声弹开。
她两腿发软,几乎是从车座上滑下来的,牛仔裤内侧早被汗水浸透,又干透,此刻硬邦邦地磨着大腿皮肤。
路灯“滋”地一下亮起来,昏黄的光晕只笼罩了不到五米的范围,却让林金的心神松弛起来。
眼前这栋三层楼的“Guest House Jupiter”门脸方正,窗户透出暖光,招牌底下还挂着一块“24小时警卫”的俄文牌子——就它了。
她推着车穿过玻璃门,前台坐着个穿花罩衫的胖大婶,正低头织毛衣。
她织的花纹怎么像水波?林金眨眨眼,是错觉。
她用英语夹杂着生硬的俄语单词比画,指了指车,又指了指天花板,最后双手合十抵在下巴上,眼巴巴地看着胖大婶。
她今天心神不宁,总想所有的东西都在身边才能安心一些。
胖大婶掀起眼皮打量着林金晒得发红的脸和干裂的嘴唇。
又扫了眼她自行车轮上残留的苔藓沫,嘟囔了句俄语,林金听不懂,只听懂一个词好像是天气。
胖大婶圆乎乎的脸上漾着笑意,使劲地挥了挥胖手,一串钥匙“哐当”扔在台面上——是顶头那间,走廊尽头的单人间。
房间比想象中小,但看着很干净舒服。
林金反手锁死门链,立刻把山地车斜靠在衣柜旁,车轮几乎顶到床边。
她像完成某种仪式般,从背包里扯出所有电子设备:手机、充电宝、运动相机、无人机电池……插头挤满了墙角的插座,红灯挨个亮起,像一串警惕的眼睛。
这必备的仪式完成,她松了口气去浴室,水龙头拧到最左,微烫的水冲在脖颈上,她才感觉到肩胛骨有些刺痛。
洗完澡顺手把衣服洗了,挂在窗户和门的把手上,这样干得快些。
她盘腿坐在床边嚼着冷面包,碎屑掉在墨绿色床单上,她一点点地捏起面包屑,脑子乱哄哄的,也不知都想些什么。
窗外偶尔有车灯扫过天花板,她神经质般地盯住房门猫眼,外面一片模糊的昏暗。
十一点十七分。
手机屏幕的光映亮她紧蹙的眉头,指头在搜索框里飞快敲击:“申公豹、贝加尔湖、 康熙铜钱”。
还真让她搜出来了,原来在清朝时候,这个区域还真有过申公豹庙宇。
是由当地的蒙古族和商人修建的,用于祈求冬季穿越贝加尔湖时的安全。
不过在民国时期就消失了,可能是被拆除了,或者是因为恰克图地区的贸易衰落,无人再供奉。
林金划着页面,推送新闻突然跳出来个标题“《哪吒之魔童闹海》俄语版火爆莫斯科!1600家影院同步上映!”
配图里,黑衣的申公豹动画形象正对镜头冷笑。
她一惊,猛地按熄屏幕。
黑暗瞬间吞没房间,只有充电器红灯在墙角闪烁。
一把扯起被子裹到下巴,墙角充电器闪烁的红点,像一颗颗不怀好意的眼睛,在墨绿床单上投下微弱、跳跃的光斑。
林金裹紧了被子,身体却像浸在冰水里,寒意从骨头缝里丝丝缕缕地往外冒,怎么也捂不热。
她明明刚洗过热水澡。
昏沉中睡着了,她感觉自己在下沉。不是坠落,是被一种黏稠、冰冷的东西包裹着,缓缓拖向深渊。
水压挤迫着胸腔,肺里的空气变成细小的气泡,争先恐后逃离。
她想尖叫,喉咙却被像是被淤泥堵死。
上方,冰蓝色的贝加尔湖面越来越远,碎银般的光斑模糊成一片惨白的光晕……水草?
不,是自行车辐条上疯长的翠绿苔丝,缠绕着她的脚踝,越收越紧,开出白色的绒花,花瓣缝隙里渗出冰冷的水珠……
“嗬——!”
