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走,李绮就如获赦免,伸手就要去摘掉脚腕上的铃铛。
她早就忍不了了,这串铃铛或是随着他的撞动,或是随着自己的走动,叮叮咚咚响了一整夜。
是吵闹,也是羞耻的提醒,她无法忍受戴着这么一串不伦不类的铃铛。
指尖刚触碰到铃铛的绳结,他蓦然驻足,侧过头来提醒:“你敢摘试试看,我非把你活剐了不可。”
李绮的手一顿,那已经碰到绳结的指尖怎么也下不去手。
她相信他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将她活剐的事他一定做得出来。
他似乎满意她的听话,迈步出去。
屋门关上不久,青兰进来烧起炭炉,又给汤池添上热水,重新为李绮找了件干净的衫子,搭在杆子上便默默退了出去。
等人走了,李绮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下去汤池把自己重新洗一遍。
一坐下去便觉得腰身酸痛,她低头一看,只见细嫩的腰肢被他掐出青紫的痕迹,触目惊心,稍微碰一下都有些酸痛。
汤池热烫的水裹住全身,缓解了一些,李绮闭上眼长舒了口气,好久未这样放松过。
等觉得差不多了,李绮从汤池里出来,换好干净的衣裳,天光已经蒙蒙亮,除夕夜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她躺到床塌上,翻身向外,正好可以看见窗外渐渐变亮的日光。
除夕过去,早春也快到了。
她迷蒙地想着,累得慢慢睡了过去。
-
等李绮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她偏头看一眼漏刻,已经是午后。
肚子里空空的,饿得人空虚。
她从塌上起身,下意识就去开门,青兰领着一堆乌泱泱的人守在外头,瞧见她忙垂首道:“县主醒了,要现在用饭吗?”
李绮扫了眼青兰身后那一堆五大三粗的武夫,没想要逃出去,只对青兰点点头,便又回了屋。
不一会儿,青兰端着盆冒着热气的水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李绮没见过的小丫鬟端着饭菜。
两个丫鬟把饭菜搁在桌上,便默默退到一旁。
青兰拧揉帕子,要给李绮梳洗,李绮直接从她手里接过帕子:“我自己来,你们出去吧。”
她很少让人伺候,更习惯亲力亲为。
青兰后退几步,随后带着那两位小丫鬟出去。
李绮梳洗过后,才坐到桌边用饭。
都是她喜欢的菜,事实上从云洲流落后的这些年,她很少有机会对外表露自己的喜好,只有身边亲近之人能得知。
冯斯疾与她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更别说亲近了,可他就是能发觉她的喜好,然后迎合而上。
这些菜的味道也很熟悉,像是他亲自做的,但想想也不太可能,如今的冯斯疾是大忙人,哪里还像黔州那样得空为她下厨。
想起冯斯疾,李绮就有些吃不下饭。
他今日没有来,她并不期待他来,但见到他的人,她才能有机会知道外界的情况。
夜阑生香,还有何章敬,都是她所担忧所在意的。
她怕冯斯疾放了何章敬,或是酷刑逼供夜阑生香。
越想越没有胃口,李绮让青兰把饭菜撤了,随后呆坐在炭炉边等冯斯疾来。
冯斯疾这次却一直没来。
李绮看着天色渐渐由明变暗,听着漏刻里滴答滴答的声音,她连转头去看漏刻时辰都懒得,只面对窗外那一片黑漆漆的穹窿出神。
直到身后响起嘎吱的推门声,青兰在身后问:“县主,您要用饭么?”
李绮才转了转眼睛,扫了一眼镂刻时辰,竟已经是亥时。
她开口,一整日没有发话的嗓子有些干哑:“冯案使呢?”
