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个人正在争吵，一高一矮皆是灰发灰眸，应当是一对兄弟。
但只要仔细观察他们，就会发现那两张脸毫无特色可言，像大海里的一滴水，无声无息，轻易就能够再次融入人群。
这两人是路伽写信请他远在另一块大陆的朋友雇佣的杀手，目的是在夏日祭的时候制造混乱并刺杀他。
看到他的那封信，朋友以一种“你终于疯了”的表情非常不淡定地回了几个字：“你神经病啊？！”
但还是无奈地同意了请求，不忘叮嘱他：“……别把自己玩死了。”
路伽当然不会把自己玩死，他带了很多保命道具，包括但不限于替死、假死之类有价无市的东西。
到时候，他找的杀手，仇家们准备的杀手，保护他的死士，发现混乱赶过来的城市巡逻兵，提前雇佣好的混迹于人群中尖叫的气氛组多方人员混杂在一起，那可不就是脱身的好机会吗？
而现在，那俩兄弟还在吵，路伽发现周围人群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突然就有些好奇他们在吵些什么了。
于是顺着大家的视线一同看过去，一高一矮现在正在互相推搡。哥哥居高临下地看着弟弟，阴森森地道：“别自作多情了，莉姿根本就不喜欢你，她早答应我和我厮守一生了。”
“可是，莉姿已经有我的孩子了，哥哥，你该学会放手。”矮个子不甘示弱。
高个子冷笑：“你确定孩子是你的吗？”
“难不成还能是你的？！”
“……”
路伽迷惑了，好家伙，这俩整了一出家庭伦理大剧，现在已经从“孩子到底是谁的”争论到“如何共同扶养这个孩子，让孩子拥有两个父亲的疼爱，咱仨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周围看热闹的人目光如炬，时不时地发出“喔喔喔”的怪叫。
高个子一个用力把弟弟推倒在地，弟弟顺势而为眸光流转扫过看热闹的人群。
金发，绿眸，魔法师。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白袍的少年一身贵气，显得格格不入，秾丽至极的样貌，单薄但挺直的身躯，白皙细腻的肌肤，垂落到腰际的浅金色长发，颈边扎着一缕小巧精致的长辫……是他了。
矮个子假装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从袖里抽出刀，直直刺向哥哥。
“啊！”
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而哥哥早在下一秒便同样拿出武器和弟弟打得难舍难分。
只有路伽注意到，他们在逐渐向他靠近。
银光一闪，一把刀便极速飞向路伽的脑袋，力度之猛，速度之快，反正路伽不用炼金道具绝对躲不开。
但是，不慌。
昏黄的灯光下，空气掀起了阵阵涟漪，一个细小的银白魔法阵几乎在瞬息之间成型，抵挡在刀尖的必经之路上！
细窄纯黑的短刀穿透魔法阵立刻就消失不见！
矮个子杀手暗道一声不好，迅速和高个子拉开距离警戒四周。
“他们有掌握了空间法则的魔法师。”两人彻底不伪装了，同时举刀冲向路伽。
消失的刀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向高个子的心脏，他狼狈躲闪，却还是无能为力当场毙命！
矮个子目眦欲裂，混浊黯淡的灰眸眨眼间变得猩红，浑身气势节节攀升，暗红色的阴影自他的影子里探出，如触手一般向四周蔓延，张牙舞爪着朝路伽靠近。
兄弟祭天，法力无边？
路伽眨眨眼，想了想还是戴上了兜帽，将脖子埋在领子里。
唔，仲夏夜怎么有点冷？
然后他低头，看到一层冰霜悄无声息地攀上他的双腿。
路伽：“……”
抬头看天假装不知道.JPG
与此同时，利箭破空声如命运的绝响，高悬的魔法灯被击中，随着暖光的灯光的熄灭，黑夜开始大肆侵占夏日的庆典。
尖叫？痛哭？绝望的悲鸣？刽子手刀剑交错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噪音？不，这是一支独特的曲子。
火把在尽职尽责的燃烧，噼啪声中，一道暗影靠近路伽。
赫洛克斯持长剑护在路伽身边，三两下击退暗杀者，如影子般融入暗沉的夜色中：“少主，请您先走。”
不是请求，而是通知。
空气有一瞬间的扭曲，冰霜似乎被无形的火烧灼，很快化为无色透明的水，又在顷刻之间蒸腾成白气消失在空中。
……身旁的金发少年却纹丝未动。
赫洛克斯暗紫色的眸微眯，竟打算来硬的！他猛地伸手扯下少年的兜帽！路伽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开来。
他一双潋滟灿烂的绿眸承满笑意，露出一抹恶劣且嘲讽的笑。
“再见啦～”
深蓝的魔法阵在少年的脚下形成，赫洛克斯伸手试图拉住路伽，却只勾住一缕轻盈的风。
