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琛回忆起刚才和凌舒雯的聊天，不得不说很微妙。
季琛先是说：“我是这家俱乐部老板，平时不带教，但今天可以为你破例。”
凌舒雯笑笑，“那可不能让您破例，多不好。”她很礼貌地拒绝，眼睛继续在平板上扫。
收到周政凛的“恳求”后，季琛开始在那平板上指手画脚，点开上面叫“Dylan”教练的资料介绍道：“这教练厉害，以前在省队待过。没多久就要离开了，你现在点到就是赚到哇！”
资料后边写着他的中文名字——周政凛
过去她天天挂在嘴边的名字，如今在眼前看起来却有些陌生。
她在心里小声念了一遍那个名字，嘴角不自觉上扬那么一下。只那么一下，就被眼尖的季老板捕捉到了。
“咱们这位Dylan教练带的都是小班，四人组的，价格也相应要高一些，您看能接受吗？”季琛把课程安排以及价目表调出来给凌舒雯看。
凌舒雯看了眼时间挺合适，她下课刚好过来。价格是比别的教练高了点，但也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她点点头就这么决定。
“所以呢，微妙在哪儿？”周政凛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睃来一眼，没听出来重点。
“一开始我给她看教练表时她表情很正常，但划到你那页的时候，她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而且啊，我看见她笑了，对着你的照片！”
季琛说到后面情绪有点悲愤，自己屁颠屁颠儿跑过去，最后还是忍痛割爱，把人拱手介绍进了兄弟的班上。
周政凛罕见地和他贫嘴：“很明显，我长得好看，人家看见我眼睛亮一下还不许啦？”
季琛刚想呸他一嘴，转头一看他脸，算了，和自己不相上下，当得起一个帅字。于是掉转话头：“别的不说，就冲我今天这义举，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车子开到酒店停车场，周政凛下巴往外一点，示意季琛下车，“这不是来报答你来了？”
季琛跑过去搂上周政凛肩膀，“这个算，但你别以为我忘了学猫叫。”
“这首歌也得唱，听见没？”
“没说不唱。”
这顿饭周政凛吃得心猿意马。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想过去和凌舒雯的相处，会不自觉地想到明天和她见面时的场景会是怎样。
她还像小时候那样爱笑吗？她还在坚持跳舞吗？她还是喜欢一边走路一边哼歌吗？
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
“two three 恰恰 one”
“two three 恰恰 one”
“收，换，推收换”
……
上完最后一节课，凌舒雯和姑娘们说完再见转头去换练功服，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个澡。
出门时碰见仲夏晴提着外卖进来，“怎么今天走这么早？”
“在对面报了个游泳班，还有二十分钟上课，赶时间啊。”凌舒雯打开手机，在仲夏晴眼前晃，让她看看现在几点了。
凌舒雯之前和自己提过想学游泳，只是没想到她这么有行动力。
仲夏晴从外卖里取出一杯橙C递给凌舒雯：“拿着，路上喝。”
凌舒雯摆手拒绝，“几点了，你生怕我晚上睡着啊。”
仲夏晴不跟她啰嗦，直接把袋子塞到凌舒雯手上，“游泳可累了，不会睡不着。”眼睛又看看那杯美式：“这才多少咖啡因，瞎担心。”
“行吧，那我走咯。”凌舒雯抬手，上一秒还急匆匆赶路，这一秒又极尽优雅地把手指在空中聚拢又散开，另一只手拉起裙摆，学着动画里公主的模样，曲腿点地和仲夏晴说拜拜。
仲夏晴拿这货没法，挤出个笑脸，也抬起手来学着她的模样道别。
刚走进潮汐引力，就碰见季琛，对方笑笑和自己打招呼，凌舒雯也朝他笑笑。
季琛这人给自己的印象是那种二世祖，长得人模人样，喜欢和漂亮姑娘搭讪，开这俱乐部不过就是图一乐呵。
不过在她往里走的过程中，这种刻板印象就有所改观。
俱乐部很正经，分室内室外两大块，室内室外又分别有浅中深三个水区，每个区域边上都坐了两个穿着救援服的工作人员。
前台后面是个自助餐厅，归属于俱乐部。昨天她报名时季琛和她讲过，凡是潮汐引力的学员，都可以在那边免费就餐。
望着餐厅琳琅满目的美食，凌舒雯边走边估摸，下课得来这边饕餮一顿，让那季老板知道什么叫“鬼子进村”。
她今天穿的泳衣是昨天在商场买的那条分体泳衣。上衣下裤，就中间露出一点点腰，算是很规矩的学员装了。
泳衣是纯黑色，但她肤色太白，如此一来，她腰部露出的那部分，就很晃眼。
凌舒雯夏天就爱穿短裙短裤，自己倒是适应良好，没怎么介意这个问题。照照镜子，确保自己戴上泳帽后不傻，就往教学区走。
