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的记忆总是短暂,如今茶余饭后的谈资,早已从张奎等人的恶行,变成了那位如神仙下凡的夏公子,以及他身后那群风华绝代的“师姐”。
说书人更是将此事编成了全新的段子,把夏听枫描绘成行走人间的巡查天官,惊堂木一拍,引得满堂喝彩。
对此,夏听枫本人毫不在意。
他识海中,那几条侠义值和历练点入账的提示,才是这趟济南之行最实在的收益。
幻天葫芦内,也因为新成员辛十四娘的加入,愈发热闹。
这位心性纯善的白狐妖,不仅精通药理,一手出神入化的厨艺更是彻底征服了众女的胃。
尤其是她亲手制作的灵气豆腐,每日变着花样,对众人的日常修行也小有裨益。
夏听枫对此相当满意。
他发现自己的“收集癖”似乎又有了新的方向。
红玉,是执掌黑暗的利刃与眼睛。
莲香,是稳定后方的疗愈与后勤。
婴宁,是带来无限可能的变数与催化剂。
聂小倩与苗小翠,是鬼道之上的核心战力。
而辛十四娘,则完美补上了团队的生活品质与丹药助理这一环。
一个分工明确、功能完备的“肝帝修仙小队”,已然初具雏形。
这日,夜色如浓墨,深沉得化不开。
夏听枫并未像往常一样闭关“肝”熟练度。
他独自一人,信步走在济南府城郊的荒僻小径上。
白日里,他以望气术总览全城时,除了辛十四娘那股纯善的妖气外,还在城西的乱葬岗附近,察觉到了一缕极为特殊的气息。
那气息不同于任何他见过的鬼物。
不含煞,不沾血,没有丝毫怨毒与阴冷。
它更像一缕燃尽的檀香,一丝烧断的琴弦,只剩下挥之不去的执念与悲伤。
在他的面板感知中,这是一种高纯度的“精神能量体”。
对于万物皆可“肝”的夏听枫而言,这意味着一种全新的可能——或许,度化执念,比单纯的斩妖除魔能获得更稀有的奖励。
他决定亲自来勘探一下这个新的“副本”。
乱葬岗阴气森森,冷风卷起腐土与纸钱的朽味,吹得荒草齐齐伏倒,如波浪般起伏。
三两点幽绿的磷火,在倾颓的墓碑间飘忽不定。
寻常人到此,不出三步便会吓得魂飞魄散。
夏听芬却如闲庭信步,神识如水银泻地般散开,瞬间就锁定了那股气息的源头。
一座孤坟。
连墓碑都没有,只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土包。
坟前,一道半透明的虚影正蜷缩在那里,发出若有若无的啜泣。
是个女鬼。
她身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戏服,宽大的水袖无力地拖曳在地,沾染着虚无的尘埃,身形淡得仿佛随时都会被夜风吹散。
夏听枫的到来,悄无声息,并未惊动她。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
“风……风停了……”
“鼓声……怎么还没响……”
女鬼的喃喃自语,破碎而空洞,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师父……该我上扬了啊……台下的看官……都等着呢……”
夏听枫静立于阴影中,没有上前。
只听这几句呓语,一个悲伤的故事便在他脑中拼凑成型。
一个为戏而生的痴人。
生前应是某个戏班的当家青衣,天赋异禀,一生痴迷于方寸戏台。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在最盛大的舞台上,为满堂喝彩,唱一出自己的拿手好戏——《断桥》。
然而天不遂人愿。
就在她即将登台的那一夜,后台意外失火,无情的大火吞噬了一切,也吞噬了她如花的年华。
死后,执念不散,化作孤魂。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这荒坟前,等待着那扬永远不会响起的开扬鼓。
她的执念里,竟没有半分对大火的怨恨,只有对那扬未竟之戏的无尽遗憾。
夏听枫心中微动。
他见过太多因怨恨而生的厉鬼,也见过太多因贪婪而堕魔的修士。
像眼前这般,纯粹到只剩下遗憾与热爱的魂魄,还是头一回。
这或许……真的是一条获取“功德”的捷径。
他不再隐藏身形,缓步上前,脚踩在枯叶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那女鬼终于被惊动,茫然地抬起头。
一张清秀却毫无血色的脸庞,一双空洞又迷茫的眼睛,直直地望了过来。
“你……是来听戏的吗?”
她怯生生地问,神智混乱,似乎将夏听枫当成了迟到的戏客。
夏听枫没有点破她的身份,反而温和地笑了笑,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是啊。”
他的声音清朗,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听闻济南府有一位绝代青衣,她的《断桥》,能叫天上仙人闻之落泪,能让地府阎罗为之动容。”
“我,正是为此戏而来。”
女鬼空洞的眼中,竟真的闪过了一丝微弱的光彩,那是属于戏痴被肯定的光。
“名角……不敢当,不敢当……”
她下意识地谦逊着,可随即,那丝光彩又迅速黯淡下去,化为更深的绝望。
“只是……只是这戏台塌了,弦也断了,观众……也都散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虚幻的身影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崩溃消散。
“这戏……唱不成了。”
夏听枫看着她,眼神平静而深邃。
“凡俗的戏台,烧了,便烧了。”
“凡人的观众,散了,便散了。”
女鬼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