叮叮当当的刀剑碰撞声中，几方势力正打得酣畅淋漓，却不知事件的主人公早已消失。
而夜，还很长。
————
天已破晓。
“吱嘎——”破旧的门扉被一双纤长白皙的手推开，在旅店老板惊奇的目光下，一个衣着破烂的客人甩下一袋金币，刻意压低声音说：“住店，三天。”
“用……用不了这么多！”老板收钱的手一顿，随即加快速度，他从这位年轻的客人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路伽拿好房间钥匙，警惕地扫视一眼四周，将兜帽往下拉了拉，在店小二的带领下，朝旅店三楼走去。
……
路伽在盛夏刺眼的光中睁眼，被光狠狠刺痛又猛地闭眼，眼眶酸涩，生理性的泪水打湿了眼睫。
少年一边揉眼一边暗骂：“真是的，不知道把窗帘拉上再睡吗？！”
路伽用手撑着从床上爬起来，站在旅馆的地毯上检查自己。
嗯，四肢尚全，除了衣服破烂像逃荒的一样，其余没有任何问题。
他熟练地从空间戒指里摸出一个纸张泛黄的羊皮笔记本暴躁地翻开，上面果然自动浮现出一行字，字迹漂逸潦草透露出书写者的不耐。
“嫌弃下次就别找我啊！”
这只是开端，下一刻，字迹就开始大片大片地浮现，如倒豆子般密密麻麻占满空白处。
“你知道你身边那个紫色眼睛的死士有多难缠吗？
你知道那个藏在暗处掌握空间法则的魔导师在你身上埋下的坐标有多难清除吗？
你知道当时环绕在你身边如过江之鲫般的暗杀者给你准备了多少暗器好随时取你性命吗？
你两眼一闭全交给我了！
你现在还敢挑三拣四？？？”
路伽心虚了，小心翼翼地将笔记本推远了一点。
而笔记本的另一端，对方还在不依不饶：“所以，你想好怎么补偿我了吗？”
补偿？
路伽嗤之以鼻，这家伙第一次找他要补偿的时候上了他的身，去赌场一战成名荣获“赌王”称号，被赶来的他爹拎回家面壁。
第二次找他要补偿时直接上他身跑去拍卖行一掷千金拍回一本不知名魔法师的残破手札、一堆奇形怪状的石头和一把蒙尘的断剑，他爹断了他之后一个月的零用钱。
还有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不，提，也，罢。
“补偿个鬼啊！”路伽撇了撇嘴，“你敢说你不想获得自由，然后去冒险？”
路伽了解对方，而对方也同样了解路伽。
……因为他们从本质上就是同一个人啊。
路伽第一次发现［路伽］的存在，是7岁那年，他遭遇了一场绑架。
绑匪是某个仇家雇佣来的，据说是为了让他爹尝尝断子绝孙的痛苦！
冰冷的祭台上，路伽被绑在石柱上，左手的手筋被挑断，血管被用利刃划开，一朵朵血色的花浸湿了身下的石板。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痛楚的泪水夺眶而出，嘴被人强行掰开灌下一瓶黏腻苦涩的液体。
那是一瓶毒药。
路伽魔法师的脆弱小身板可经不起这样的痛苦，他几乎是晕死了过去。
而［路伽］在他的身体里苏醒了过来。
……
当侍卫找到“他”时，绑匪们被挑断手筋脚筋，鲜血流尽而亡。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正拎着匕首站立于祭台中央，白皙的小脸血迹盛开成一朵朵红梅，浅绿的眸中满是冷漠和嘲讽。
“他”露出灿烂的笑颜：“你们终于来啦。”
然后长睫轻闭，倒在侍卫怀里。
路伽最初并不知道他是怎么获救的，因为他并没有这段记忆，在他父亲的示意下保护他的人也不约而同地隐瞒了这件事。
——直到，他捡到一本破旧的羊皮笔记本，偶然翻开，上面开始浮现一行又一行的文字。
他由此知道了自己第二人格的存在。
他们只能通过这个笔记本交流，彼此之间记忆也并不共通，只有当主人格主动或者极度虚弱的情况下，副人格才能控制身体。
“没有吓到你吧？”［路伽］在笔记本上写道。
“所以我有病，对吗？”
“比起这个，我更愿意称之为——神明的恩赐。”［路伽］回。
恩赐？
是报应吧。
路伽想到副人格用他的身体干过的一堆破事，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
没要到补偿，［路伽］习以为常，他处在一片黑暗的空间之中，这里什么也没有，黑暗无时无刻不在侵扰他的灵魂，让他很少有时间保持清醒。
大概是这里只有混沌太过无趣，［路伽］很乐意去外面找点乐子。
但昨天一晚上的逃亡已是极限。
“睡了，无事勿扰，有事也勿扰。”他用最后的力气留下一行字，潜伏的黑暗在转瞬间就扑向他，将他带入沉眠。
路伽：今天开始，我自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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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