俱乐部估计是做了分区处理，她眼前都是些成年人在学，没见到几个小孩。
她在靠近玻璃窗的角落看见周政凛，也就是昨天平板上的那个Dlyan教练。
与此同时，对面的人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也往这边看了过来。
在对视之前，凌舒雯低下了头，沿着池边往角落走。
除了他之外，这边还坐着两个女学员，年龄在四十岁上下。没有中间人破冰，凌舒雯坐在那儿和她们面面相觑，随后又笑一下别开脸。
坐那儿等了两分钟，最后一个学员到场。
本以为大家学游泳都是童子功，自己24岁来学已经算“高龄”了，环视一圈，她竟然是这个班上最年轻的。
“人到齐了，我讲一下我们的课程安排。”
周政凛从休息椅上站起来，胳膊上压着个黑色文件夹，手里拿支笔在上面勾画。
她们在他对面站了一排。
他低头讲话的空隙，凌舒雯就状似不经意地抬眼偷瞄周政凛。
他好像没认出自己。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他手里拿着学员信息，就算看脸认不出来自己，看名字总能认出的吧？
怀着这样的念头，凌舒雯这节课就上得有些糊涂。
直到九十分钟的课程结束，另外三个妈妈辈的阿姨都和他打完招呼离开，他仍然没有开口和自己寒暄的意思。
凌舒雯坐在池边，腿伸在泳池里泡着，余光看见他靠在椅子上休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都认出他了，他怎么就认不出自己呢。还是说，他不想和自己相认？
亏自己还加钱选了他呢！除了长得高点帅点声音好听点，教的和别的教练相比，也没什么特别嘛。
一念及此，凌舒雯庆幸这课程只有七天，今天过去一天，她只用再做六天小丑就好。
下课已经是六点，池里的人都纷纷起身往淋浴间走，他们这边泳池里没剩下几个人。
虽然第一天没在水里游，但她中午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儿肚子开始叫唤了，凌舒雯撑着瓷砖站起来，准备去自助餐厅吃点东西。
“舒雯。”
凌舒雯脚步霎时顿住，心跳一滞。
他在课上叫自己凌舒雯，而此刻他叫的是舒雯。
他认出自己了。
凌舒雯不知道这会儿该不该高兴。
她转过身，对上他深邃的眼神。
两节课下来，她一直避免的对视，就在此刻，倏然间撞上了。
那双眼睛瞳仁漆黑，倒影着周围的潋滟水光，温柔又神秘。
凌舒雯失神片刻，随后很自然地把目光移到他耳朵。
曾经要好得不像话，此情此景略显尴尬。为缓和气氛，凌舒雯自认为高情商地开个玩笑：“好久不见，现在点你都要加钱了，哈哈。”
然而笑出来的只有她……
后边不知道哪儿冒出来一个没穿上衣的男人，嬉笑着看了一眼周政凛，周政凛踢他一脚，催那人赶紧走。
“这么多年，你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幽默。”
这个玩笑好像不好笑。凌舒雯有些尬在那儿，抬手要挠头，一下就摸到了冰凉的橡胶泳帽。
“待会儿有事吗？叙叙旧？”他出声打破空气中的沉默。
“嗯，呃，好啊。”她改挠头为揪衣摆。
“我回去收拾一下，我们…”
“自助餐厅见！”凌舒雯手指一下外边的餐厅。
周政凛随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眼，笑了一声，“行，餐厅见。”
周政凛速度很快，冲澡洗衣服，几分钟就解决。径直往老板办公室走。
“哟，我这办公室开了光？这尊大佛最近跑得很勤啊。”季琛脚搭在桌上打游戏，见周政凛进来，还顾着调侃两句。
“帮个忙，喂狗，遛狗。”周政凛在他边上拉张凳子坐下。
“还说没情况。”手机里的游戏人物“死”了他没来得及哀嚎，索性直接把手机撂下，意味深长地看周政凛一眼。
“就是以前的朋友，好多年不见，一起吃个饭。”
周政凛说得很坦然，季琛居然有点失望。
“行吧，我都快觉得你家里那位是我祖宗了。”季琛思考了一会儿，“要不他管我叫干爹得了。”
“你说它是你祖宗，又管你叫干爹，辈分是不是乱了？”说完不等季琛回答，周政凛就转身往外走。
季琛反应过来，朝周政凛吼：“你祖宗才金毛呢！”
办公室下来，顺着楼梯走，前面就是餐厅。
周政凛抬头就看见侧对自己而坐的凌舒雯。
两人中间隔了层窗玻璃。
玻璃窗内，姑娘又挽了个低丸子头，桌上拿了一餐盘的甜点和水果，还有几杯五颜六色的果汁。
他看见她拿起手机拍了张照，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看样子是在和谁聊天，抿着嘴在笑。
耳边传来两记清脆的声响，是玻璃窗被指节叩响的声音。
凌舒雯扭头往外看，两人的视线就这么隔窗撞上，她听见自己心跳突突地跳了起来，慌忙撇过头。旋即又故作镇定地回看，周政凛站在窗外，单边手抄在裤兜里，看着她在笑。