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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半副残棋

作者:一地梧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李守礼坐定,开始在棋盘上摆放棋子,不足半刻,半幅残棋已摆好,李守礼身侧是白子,张柬之身侧是黑子。


    张柬之观察了片刻摆好的棋局:“看来雍王随了章怀太子,有过目不忘之能,不到半刻便可恢复棋局。只是依老夫看,黑子攻势已成,白子即将巢毁卵破,即将终局,哪还是半局?”


    “这就是狄公临终前与守礼下的残棋,那日我执黑子,也与张公今日想法相同,认定白子已无胜算,今日我就按狄公那日执白子”。李守礼捻起一枚白子落入棋盘。


    张柬之遂收气凝神,摒除杂念,开始与李守礼认真对弈。


    张时雨从子陵铺镇一早出发,申时才回到了刺史府。一进府中,到处静悄悄的。回到她院子,看到胖忽忽的铃兰正在廊下打瞌睡,就抓了缕铃兰的头发梢来回扫她的鼻子。


    “阿嚏!”铃兰睁开了眼睛,先是迷糊,后是惊喜。


    “小姐,您回来了!这几天您不在家我没事干,都长胖了,下回你出门可得带着我。”


    “你是想跟我在外面吃好吃的吧,那会更胖!”时雨笑着说:“咱俩要一块出去,你珠圆玉润,我却骨瘦如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丫鬟呢”。


    “小姐,您就会取笑我,嫌我吃刺史府米了是吧”,铃兰撅着嘴道。


    “我哪敢嫌你,你看哪家丫鬟像你这么伶牙俐齿,没大没小的。”时雨继续逗她。


    “对了,怎么府上静悄悄的,祖父呢?”


    “好像是家里来了客人,刚才陶管家让我们都各自回屋待着,不要去打扰老爷”。


    “哦,我本来还想找祖父说下子陵铺的事呢,那我晚些再去找他。你先给我打点水让我沐浴吧,一路骑马回来,你小姐我满脸灰尘,真快成男人婆了”。


    “哪有,小姐每次男装打扮,真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连我见了都挪不开眼呢。您要真是个公子,我就是死缠烂打,软磨硬泡,也定要给公子作个妾呢”,铃兰满脸认真。


    时雨被铃兰的一番话逗得扑哧笑了起来,“怎么就是个妾,你这么一个花容月貌的美人,就不想当个正妻?”


    铃兰呼到:“哪能轮得到我,公子到时候早就被什么公主郡主给抢走了,我能当个妾就不错了”。


    时雨看着铃兰一脸认真,要与人抢公子哥的架势,已倒到床上笑得说不话来。


    夕阳西沉,晚霞透过窗户照在书房正在对弈的两人身上。


    一局终了,竟下了两个时辰。


    “老夫输了”,张柬之丢下手中黑子。


    李守礼从棋盘中拿起他最开始落的那颗白子:“狄公说,能扭转棋局的那颗白子就在荆州。”


    张柬之仍旧看着黑白相间的棋盘,目露思索:“圣上向来对狄公深信不疑,委以重任,是因为狄公真心在为武周朝殚精竭虑,尽心尽力。圣上洞察人心手段,殿下应当比老夫清楚。殿下怎知狄公这白子姓李还是姓武呢?”


    说完,他抬头看向李守礼,一改之前的客套谦恭,目光如炬。


    李守礼迎着张柬之目光:“狄公殚精竭虑的一直都是李唐天下,从未变过,守礼从十二年前便已知晓”。


    “哦,何以见得?”张柬之仍盯着李守礼,不错过他任何一处细微表情。


    李守礼看向窗外,这窗外种了一丛白色蔷薇,正值花开时节,蔷薇花团团簇簇挤在一起,煞是热闹,他看着这团洁白如雪的蔷薇陷入了回忆。


    “弘道末年,我父王和兄长在益州被逼自尽,我和三弟被接回大明宫,改名李守礼、李守义。对外道是由圣上亲自抚养,实为软禁。每逢佳节,时人团聚庆祝,举家团圆之时,我和三弟在饭前都会先领一顿杖责,以警示我们不要忘记我们父王的悖逆之举,要遵礼守义,牢记圣上恩德。我三弟当时才五岁,不到一年,便已离世”。


    说到这里,李守礼闭上眼睛,似是要遮挡住心中的痛楚,捏着白子的手因为过于用力微微有些颤抖。


    张柬之看着眼前的男子,在这一刻,他才稍微卸下了冷漠的面具。如果他父亲章怀太子还是太子,眼前这个胸有韬略,沉稳多谋的皇孙应该是被寄予厚望,不可限量。张柬之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整理了下情绪,李守礼再张开眼睛时,已恢复了平静,他接着说:“三弟去世后,我悲痛万分,本已了无生意,这时,狄公来看我。他告诉我,李守礼的名字是他取的。我满腔愤恨正待轰他出去,他在我手心写了三个字,就是这三个字让我活了下来”。


    “哪三个字?”


    李守礼将白子扔回棋盘,撩袍站起,走到书桌前,就在张柬之写的诗下面,挥笔写了三个字:李守李。


    “从那时我便知,狄公让我守的是李家江山”。


    “自年初皇祖母移居紫薇宫长生殿,已与公卿断了联系,所有政令现皆通过二张发出”。李守礼说完,看向张柬之。


    张柬之沉默不语。从雍王这句话里,传递出太多信息,武皇已八十多岁,圣躬违和。但在这时武皇仍未让太子监国,而任由男宠张昌宗、张易之把持朝政。一旦武皇龙驭归天,朝堂必乱。太子李显向来懦弱,手上无兵无权,届时二张、武三思、太子李显和相王李旦必是一番血雨腥风。在此乱局之下,能否光复李唐,未曾可知。原本以为待他回到洛阳,可慢慢布局掌控局面,现在来看,箭在弦上,非雷霆手段不可。


    张柬之又走到棋案前,盯着棋盘沉思。


    李守礼也不催他。这一去洛阳,不是青史留名,就是白衣枯骨。


    他看着书案上的诗:飞泉洒夜司疑雨,密树含凉镇似秋。这是狄公生前最后一首诗。看来,就是自已不来荆州下这盘棋,张柬之也早已下定了决心。


    “敢问雍王,您来荆州,相王可知晓?”张柬之问道。


    “四皇叔并不知情。”


    张柬之眉头刚皱起来,李守礼接着说,“我来荆州的确无需过问四皇叔意见,四皇叔做了六年傀儡皇帝,又被幽禁东宫当了十五年的皇嗣,我皇叔母至今葬在哪里他都不知。他忍常人之不能忍,蛰伏至今,为的不过是告诉天下人,李唐皇氏,还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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