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半年，穿越电台内。
“嘉玉！等等！”
步履匆匆的原嘉玉被声呼唤叫住，他回头就见有个小孩从楼里追了出来。
不过其实更准确的说，原嘉玉是看见了一顶帽子追过来。
点缀着一只硕大红眼睛的白色魔法帽下，两只拼命捯饬的小短腿几乎要跑出残影。
原嘉玉站在原地等了两秒，对方才跑到了他的面前。
大大的帽子下面，小人气喘吁吁地掀开帽檐，露出一头蓬松卷曲的红发，以及一张布满雀斑的小脸蛋。
这人他也认识，是晚他几十年才入职公司的台长助理，拉克克。
他穿着一身改良款巴洛克骑士装，白色打底，红色点缀，一双过膝皮靴将他的双腿衬得笔直。
可能因为常年坐办公室，并不经常运动的关系，这短短的几十米路被他跑出了马拉松的效果，喘了半天气也没能缓过来，脸色苍白脆弱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升天。
“...原嘉...等...等等。”拉克克不怎么利索地说着。
原嘉玉挑眉，玩味的和对方帽子上的红眼珠对上了视线。
红眼珠灵活的眨了眨，好似很喜欢他似的弯了弯。
然而再友好的态度也无法掩盖一个事实。
那就是他们根本不熟。
原嘉玉不免在心中开始腹诽。
他们这么多年来顶多就是混个面熟，平常不论是在工作还是在生活中也根本毫无交集，怎么今天忽然在公司里叫他？
结合最近台里的经济情况，一些不好的猜测从他的脑海里翻滚了上来。
难道是...上个月批下来的款项要减半？
手头的项目要腰斩？
又或者更糟糕点的...裁员？
规律的心跳乱了一秒，但原嘉玉却没有选择将胸中的怀疑显露出来，要知道自乱阵脚可是职场大忌，无论什么时候都应该将理智的判断摆在绝对的制高点。
他如今也能称得上是一个老油条了，各种表演自然是信手拈来。
被叫住的青年挂出礼貌的微笑，态度自然地用对熟人说话的语气问：“拉克克？怎么跑的这么急？”
后者也终于喘匀了气，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台长昨天就让我找你来着，说是有事要和你谈，谁知道你请假了，哎，人事走的时候也没跟我报备一下，害我昨天找了你好久...”
他罗里吧嗦地说了一大堆，却始终没有讲到重点。
原嘉玉对此倒不是很意外。
虽然他们不熟，但讨论这位台长助理可是电台同事们之间的一大乐事。
只他一人闹出的乱子就足够填满电台的每一天。
诸如把年终报告不小心命名成了辞职报告一键群发，给台长贴报销单据的时候在分类栏写下了智商税，接待甲方的时候把人遗忘在了会议室一下午...等等等等。
群众们一致怀疑这人背后有着堪比钻石硬度的关系，不然上述事项里的随便哪个挑出来都足够让一个人被炒鱿鱼八百回了。
简单概括就是这人的能力不行，但不要得罪。
“...然后今天我一上班就想来蹲守你的，但是台长的猫咪忽然吐了，我只能先去处理猫咪，台长办公室的地毯太难处理了，之前合作的清洁工公司又因为上个月的账单没结拒绝过来...”
原嘉玉在对方绵长的前摇中开始走神。
他们此时站立的位置正好是穿越电台大厦的中层办公区，下午的阳光有点斜，穿过侧面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宽敞的空间里，将室内的空旷感无限放大。
高得吓人的天花板仿佛能触及云端，过往满员的工位如今只有零星几个幸运儿还有杯子放在桌上，其余的桌面无不落上了一层薄薄的尘土。
偶尔传来的键盘敲击声在这规模庞大的办公室里来回回荡，让角落里放置的咖啡机和饮水机得以履行本职工作，不至于彻底荒废。
辉煌的穿越电台也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啊。
原嘉玉百无聊赖的感慨着，态度悠闲的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人。
倒不是他心态有多豁达，只是这一年多来台里的各种变化他都是看在眼里的，充足的时间已经足够他给自己打几轮预防针了。
他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包括最糟糕的裁员选项。
人性往往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而平等的全员下岗那可就太均了，对此他并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又过了几分钟，拉克克才终于说到了重点，“算了不说了，赶紧跟我过去吧！台长说今天一定要见到你！”
原嘉玉耸耸肩，“那好吧。”
他们乘坐电梯来到了顶楼，也即是台长王听白的办公楼层。
这里几乎是整个电台的禁忌区域，除了极少数的、受到邀请的高层外，其余人员都是没资格站在这里。
原嘉玉忽然就对之前的猜测产生了动摇。
不管是缩减预算也好、腰斩项目也罢，就算是裁员也不应该上到这里谈才对。
楼下宽敞的空间随便哪一个都足够他们跳大绳，还能避免他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需要特意叫他上来谈呢？
总不至于是因为台长懒得下去，或者直接在办公室里生根了吧？
“...下午还有个重要客户要接待，但是现在却连个像样的能端的出手的餐盘都准备不出来了，除了速溶咖啡，仓库里连一块饼干都没有...”