林金猛地坐起,心脏在肋骨下狂跳,几乎要撞碎胸膛。冷汗浸透了睡衣,紧贴在背上,冰凉一片。
她大口喘息,贪婪地吞咽着空气,试图驱散梦魇里溺水的绝望。
但是,但是,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空气太湿了。
不是闷热潮湿,而是一种阴冷的、带着泥腥气的湿重。
她下意识抹了把额头,指尖触到一片冰凉,全是水珠!她惊恐地环顾四周。
昏暗中,借着窗外偶尔扫过的车灯光晕,她看见墙壁和天花板覆盖着一层细密的水珠,正缓缓汇聚、变大,沿着壁纸的纹理蜿蜒流下,留下深色的湿痕,像是墙壁在无声地流泪。
充电器与插座那些闪烁的红点周围,水汽凝结得尤其厚重,几股细小的水流正顺着电线往下淌,在地板瓷砖上汇聚成一小滩反光的水渍。
充电器本身也湿漉漉的,林金猛地跳下床打开灯。
脚刚踩到地板,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椎,地板像冰面一样湿滑冰冷。
她顾不得这些,快速地拔下充电器,她怕充电器烧了或者爆了。
快速地打量屋子里,挂在门把手和窗把手上的衣物,睡前明明已经拧得很干了,此刻却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沉甸甸地向下滴水。
水珠落在地板上,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嗒…嗒…嗒…”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嗒得林金心惊肉跳。
窗户玻璃内侧凝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雾,慢慢隔绝了外界的灯火,房间似乎变成一片湿冷的绝地。
“怎么回事……”林金的声音飘忽,带着抑制不住地颤抖。
就在这时,左手背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猛地抬手,那道白天被她“甩掉”的淡蓝色水痕,不仅重新浮现在皮肤上,而且变得异常清晰!
它不再像是一个模糊的印记,更像一条活生生的、由冰水凝成的微型小蛇,盘踞在她的手背的血管之上。
水痕的边缘微微蠕动,仿佛在呼吸,每一次轻微搏动都带来一阵冰冷的刺痛,并伴随着一种诡异的吸吮感,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这条“蛇”缓慢地抽走她的体温和精力。
“啊!滚开!”林金惊恐地低吼,冲到浴室,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疯狂冲洗左手背,又抓起洗手台上的免洗酒精凝胶,挤了一大坨,用力揉搓着。
皮肤被搓得通红,甚至有些破皮,但那道蓝痕纹丝不动,反而在酒精的刺激下,颜色似乎更幽深了些,刺痛感一顿一顿地。
她跌跌撞撞冲出浴室,目光下意识扫向靠在衣柜旁的自行车。
这一眼,简直让她如坠冰窟。
自行车轮圈和辐条上,白天那些被申公豹神力催生出的苔藓,本来已经剥落,现在竟又长满整个车轮。
且正无声地渗出细小的水珠。水珠沿着冰冷的金属缓缓滑落,滴在光洁的地板上,汇入那片不断扩大的水洼中。
更诡异的是,那些米粒大小的白色小绒花,在无人触碰、无风的环境里,竟在微微地摇曳,仿佛在跳着无声的、庆祝死亡的舞蹈。
“是他……那个什么申公豹……他缠上我了?”林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板上,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她要出去,她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手脚并用地爬向床头柜去拿手机。
冰冷的金属外壳入手,她迫不及待地按下指纹解锁。
屏幕亮了。
刺眼的白光带来一丝暖意,但林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瞳孔骤然收缩!
手机屏幕并没有解锁进入桌面,而是像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般疯狂闪烁、扭曲!无数杂乱的色块和雪花点跳动、旋转,最终……
突然黑屏,然后亮起一个极其简陋、仿佛Windows95风格的弹窗界面。
背景是一个像素风的、歪歪扭扭的小破庙图片。
左角一个Q版的、气呼呼的豹头简笔画。
哒哒哒一行字逐渐显现:
【系统警告】用户:林金
绑定状态:水咒·共生契约Lv.1 (临时工版) - 激活中!
绑定神灵:分水将军 - 申公豹 (东海驻贝加尔湖临时办事处 - 待岗)
庙宇状态:危房 (坐标:51.7578°N, 104.3134°E) |
神力储备: 0.01% (持续泄露中…)
当前影响:环境湿度 200% | 苔藓生长速度 500% | 用户体温-1℃ (持续下降)
主线任务触发!
任务名称:归庙址,续香火
任务目标:护送绑定神灵返回指定庙宇坐标,并协助其重建/稳固信仰锚点。
任务奖励:解除水咒 | 获得‘分水将军的微末感激’ (注:感激程度视任务完成度而定)
失败惩罚:水咒升级 (居家潮湿Pro -> 随身暴雨Max) | 永久性体感温度-5℃ | 可能吸引未知‘水厄’
接受任务? [是 (Y)] [必须接受 (Y)] [别看了就选Y]
‘接受任务’的按钮特别大,还一直闪烁。
林金呆愣了下,恨恨地呸了一下。
下意识想点“X”关闭,结果还是点到了“Y键—必须接受。”
啊——她气得想砸手机。
点完后,弹窗就消失,手机也恢复正常。不再是冰冷的。
她转着头打量屋子,房间内的湿度还是没变化?
手背上的蓝痕微微发亮。
林金的崩溃了,几乎要仰天长啸,她把脸埋进湿枕头里闷喊:“啊啊啊——!神经病啊!强制任务?临时工?随身暴雨Max?还微末感激?我感激你个头啊!”
她发疯似的猛得抬头,抓起枕头就想砸,发现枕头也潮乎乎的,更气了。
她瘫坐在湿漉漉的地上,一脸的生无可恋:“完了…这破地方真闹鬼啊…竟还是个会发任务的网瘾社畜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