青兰道:“冯大人今日没来,县主用过饭早些休息吧。”
原先那两个小丫鬟端着饭菜进来,顺便把李绮白日里用剩下的残羹剩饭收走。
青兰道:“县主用过饭,奴婢再来为您备热水沐浴。”说完,她便将门关上,从外头落了锁,啪嗒一声,将李绮锁在里头。
屋子空了,恢复之前的寂静,李绮才慢慢转眸去看旁边的饭菜。
与白日不同,更清淡也更素一些,搭配极好。
但她没有胃口。
本以为冯斯疾不来她会很自在,可事实却是他一旦不来,她失去了对外界消息的掌控,她心中会很烦闷焦灼,烦躁到茶饭不思,坐卧不宁。
她希望他来,可也怕他来。
李绮又在摇摇软椅上坐了许久,直到炭炉里的炭烧尽了,寒意弥漫在整间屋子,她感到冷得发抖,才开始慢慢回过神来。
她挪动步子,脚上的铃铛叮咚作响,随着她躺倒在床榻间才稍有罢休。
李绮就这么又躺了一夜,何时睡着的她不知道,有没有睡着她也不记得了,就跟熬到断片了一样,等她再有记忆时,是青兰打开门,她听见脚步声,骤然瞧见大束阳光从窗户射进来,刚好刺得她眼睛酸痛。
她眨眨眼,流出生理性的眼泪,在床榻上翻了个身,因为莫名的疲惫和无力,等她好不容易翻完这个身,青兰已经站在她床边等了好一会儿了。
“县主,您昨夜没睡吗?”青兰瞧见她发红的眼睛,和眼皮底下那一片青黑,皱着眉问。
李绮干哑道:“我不记得了。”
青兰指使那两个小丫鬟将昨夜的饭菜收走,看着李绮的模样叹了口气:“您也没用饭,也没沐浴,这样怎么行。”
李绮没说话,事实上她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虽能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无法做出回应。
朦胧间听见另一道沉重的脚步声,紧跟着床边多站了个人,李绮眯了眯眼,是页书。
页书看她的眼神无比冷漠,说话也不怎么留情面:“大人在黔州所过的日子,你也总算是经历一遭了。”
李绮木讷地哦了一声,页书又对青兰说:“她爱吃不吃,爱洗不洗,爱睡不睡,你只需要尽到你所做,其余的一律不管。”
青兰低下头,有些忌讳:“那若是她出了什么事,冯大人那边?”
页书冷哼一声:“你放心,我了解她,她这种人在别人没死之前,绝对不会自寻死路的。就算真到了快死的那一步,我会通知大人。”
说完,页书看也不看她便转过身。
等人走出门外,李绮熬了一晚上的头脑才终于动起来,想起可以找页书问一问外头的消息,可等她反应过来时,他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新的饭菜又端了上来,那两个丫鬟默默退出去。
青兰没立刻离开,而是对她道:“县主,如今外头风声鹤唳,大人事物繁忙,没空过来,你也要姑息自己的身子。”
李绮没响,死鱼一般,一动不动躺在榻上。
青兰唉了一声,离开了,一如既往地将锁从外面落下。
李绮嗅到饭菜的清香,很饿,但不知怎的只觉得胸胃有些麻麻的,僵僵的,所以并不想吃,就好像胃里早就被无形的东西填满了一样,不想进食。
她只是那么躺着,地板上的阳光一寸寸偏移,知道天黑了,但没多大反应。
屋外风声呼啸,没再下雪,早春快要来了,应该都不会再下雪了。
到了不知什么时候,下了一场雨,噼里啪啦地打在屋檐上,李绮百无聊赖地翻了个身,躺向了床榻里侧。
再看不见外头什么了,只听见渐渐变小的淅沥雨声。
第二日又重复今日,她只是躺着。
听见青兰等人来了走,走了来,饭菜换了一次又一次,她也没什么反应。
起初还能看见天亮了天黑了,能听见青兰的脚步声和漏刻的滴答声,后来不知怎的全身感官似乎被冻住了,她看不见,也听不到。
不知何时黎明傍晚,也不知何人来了又走。
她的世界好像一个封闭起来的玻璃罩,罩子下面是空空的一片,什么也没有,她连自己都感受不到。
李绮不知这样过去了多久,感官的再次回笼,是她好像看见一个女鬼。
面黄肌瘦,蓬头垢面,双眼无神,凹下去的眼窝像千年女鬼又深又黑。
她吓了一跳,大声尖叫。
这声尖叫仿佛喊回笼了所有的感知,她一抬眼,看见冯斯疾阴郁的眼神。
他拿一面镜子对着她,咬牙切齿道:“你也知道你这副样子吓人?”
“冯案使……”李绮一开口,声音涩哑得特别难听,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冯斯疾丢开镜子,倒来一盏热茶,掐起她的下巴直接灌了进去:“为了见我,闹到绝食的这一步?瞧瞧你这不人不鬼的样子,先前还说我忘不了你,看来你才是想我想的茶饭不思。”
李绮被热乎乎的茶水呛到,连连咳嗽好几声,一些茶液顺着嘴角流下来,被她随手用袖子擦去,她一把抓住冯斯疾的衣角:“夜阑生香怎么样?何章敬呢,你放了他吗?”