一路上拉克克的抱怨就没有停下来过，他将所有今天遇到的鸡皮疙瘩大小的事情全都复述了一遍，完全不顾原嘉玉是否在听，就好像他只是想说，无论对面是谁一样。
或许就算对面是条狗，或者干脆是个摆件他也会这么抱怨。
和刚刚办公区域的简约现代的装修风格不同，顶层装饰的极为繁复，光是门厅就配置不凡。
七米高的天花板上规律排列着两组三个两米高的水晶吊灯，两侧的墙壁上也分别挂着巨副的长框油画。
油画内容简单直接，是两位身着神装的男女，其中一位是手持盾牌高举长矛的女武神造型，与之相对的另一位则是手握书籍高举光明的男圣者造型。
他们一个偏西方，一个偏东方，是云端居民耳熟能详的维持单元，也即最高权力者。
“拉克克，你知道领导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吗？”原嘉玉突然出声，打断了走在他前面的半身人的牢骚。
小助理面色微怔，像是没有想到他会说话一样，侧头快速扫了原嘉玉一眼，又快速收回目光，“...不知道。”
他语气飞快的回答完后用力拉了拉帽檐，将自己的整张脸隐藏在了帽子的阴影下。
原嘉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家伙表现的也太心虚了吧...
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具现化。
“咱们快走吧，别让台长等急了。”
然后他就像是害怕他再问什么似的，忽然加快了脚步。
原嘉玉只得迈步跟上，匆匆穿过了这个被璀璨灯光映照的如梦似幻的门厅，停在了一扇硕大到需要高高抬起下巴才能看见顶的门前。
门自然也是特质的门，主体实木结构，雕刻着复杂的花纹和图案，铜质的门把手更是在长年累月的精心呵护下被保养的闪闪发光，末端处还雕刻着两只可爱的山羊头，皮毛线条被处理的栩栩如生。
它们的眼睛似乎是红宝石做的，有那么一瞬间，原嘉玉以为自己和山羊对上了视线。
拉克克熟门熟路地调整了下头顶帽子的角度，让帽子上的红眼睛和山羊们的红眼睛可以相互看到彼此。
五只眼睛像是对上了什么无声的暗号，厚重的大门在下一秒‘咔’的一声便自动打开了。
穿越电台最神秘的房间就此在原嘉玉的眼前展开。
陈年羊皮纸与沉香木混合的香气瞬间充盈他的鼻间，一张巨大的、几乎占据了房间四分之一的书桌后，王听白从堆积如山的公文中抬起头，缓缓吐出了一口烟。
王听白王台长是位光看外表大概只有三十多岁的职场女性，一身定制职业西装，被她穿出了雍容华贵的气质，红色的猫眼沉默地将原嘉玉从头到尾打量，翡翠烟杆敲击在烟台，溅起几个猩红的火星。
“请坐。”她用眼神示意原嘉玉坐到办公桌正对面的圆凳上。
那凳子没有靠背，甚至就连材质都是塑料的，从头到脚都在散发着和这间奢华办公室一点也不搭的廉价感。
原嘉玉坐了上去，表现的十分坦然。
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台长桌子上的那盆曼陀罗，倒垂的赤色花朵在他踏入房间的瞬间便全部抬起了头，将里面的红眼睛转到了他所在的方向。
红眼睛，又是红眼睛。
原嘉玉数了数今天他见到的所有红眼睛，拉克克帽子上的，拉克克的，这些曼陀罗的，以及台长的。
是巧合吗？
原嘉玉觉得不像。
但具体哪里有问题他现在也暂时说不上来。
目前唯一能被原嘉玉观测到的异常就是此时站在他身后，自打进到这间办公室就变成了哑巴的拉克克。
一间能让话痨闭嘴的房间...
原嘉玉觉得自己最好也少说为妙。
但显然，他也有必须回答的时候。
就比如当对面的王台长紧盯着他，等待回答的时候。
“拉克克，你可以出去了。”王听白松开烟杆，任其自由地漂浮在自己身后，那双比鹰眼还要瑞利百倍的眼睛没有偏移一秒，始终牢牢地锁定在一个人身上。
被人用这种好似看着猎物的眼神盯着，任谁大概都会感到不安。
原嘉玉也不能例外。
但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他做能做的最好的选择，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原嘉玉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咔哒声，那是拉克克退出去后房门锁上的声音。
原嘉玉没回头，他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眼前的台长身上，而另外的小部分，则放在了办公桌上的那盆曼陀罗盆栽...下。
造型古朴的陶盆下方，原嘉玉以为是踮脚的东西，细看之下才发现原来是本书，而且还不是本简单的书。
因为这本书正对着他的书脊上正闪烁着七彩颜文字。
【Σヽ(?Д ?; )?】
原嘉玉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个表示惊恐的颜文字，而且就在他看过去的下一秒，颜文字变了...
【快跑！快跑！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