冯斯疾掀被在她身旁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你希望我放了他,还是不放了他?其实我到底放不放他,取决于你的态度啊。”
李绮恨恨盯着他:“你想怎样?”
冯斯疾对此视若无睹,拿来梳子为她梳凌乱不堪的长发,说:“还记得我走之前说过的话吗?你会后悔说出那番话,我总能让你脱了衣主动求我原谅。”
只一句李绮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怒火从胸口烧上来,她怒声想要大吼,可是多日来未曾进食导致她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调不动胸口的怒气,说出的话也就有气无力的很是颓靡:
“他是害云洲城破的罪魁祸首,你怎么能拿他来威胁我?”
冯斯疾梳发的手一顿,转过她的脸来面对自己,冷笑道:“我在黔州时那么绝望,你又怎么能拿希望来欺骗我?何章敬也用希望做过刀刃骗你,你该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滋味,不用我多说了吧?”
李绮无力地看向他,浑身发软像一滩泥一样没有任何力气。
只是尽力抓住他的一衣袖,恳求地望着他:“何章敬……”
“我的时间不多,你到底想我放何章敬呢,还是不放他呢?”
“……把他交给我。”
“求我原谅你那晚说的话。”他梳顺了她的发,温柔地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头顶,笑道:“你知道怎么做。”
李绮眼圈慢慢变红,抠紧身下的床褥说:“只要你能把何章敬交给我处置,如果你想听那些我喜欢你之类的自欺欺人的话,我可以说。”
冯斯疾的笑容一凝,戾气悄无声息爬上他的眼尾眉梢:“你说什么?”
“你不是就是想听那些骗人的话吗?你想让我脱衣求你原谅?”
李绮没有力气说重话,可她一字一句缓慢地出声,却格外坚决地冷漠无情:“永远不可能,我那天说的话没有错,一个字都没错,你冯斯疾就是只会自欺欺人的可怜虫、死变态。我绝不会求你原谅。”
冯斯疾捏紧木梳的手指泛出白,额角青筋暴起:“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不是以为你不敢,”李绮看着他笑得挑衅,一字一字狠狠道:“而是确定、肯定你不舍得杀我。否则你早该让王默作证,翻了魏鸣的案子,把我抓下大狱。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囚//禁,卑微地逼我说一些骗你的话。我倒是可以说,我喜欢你,我喜欢死你了,在黔州不是做戏,全是真情流露……”
她红着眼看他,怜悯地哈哈连笑几声,又道:“你信吗?我自己都不信!”
‘咔嚓’
冯斯疾手里的木梳骤然断裂,他丢开断木,起身来一把将李绮按到床榻间,欺身覆上。
她这几日都躺在床间,衣衫单薄,撕拉几下就在他掌下破成碎布。
他两只手抓起她的脚腕,环在腰间,上头的铃铛伴随着李绮突然暴发的哭泣,叮叮当当响起来。
“县主不喜欢我又怎样,你依旧只能做我的身下奴。你这辈子、下辈子都别想逃开。”
冯斯疾咬牙说着,眼里一片浓烈的阴郁,他俯在李绮身上,汗水从他鬓边滑下来,又掉在李绮的脖颈间,滚热的汗珠烫得她一阵战栗。
“你说得不错,我的确舍不得你死,但我可以折磨你,让你在床笫间生不如死。”
李绮细细密密地泣吟:“冯斯疾你是个千年修不成人形的死王八……”
“千年都不死,不就代表能把你攥在掌心里千年?多谢你的祝福。”
“……”
李绮这几日没有好好吃饭,全身没力,他又要得狠,没多会儿她便承受不住,嘤咛了声便疲惫地昏睡过去。
不管怎样,如今都是她不想面对的,只要能睡过去就好了。
李绮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冯斯疾弯身下去,轻轻将那泪花给吮吸走。
床帐内,铃铛的叮咚之声不绝于耳。
不知过去多久,冯斯疾忽然发现她身上烫得厉害,他难得忍住动作,停驻下来,轻轻晃着李绮去喊她。
喊了几声,她都没有回应,紧闭着双眼,面颊和白皙的身子都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
冯斯疾心头一阵恐慌,伸手去试探她的额头,可惜他情欲之中同样浑身发烫,感觉不出她体温是否有异。
他翻身下榻,顾不上满屋子的膻腥味,也顾不上满身的热汗淋漓,随手拉来件衣裳披上,便大步去拉开门。
他看着青兰吩咐:“去将大夫请来,再找两件干爽的衣裳。”
言罢又匆忙折回屋中。
青兰分派那两个丫鬟,一个去请大夫,一个去找衣裳,自己则进了屋中帮衬伺候。
屋里一股浓郁的半腥不腥的味道,不用想也知道这儿发生了什么。
青兰手脚麻利地将那些剩菜剩饭收走,回来烧上炭炉,打了盆热水,拧干帕子走到床沿边,将帕子递给冯斯疾:“大人为县主擦擦吧,花明将衣裳拿来了要换的,总不能让大夫对她这模样。”
冯斯疾接过帕子,暗暗看了青兰一眼,她立即懂事的带上花明回过身去,避开视线。
冯斯疾掀开被褥,从额头开始慢慢将李绮身上擦洗干净,他不敢抱她去沐浴,生怕她病得更重。
等给她换完衣裳,柳暗已将大夫请来。
大夫年过花甲,头发花白,提着药匣颤颤巍巍赶来。
冯斯疾放下水红色的床幔,将李绮要把脉的那只手拉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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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大夫只能看见她一只白嫩的皓腕,他搭上她的脉,仔细摸把。
冯斯疾候在一旁,看着大夫紧皱眉头,没多会儿才站起身来,苍声道:“身骨虚弱,原就有些高热,又经了一场激烈的床爱,才严重至此。不过好好用饭,按时喝药,休养三五日也就没事了。”
大夫一边写药方,一边道:“你是怎么做夫君的,她高热了你都没发现,还拉着她玩闹。”
冯斯疾低下头,轻声道:“先生教训的是,都是我不好。”
大夫将药方递给冯斯疾,见他认错态度好,说话的语气便好了不少道:“你让人随我来抓药,好好养着没几日便能好,不必太担心。”
冯斯疾把药方转手就给柳暗,让她跟着去抓药。
柳暗走时,顺便将房门关好。
冯斯疾在床沿边上坐下,吩咐花明去熬粥,顺便购些菜来。
花明一走,页书便匆忙进了屋。
他立在冯斯疾身边道:“大人,您今日约了张宰相上门,再不走恐怕他会生疑。”
冯斯疾凝视着李绮苍白无血的面容,一动不动。
太安静了,这是认识她以来她最安静的一次,哪怕是在黔州金山她受伤的那一次,她都还会哼咛两声喊疼。
他不忍心走,想要守着她。这么想着,手已经无意识地伸出去,轻轻抚过她的脸。
温软细腻的美好触感,让他怔了怔,似乎他从来没将她与‘美好’二字联在一起过。
她背负着收复失地的包袱,一步一步蹒跚爬到京都,为达每一个可以助她收复云洲的目的,她不择手段,在黔州不被人喜欢,但也不至于像在京都这样惹人讨厌。
多少人讨厌表象的她,不过是因为触不到内里的她。
那么顽强刚烈,被他压制时依旧负隅顽抗,云洲不在后,她失去所有却也艰难地活着,倔强而行走到这一步。
她的美好带刺,想要触及,必定像他一样先被她扎个体无完肤才算完。
“大人!”页书焦灼地催促一声,他实在不明白,一个从头到尾都在算计他的恶女,怎会值得他这么眷恋。
见冯斯疾还是没有反应,青兰上前道:“大人就先去吧,这儿有奴婢守着。县主要是醒了,奴婢立刻让柳暗通知您。”
冯斯疾掂量很久,沉默着思考,舍不得丢下这样的她离开,可页书这时说:“张宰相身居高位,手握的权利不容小觑,一旦他起疑,我们不仅前功尽弃,可能还会让县主陷入险境。”
冯斯疾闻言,只好起身,叮嘱青兰照顾好李绮,便随页书离去。
-
李绮在到云洲的炎炎夏日,母亲李氏坐在葡萄藤下躲阴凉,她躺在李氏的怀里,吹着暖暖的风,躲着凉凉的荫。
李氏的怀抱又香又软,像摇篮一样,还散发着故乡的香味儿。
她抱着自己,轻轻晃啊晃,说:“阿绮终于醒了,你做了噩梦是不是?”
李绮浑身发冷,瞧见李氏用手帕温柔地给自己擦汗,一面说:“做了什么噩梦,冷汗都湿透了。”
原来是梦,李绮大口喘气,搂着李氏哽咽道:“阿娘,我梦到云洲失守,你和父亲都去了,我带着弟弟妹妹逃去黔州,然后,然后我为了能够收回云洲,杀了人…
“可是我心软留了他一命,后来他就找到我,把我关起来,每夜都折磨我……”
李氏连忙轻柔地擦去她的泪,缓声安抚:“没事的,都是梦,梦而已,云洲不会失守,我与你父亲都还在。”
“阿娘…”
李绮在她怀中哽咽着喊,泪水滚过腮边,带来一阵阵彻骨的冰凉。
李绮伸手去摸,却是摸到一只粗粝的温热掌心,这不是阿娘温软的手心。
她迷迷蒙蒙打开双眼,泪眼朦胧的视线里,渐渐浮付出冯斯疾的脸。
冯斯疾难得的温柔,好像回到了黔州那样温暖地问她:“你做噩梦了?”
与梦中母亲说的话一模一样,李绮怔怔看着他,眼泪滚出眼角,滑过腮边又坠落在被褥里。
原来是梦。
云洲真的失守,父亲母亲都走了,她也真的被冯斯机关在这里,日日折磨。
竟然是梦。
李绮昔日里已经习以为常的事,这会儿却像是千万根玫瑰刺一样,深深扎进心田,在她心里长出带血的恶臭的巨大玫瑰树,遮蔽所有的日光和希望。
她推着冯斯疾想要抱她的双臂:“怎么会是你,怎么是你,你怎么还没死,我当初真的不该留你一命……”
她突然放声大哭,冯斯疾看着她的模样,僵硬住,从相遇到现在,他从没见过她哭。
就连张洲竹为了将她彻底困在他的阵营而在县主府外杀人时,她都没有哭。
可是就因为做梦醒来看见自己……
冯斯疾一把抱住她,将她用力困在怀中,恨声问:“你梦见我死了是不是,醒来发现我没死,你受不住了?你就这么希望我死吗?”
李绮哭得抽泣,朦胧中瞧见窗外泼墨般的夜,屋里的暖灯和炭炉,感受到他温暖挣脱不开的怀抱,脑子里忽然闪过许多。
有明容,有梁帝,有何章敬,也有母亲李氏。
李氏说过,男人只能是工具,那么便不能和男人硬碰硬的斗。因为和工具斗心机,是很掉价的事。
她要做的不是斗,而是想办法将工具毁掉。
李绮抹了抹眼睛,慢慢从那美好的梦境里抽离出来,接受眼下的事实。
早已接受了八年,现在没什么是她容不下的,接受不了的。
她下巴抵在冯斯疾的肩膀,被完全困在他怀里,她挣脱不开,便张开嘴,毅然决绝地冲他肩头重重咬了下去。
已是早春,屋里又烧着炭炉,他穿得很薄,她一口便咬穿了。
她唇齿间品尝到血腥味,他却没有放开她,抱住她的手臂反而越来越紧。
好半晌,李绮松开嘴,靠在他肩膀上说:“你这么囚禁我,逼我跟你做那些事,陛下不会放过你的。你忘了吗,张洲竹送我回县主府那日,李恪公公拿来的圣旨,下个月开春,我就要入宫为妃了。
“你这是与陛下抢人,陛下会追责到底,你困不住我的。”
冯斯疾抱着她亲了亲她的耳垂:“我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想好了万全的法子。”
他把她放开,喊了声青兰,跟着青兰端着饭菜推门进来,放在冯斯疾手边后,又默默退出屋。
冯斯疾拿来软枕给李绮靠在床头,自己则拿过玉碗长筷,喂她用饭。
她别开头不吃,说:“陛下昏庸无能,就算你对付得了他,可你对付不了皇后和张洲竹。张洲竹喜欢生香,又怕我策反,他一定会让人来找我。”
冯斯疾笑得无所畏惧:“你别忘了,县主府是你自己派人处理的,修缮完好。现在我只是派兵把守,对外声称将你禁足继续审查。从外看来,你还是住在县主府。”
李绮一愣,当时为了摆脱激愤的百姓把戏做得完全,却不想被他加以利用。
他继续道:“哪天再一把火烧了县主府,伪造你的尸体,从此世界上就没有你这个人了,只有我冯斯疾的禁//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